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
“杀!”由英魂率领的罗格朗军队迎上了被镀着圣灵之光犹如青铜雕像的神圣军。刀剑锵然,所有人都不死不休。
天空之上。
黑蝶汇聚在国王身边,打开炼狱大门完成了第一个任务的魔鬼从虚空中走出。他站在国王身侧,提着龙骨长剑,面带微笑地朝国王微微俯身:“幸不辱命,陛下。”
“与魔鬼签订契约的凡人之王。”
低沉冰冷的声音,三名炽天使没有去看地面上发生了什么。祂们冷冷地看着悬浮天空的王座。
魔鬼站在君主之侧,他们加起来,就是一个新的纪元。
一个属于疯子与狂徒的新纪元!
天使们握住火剑,赤火在天空上如海浪翻卷,空间扭曲交错。祂们在一千年前就知道这对契约者的可怕,在归来之后再无当初的傲慢,从一开始就打算拼尽全力。
国王冰蓝的瞳孔印着熟悉的火海。
“杀了他们。”
他下令。
魔鬼唇角的微笑扩大,他欣然领命。
第166章 契约与世界
天空中时而黑蝶翻涌如云, 时而烈日高升,世界在明暗之间迅速地切换, 眼睛的分辨能力在这一刻丧失了作用。所有人只能凭借着直觉在厮杀。时间混乱了, 过去与今天搅拌在一起。
穿着传说时代厚重铠甲的骑士与穿着精致锁子甲的骑士混杂在一起。守护者戈弗雷挥动他赖以成名的盾斧,为罗格朗的甲士切开一条前进的道路;杀戮之枪塔兰托带着血槽与獠牙的诡异长枪劈碎了一名又一名神圣骑士的头颅;图卡的巴塞罗高高地举起自己的阔剑……
以往在家族城堡壁画上看到的情景在眼前真切地上演。
所有人终于相信了代代相传的古老传说。
只有这样骁勇无双的勇士,才能够跟随着最初的那位君主, 硬生生地恶龙盘踞的大地上建立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凡人地位!
战场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血土地”,战马奔腾的时候,每一步铁蹄都深深地踏进被鲜血和碎肉搅拌出来的烂泥里。步兵与甲士们在死人的尸体之间跋涉,血水汇聚成河,在刀剑碰撞之间掺杂着血水哗哗之声。
莫尔抹了把脸上的血水,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环顾战场, 发现突然之间神圣军骑士不复一开始的骁勇, 有些人已经从那种无畏的状态中退了出来,开始恐惧地四下奔逃。骑着骷髅战马的英魂骑士在战场上来回厮杀,骷髅战马上披挂着沉重无比的铠甲,但奔驰起来时却迅疾如电, 溃散的神圣军被他们的铁蹄肆意践踏。
神圣军状态的变幻肯定与天上的战场有关,莫尔忍着世界在黑白之间急速切换的不适, 仰起头去看天空的战况。
金色的血液在天空中飞溅, 一位天使收拢了翅膀,从天空中坠落。
黑蝶如跗骨之蛆追上了那坠落的天使,形成一个漩涡将祂包围住。等黑蝶再次散开的时候, 那一名重伤的天使已经被撕成了碎片,传说之中圣主是以光和自己的血创造出了这些长着羽翼的天使,当祂们死去的时候,除了由圣主之血化成的心脏,就只有漫天的光芒。
另外两名羽翼带血的天使见到同伴的陨落,发出了痛苦的悲鸣,天使的语言在这一刻化为一种纯然的声波,一圈圈地扩散来,直接刺激人的灵魂。莫尔捂住自己的双耳,却始终无法制止那股绝望和悲伤灌入自己的脑海之中。
化为死亡骑士的英魂之中,守护者戈弗雷忽然将两把盾刃插在血地上,他取出了一支蕴藏着浑厚威严的骨角,吹了起来。
号角响起的那一刻,被天使的悲鸣引发的共鸣瞬间被驱散一空。那号角声与以往他们听过的所有号角声不同。它携裹着一股令人颤栗的雄壮,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士兵们只觉得空气震动,无形中仿佛从大地裂开了一条缝隙,埋骨千年的恶龙从那缝隙里挣出灵魂,振翅而起。
恶龙展翅的号角声中,魔鬼的周身翻涌着狂风与流云。
在两名炽天使的围攻之下将另外一名天使撕成碎片,魔鬼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天使的圣哉之剑险些贯穿他的心脏,此时在他的后背上,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淋淋伤痕,伤口处残存的圣剑的力量向外侵蚀,不见愈合反而有扩大的迹象。而在他的左肩上,圣火顽强地燃烧着。
