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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两者相较,人们如国王所说“平静”了下来。
    当然,这份“平静”里,国王的士兵又抓了十几名狂热的信徒这一行为也功不可没。
    对此,人们颇几分习以为常——你还能指望暴君多么宽容仁慈呢?
    书房里。
    “安尼尔院长情况怎么样?”
    国王翻阅着内务总管送上来的汇报。
    在这个时代,驳斥圣廷的权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大程度要冒生命危险。这些天,安尼尔院长在宣讲的时候,经常被不愿意接受的偏激信徒扔石头,吐唾沫,甚至还有人试图将他连同公馆一起烧了。
    被排斥和辱骂,对于安尼尔院长来说,这并不是第一次。
    ——事实上,他当初在圣廷时受到的待遇比现在更糟。
    来自邦国和教会暗地里的行动,对于安尼尔院长来说才是真正致命的。就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安尼尔院长已经遭到了数次暗杀。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式说服:断头台,刽子手,监狱(x)
    第104章 庇护
    “您的骑士有三名受了轻伤, 安尼尔院长安然无恙。陛下。”
    内务总管回答。
    如果可以,敌对者肯定希望让国王和安尼尔院长都一起下地狱。
    不过自从有了格莱斯大公的失手, 国王的敌人们在针对国王本人的暗杀上, 显然变得更加谨慎了,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愿意轻易尝试。相比之下,安尼尔院长是个难度较低的目标。
    而如果安尼尔院长被谋杀, 国王段时间内很难找到第二位如他这般强有力的神学支援者。
    “三位轻伤……他们还在试探。”国王沉思了片刻,下令,“让我们的誓约骑士长先生暂时去保护他一段时间。”
    “您很重视安尼尔院长。”
    内务总管告辞之后,查尔斯开口。
    在葬礼结束之后,查尔斯并没有立刻返回东南沿海, 而是在蔷薇王宫留了下来。一来,他放心不下自己的教子, 二来, 查尔斯也的确有事要向国王本人汇报。
    “您认为真正相信炼狱与神国之门钥匙说的,大多是什么人?”
    国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平民。”查尔斯说,“因为他们很难接受到教育, 而且……他们的生活并不轻松。”
    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平民们,他们很难看到自己上升的希望, 他们的现世如此苦难, 这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希望,有一个未知的永生国度,在那个永生的国度里, 自己能够获得幸福。在很多情况下,这是信仰的起源。
    但如今恰恰就是这一份期盼,反过来为他们的现世带来了更多的苦难。
    “您说得没错。那么多接受过教育的绅士小姐们,您认为他们真的打心里相信炼狱的说法吗?他们可能从未产生过任何怀疑吗?”国王看向安尼尔院长居住的方向,“这个世界上怀疑教廷的人,有很多。但事实上,这么久了,到了关键的时刻,敢于站出来的,只有那么几位。”[1]
    查尔斯默然。
    “不过——”国王话锋一转,“对安尼尔院长的重视和保护是必要的。”
    他思索着什么,带着蔷薇戒指的手叩击着桌面。
    “我们需要一面旗帜。”
    国王的声音十分平静,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那种站在利益角度上的冷酷劲头。作为他个人而言,他的确是欣赏安尼尔院长的精神,但是更重要还是作为国王而言,他在安尼尔院长身上看到了足够大的价值。
    “我需要一批学者,查尔斯。”
    仅凭一位安尼尔院长还不足以撼动人们对圣廷的信仰。
    他需要更多的人。
    需要更多了解并且反对圣廷的人汇聚在一起,来进攻教会的神学体系。
    他们将是国王在思想层面上的武器。
    这些人也许隐匿在各个修道院中,也许隐匿在各个大学中,他们谨慎地保护着自己。但是如果国王成功地庇护了挺身而出反抗教皇的安尼尔院长,以此展示自己有能力保护他们的安全,他们就有可能汇聚到国王的旗帜之下。
    查尔斯沉吟了片刻,建议:“如果您不介意自己的学者来自何地,那么我想,您可以宣布自己庇护那些因为捍卫真理,而遭到圣廷压迫的学者,哪怕他们来自圣灵湾。很可笑的一件事——”
    以查尔斯的修养,此时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
    “就如您的那位安尼尔院长出身圣廷一样,事实上,陛下,这个世界上对神学威胁最大的人往往来自圣廷。您记得吗?在1421年,圣廷曾经下达了一纸命令,将许多神学家和法学家列入了通缉名单。”
    “这件事我们倒要感谢圣廷了。”
    国王也想起来了。
    在1421年,圣廷曾经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异端”清洗活动,那时候正是新老教皇交接时期。新上任的教皇为了展示自己的威严,以及镇压当时的一些不平声音,推动了那场大规模的清洗运动。
    对异端的清洗主要集中在深渊海峡东岸的圣城。
    那一次举报成风,不少人只是因为在信中做出一些对教义规定的正常探讨,就被列入了清洗名单,有许多人被逼得隐姓埋名,逃出了圣灵湾。
    在国王看来,那与其称做一次“异端清洗运动”,倒不如说是一场圣廷内部的权势斗争,被清洗的人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在权力场上站错了队。
    最后,新教皇以这种强势的手腕,建立起了自己的统治。
    1421年那场清洗中,圣廷的通缉令发布到了每一个国家,罗格朗王室也收到了一份。当时还是白金汉公爵代国王执政,通缉名单收到之后,白金汉公爵就将它当成了档案收了起来,象征性地让几名亲兵在城里巡逻了一遍,就当做协助追捕了。
    “感谢他们将私底下的交谈也视为禁忌。”
    国王笑了笑,转而询问查尔斯另外的事情。
    “东南沿海的封锁怎么样了?”