魔鬼的对面,两名悲伤的天使身上燃烧起了皎洁的火焰。祂们已经意识到了今天的这场战斗将会付出最惨烈的代价,此时决然地点燃自己的圣灵。
在天使燃烧自己的灵魂的那一瞬间,天空之中,恢弘的圣歌一重重地响起。纯白的光芒铺散出去,转眼之间将先前分庭抗礼的黑云驱散,盘绕在天空之上的黑蝶在风中一只一只地化为粉碎。
魔鬼立在国王的白骨王座之前,鲜血顺着龙骨长剑的剑身向下滴落,有他自己的血也有敌人的血。
白光到了魔鬼身前,从中间劈分开,他将国王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眼看着天地将要炽白一片,魔鬼左肩上燃烧着的圣火忽然熄灭了,圣哉之剑在他背后留下的对邪恶生物而言本不可愈合的伤口正在飞快地缩小,转瞬之间痊愈了。强劲的气流再一次在高空之中涌动,黑蝶再一次从重山般的云层之中旋风而出。
云层飞速地在国王与魔鬼所在的这一片天空中汇聚,乌云如墨,染黑整片天幕。
国王手握着白骨权杖,银色的头盔之下,他的面容一片苍白。与此相对的,是魔鬼身上的力量正在一节节拔高——在这一刻,国王将自己对这片空间的掌控权利转移到了他身上!
——我把我的一切权力赐予你,在此境,你即王外之王!
魔鬼没有回头,没有去看此刻的国王。
在很多年以前,生来就注定难以交付信任的君主在血火纷飞的战场上,将自己的全部权柄全部力量赐予他,令他从被放逐的无名之辈腾跃化为王外之王。他们千年之前,就曾经联手上演过这样一场盛大的豪赌。
那一次豪赌,他失败了,所以他的君主被背叛者的剑贯穿心脏从天空坠落。
古老的,属于百虫之壁的语言,描述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罪孽所有可悲的故事的语言响起,对抗着重重叠叠的圣歌。魔鬼握住了龙骨长剑的剑刃,剑刃割开他的手心,鲜血顺着剑身流淌。
以血洗剑,以剑饮血。
天空在魔鬼的鲜血淌过剑身的那一刻骤然被黑色吞噬,天使的光芒被这一片天空驱逐排斥。借助着国王赐予他的全部权柄,魔鬼反过头来生生压住了燃烧圣灵的两名炽天使。
——王者的意志正在通过魔鬼之手左右着战局。
这是天使们所从未想过的事情!
祂们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像魔鬼和国王这样不管不顾的疯子,他们明明已经在一千年前为自己的豪赌付出了绝对惨重的代价,一千年之后却敢于再一次狂妄地做着和当初一样的事情!
就如同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忌惮,值得他们畏惧,哪怕是他们鲜血淋淋的过去!
王座之上的君主,提剑血战的魔鬼。
他们互为契约的正反两面,合起来,就是整个世界。
黑蝶振翅,万千羽翼摩擦的声音汇聚成一首来自地狱最深之处的邪恶的葬歌,那是一曲为诸神与旧日而奏的葬歌。
葬歌里,魔鬼按住剑刃,暴掠而出,他的速度快得高空的急流在他面前都堪称温和。他将自己化为了一把刀,现在这把刀要去斩断所有敢于僭越王座的存在——不管它们是天使,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第167章 世界浩大
“那最初的魔鬼自百虫爬出, 所过之处白骨累累,在第三天他撕裂地狱, 与诸神而战。……诸神抹去他的名字, 将他放逐自世界尽头,深渊的锁链上铭刻永恒的诅咒,他将被禁锢直至世界毁灭。”牧师站在血腥的战场中, 仰着头观看天空中的战斗,他以诗人般的语调吟诵着古老的往事。
时间流逝,一千年过去,可从眼下的这场面却能够窥视到世界最初时故事里狂妄的影子。
一道道刀刃般的烈阳从浪潮般的黑云中冲出,天使与魔鬼的战斗将世界黑和白的两面碰撞在一起, 令人眼花缭乱。经由魔鬼之血洗礼的龙骨长剑剑身变成狰狞的暗红,每一次与天使手中的圣哉之剑碰撞的时候, 就会有强烈的劲流爆发开, 将所在的空间扭曲。
天空就像变成了一面不断被打碎的镜子,裂痕累累。
圣火与黑蝶,炽日与乌云。
在这样极度激烈的战场中,如果魔鬼一个失手, 天使成功对王座之上的君主发动哪怕一次小小的进攻,那么将已经将所有权柄赋予魔鬼的国王都将在顷刻之间死去。难以想象那个王座之上的凡人, 是怎么胆敢做出这样百死一生的选择。
“王权。”
牧师看着魔鬼斩断了一位天使的圣哉之剑, 然后转身驱使群蝶拦下了想要借机绕过他去击杀权柄真正拥有着国王的最后一位天使。