    这正是查尔斯留下的原因——他要向国王汇报这段时间以来,东南的封锁情况以及黑死病的进展情况。
    在国王北上平定叛乱的这段时间,查尔斯和霍金斯率领沃尔威海盗和王室战舰日夜巡逻。
    在中途,他们陆陆续续地又遭遇了几次瘟疫船的袭击,但好在已经有了之前的科思索亚港“瘟疫之夜”和新年初的大批次瘟疫袭击,后来的沿海城市警惕性空前提前。
    ——那些瘟疫船还没有靠近城市,就被城市自发组织的“自卫队”给击沉了。
    偶有几次较小规模的黑死病传染,也都被来自地狱的瘟疫医生给控制住了。
    整体上而言,东南沿海的封锁线虽然压力大,却也还算得上牢固。
    “但是深渊海峡对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查尔斯皱着眉,露出几分忧虑的神色,“我们已经切断了和深渊海峡对岸各国的所有商业往来,但是如果深渊海峡对岸的黑死病继续持续下去,罗格朗的经济也会受到严重的打击。”
    在这场封锁中,已经有不少商会成为了牺牲品。
    小的商会倾家荡产,大的商会勉力支撑。
    这就是为什么在这个时代,人们这么畏惧黑死病。
    一旦它爆发开,持续的时间不是短短几个月,而是数年乃至数百年,如影随形。上一次大规模爆发的瘟疫,持续了将近一百年。[2]在那一百年里,所有国家的经济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这是整个人类的灾难。
    “瘟疫不会持续太久,至少不会再大规模地延续下去。”
    国王给出了判断。
    “为什么?”
    “因为圣廷要建国。”国王回答,“所以,他们需要一场足够前所未有的神迹,来宣告自己的地位。”
    国王的眼神冷冷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冰蓝的瞳孔映着光影,像连绵群山的山脊,又冷又尖锐,沉着时光不能磨灭的威严。
    国王能够借助地狱的力量,来上演一出死亡俯首的政治表演,化解东南沿海的瘟疫危机。那么圣廷,自然也能够借助来自神国的力量。而且,在这些次涉及神国与地狱的交锋中,国王已经确认了: 这些年,在圣廷与地狱的交锋里,地狱的力量确实是逊于圣廷的。
    他猜测——
    地狱,处于一个仿佛“死”了的状态。
    一个死去的地狱,尚有余力保护罗格朗不受瘟疫之侵扰,那么状态更好的神国呢?
    在此之前,圣廷并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救治了一些病人。这并不是他们做不到解决瘟疫,而是因为,他们在等待时机——等待瘟疫蔓延到使人们足够绝望,等待圣廷初步进入勃莱西境内,建立起“地上神国”的雏形。
    现在,费里三世已经被罢黜,引亲兵北退。勃莱西国王变成了被圣廷控制的查理王子,俗世政权开始转移到圣廷机构中。面对这种政治权利的直接转移,勃莱西人开始表现出不安和不信任。
    这种情况,就是圣廷“救世”的最佳时机。
    他们能够平定人心,让人们相信黑死病是神明降下的惩罚,让人们相信,唯有圣廷才能拯救他们。从而彻底建立起,一个真正的宗教国度。
    国王这一次将圣威斯大主教当街斩首,其实就是对此的一次试探。
    如果圣廷反应激烈,下令西征罗格朗,又或者直接派出一队队异端审判者赶来罗格朗,以强权镇压罗格朗的反抗。那么就证明距离他们的“救世”行动时间还长,他们还需要用强硬的手段来维护自己在俗世的权威。
    但是如今圣廷对于国王的《限制炼狱信条和圣职授职条例》和处死圣威斯大主教一事,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们只宣布罗格朗的新条例无效,宣布开出安尼尔院长的教籍。
    这种称得上“温和”“退让”的反应,让一些选择站在国王这边的贵族们感到格外高兴。他们觉得这是了不起的胜利。
    然而在国王眼中,这不是胜利,而是一种不在意。
    这意味着,圣廷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他们认为自己可以很快解决黑死病,借此正式建立地面上的神国。相比神国的重要性,其他的事情都不值一提。
    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好在于,他们终于获得了一段压力相对较小的发展时间——或者称之为备战时间;坏在等到这段时间过去,他们将直面圣廷。
    国王靠在椅背上,沉思着。
    查尔斯看着他,想起那一次国王亲赴东南。
    人们为了瘟疫的接触而欢呼时,国王在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这是为王者的责任,他们每时每刻都在踏着刀尖前行。
    在刀尖上起舞的人,要足够疯狂,因为只有疯狂能够使他无所畏惧,但也要足够地谨慎,因为一旦有一点差错,他就会粉身碎骨。但是往往,人们只会看到他的狂妄,而看不见在狂妄之下的所有深思熟虑。
    是疯子,也是最清醒的人。
    这一刻,查尔斯感受到了好友白金汉公爵这么多年来的自责——国王背负这么多,可明明他还如此年轻。
    “陛下,我为您带了一件礼物。”
    查尔斯看了一眼天色,岔开了这些沉重的话题,提醒国王该休息了。
    “也许您会想看一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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