战局已见分晓。
牧师摇摇头,他明明身为牧师,却对天空中的战斗呈现出一种信徒不该有的漠然。天使即将陨落, 虔诚者该痛苦流涕,该绝望该迷惘,但他漠然得就好像在天空厮杀的不是他该信奉该跪拜的神之宠儿。
地面上的战斗也将近尾声,数目远胜于罗格朗的神圣军被大肆屠杀,指挥官们在混乱的战场上大声怒吼,想要遏制溃散却无能为力。
牧师提着一个长匣子,穿行在混乱的战场上,寻找韦斯特公爵。他巧妙地避开了英魂骑士们,而剩下的普通罗格朗士兵就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经过一样。
在一处死人堆叠的低洼处,韦斯特颤栗着以死人尸体掩护自己,骑着骷髅战马肆意践踏他们的英魂骑士彻底击溃了他的自信,天使的陨落更是让他感到万分绝望。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伏身烂泥之中祈求圣主庇佑他们。
他听到了罗格朗士兵逼近的声音,伸手紧紧抓住身边的阔剑。
“是我,公爵先生。”
牧师握着一把随手从战场捡来的断枪,挡住了韦斯特公爵的阔剑。他穿过大半个血战场,一身牧师长袍依旧干干净净。
韦斯特公爵瞠目结舌地看着在他印象里低调沉默的牧师,直到此刻他才惊觉教皇西奥尔德到底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您,您是要来帮助我的吗?”
他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跪在地上,紧紧地抓住牧师的衣服。他所率领的勃莱西骑士在这场战役中几乎损失殆尽,这场原本以为能够为自己改变处境的战役,反过来将他推进了真正的深渊。
“西……不,教皇陛下是派你来帮助我的,对不对?我愿意向陛下献上忠诚!”
牧师拍了拍他的肩膀,韦斯特公爵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陛下对所有人皆报以宽容。”
牧师将匣子放到了韦斯特公爵身前,打开。
一面放着是一把褐色的木弓,所用的木料上带着奇特的天然花纹,那些花纹就像夜空群星的漩涡。木弓盛放在暗红的绸缎上,却像是盛放在鲜血之中。在看到这把弓的瞬间,韦斯特公爵只觉得仿佛耳边响起了群妖的尖嚎。
木弓旁边还放着一支以陨星碎片打造的箭。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握住了那把散发诡异气场的木弓。
牧师微微俯身,看着他抓起弓,以一种他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恐怖狂热将脸贴在弓身上。
魅妖之弓,又名背德之弓。
这是一把伴随着诅咒和诡异色彩的弓,它原本是圣廷审判局的武器。但是它的主人一位杰出的审判者,用它将沼泽的魅妖全部击杀之后,魅妖不甘和怨毒的灵魂寄宿在了木弓之上,反过来诅咒了那位坚韧的审判者。最后他在一天,用这把弓袭击了一名红衣主教,背叛了教廷。
从那以后,这把弓就被圣廷列入了“禁忌之物”,束之高阁。据说拿到这把弓的人,都会背弃自己原本的立场,最后身败名裂而死。
“真是一把好弓,能试试就好了。”
韦斯特公爵喃喃地说,他伸手去抓匣中的箭。
“遵从您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牧师说,他朝韦斯特公爵微微欠身,然后离开了这个小低洼。
除了他自己和韦斯特公爵,再没有知道在这血肉纷飞的战场上,发生过这一幕小插曲。
在战场的另外一端,在后队鲁道夫伯爵的艰难努力之下,一支勃莱西骑士终于重新聚拢在了一起。但是他们已经毫无战役,只想迅速从这个战场上撤退。
“公爵呢?”
一部分韦斯特的部下忠心值得称赞,他们还想要寻找自己的主人。
“看!那里!”
忽然有人惊叫起来。
“那是……那是公爵大人,他在做什么?!”
只见在战场一处堆满尸体的地方,韦斯特公爵站起身,他握着一把长弓,将一枝泛着不详光彩的箭搭上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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