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行万里_69
晏无意解下包袱,从里面摸出来个小罗盘——临走前终于记起来买的,看了下方向。他记得还有一条能去罗什那的路在南边。他本以为温述秋出了不止山往北边走是去找顾平的,他知道青年一直不放心那小狼崽子,所以打算从通向罗什那的官道上走去追温述秋。
结果谁能想到秋秋那个小笨蛋不知道是迷路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一路走来晏无意问了不少人都说没见过这般形貌的青年。
不会是丢了吧?晏无意挠了挠脖子,有点蒙圈儿了。想了一下,他展开一张被磨得有了毛边儿的图纸,那上面用朱砂标了几个看上去比较明显的沙丘和绿洲。
红三娘之前给了他一个价值三两银子巨款的消息,鬼面在沙漠深处有一个聚集地,经常趁着夜色往里面送东西。晏无意看了那个估计的大概位置,惊奇地发现那地方离顾平和陆沉当初住的旧屋不算太远。
思及此,他犹豫了片刻,心中不好的预感还是占了上风,遂决定还是先去顾平那里转一转。那小孩倔的很,别真遭了什么灾。晏无意收起了图纸,提气纵身向那个方向掠去,他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猜想的恰恰正是意外的真相。
逐云踏月一出,周遭的景色飞快地被他抛在了身后,晏无意身上的内力恢复了大半,此时就算是风是逆向吹来的,他也丝毫不会被拖慢步伐。
男人脚程非常快,两个时辰都没有的时间便到了沙漠的南面。他记得越过这个小沙丘就能看到那个破旧的好像立马会倒下的小屋了。怀着莫名的激动,晏无意像只轻巧的鹞子似的落了下来,快走了几步正打算喊一声,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待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之后,他皱起了眉头。
记忆中原本的小房子此时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鬼魅。晏无意快步走上前捏起一把黑色的灰烬,捻开闻了闻。
“看着样子,该是不久前才被焚烧的。” 晏无意踢开周围的灰烬,依稀还能看见些打斗留下的痕迹,他蹲下去摸了摸那几道印痕,若有所思道:“一场激烈的争斗,莫非是陆沉?”
男人起身,又环着废墟绕了一圈,待看到屋后的一个小小的坟墓时,他总是微笑着的脸孔顿时骤然沉了下来。
“爱人......陆沉?” 晏无意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平日里总是一副处变不惊模样的年轻道人竟会说走就走,他攥紧了拳头随即又松开了,脑海里乱成了一锅粥。
男人揉了揉刺痛的额角,勉强冷静下来,看着眼前的坟墓和粗糙的墓碑顿觉荒唐不已,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荒唐。陆沉命不好,天生孑然一身的命,所幸被个神神叨叨的老道士收养为徒,浑浑噩噩过了十来年,道观又遭了大变。
晏无意之所以认识陆沉,也是因为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曾来璇玑阁借住过一段时间。当时晏父还说他将来定会有个知心人相伴,现在倒好,知心人还不知心,人就先没了。
天意弄人啊。
晏无意替他擦掉墓碑上的浮灰,心里苦笑道:我这段时间真是走背字,想见的人没见上,净给别人扫墓了。你们谁行行好,可再别走一个了!
他扫开墓前的沙粒,才发现那上面有一封书。晏无意挠了挠鼻子,拿起那封书边拆边无奈道:“你走就走吧,可千万别是把那小狼崽子托给我俩养啊。”
纸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字体有些颤抖歪斜:
‘晏兄,展信佳。余时日无多,遂写此书。天下诸谓伶仃,若夫以余一己之力,实难成事。此世道实属如临深渊,岌岌可危。望君舍己求真,救天下于水火之中。另,顾平年幼,烦求晏兄照料一二。以上请托,恳盼慨允。候安。’
陆沉高傲清正了一辈子,末了,终于为一个人说了求字。晏无意仔细地合上信,叹了口气。
也是该他的,照顾就照顾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顾平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周会相当的忙,抽空码字。爱各位哦~~~~~~~~~
第55章 天下将乱
一个两个的怎么完全不让人省心。
最不让人省心的麻烦精晏无意如是想到。
虽说修道之人看淡了生死,可像陆沉这样说走就走,说托孤就托孤的人,晏无意还是头一次见。他头痛欲裂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份看上有些粗糙的图纸,然后拂开袍子坐在了地上。
按照他所想的,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沙漠的西南部,若要想去往罗什那或其他几个小国差不多得走两三天。但是现在有了这份地域图,晏无意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比原本想象的要更加边缘一些。
男人看着图纸上几个简单的标识,手指从目前所在的地方缓缓向上划,最后停在鬼面所藏身的地方点了点。
晏无意其实一直都有一种近乎于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在想到少年最有可能的去处之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这个埋骨地。
“不如去看看?” 晏无意自言自语道:“左右内力也恢复了,若是那小子在当然好,不在就再换个地方找。”
思来想去,男人都觉得这是目前最合适的一种方式,之所以选择先去鬼面藏身的地方,是因为万一少年恰巧就在那里,也能第一时间救出来。别的地方再怎么说也不会有鬼面那里更危险了。
“真是欠了你们两个人的。” 他下定了主意,便胡乱拢起图纸塞进怀里,起身对着那低矮的墓碑拜了拜:“看在交情上,你这个要求我算是答应了。那孩子救了你一命,成与不成你也保佑他一下吧。”
漫天星辰无声闪烁,与寂静一同不言不语。
晏无意最后看了一眼那粗糙墓碑上的四个字,神色复杂。
陆沉那人心思极重,面上又极是淡漠。过去的十多年间,晏无意偶尔也会遇见他,无论是旧友重逢还是其他什么乐事,那道人脸上永远都是冰冷的神色。
晏无意原以为陆沉这样的修道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动一次凡心,却不曾想他这心,动一次便是永远了。
男人咧开嘴笑了,挪揄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人直接就无牵无挂地走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放不下。”
他大笑着,却又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抹掉了眼角的一滴泪,盖因世间与他有牵绊人又是少了一位。
过往的风轻悄悄地绕过,似是在催促一般带着些悠悠的呜咽声,月亮渐渐摆脱了阴云的束缚,迫不及待地照亮了男人面前的路。
“急什么。” 晏无意无奈地摇摇头,将手书仔细叠好塞进怀里,再又看了一下图纸确定了一下方位之后便向那处疾驰而去。
同样的月挂在上京的天境之上,整座城都被这皎皎的光芒注视着,远远望去犹如冬日大雪过后一般洁白无垢。
夜深的宫苑深处,一声当啷巨响,立时惊飞无数枝桠上的鸟。
“陛下息怒——” 偌大的殿内寂静无比,几个身着侍官服全部跪成一片,头深埋进胸口。
“给......给朕把太子传来......” 一个苍老的男人仰面躺在床榻之上,他重重咳嗽几声,呕出了些胃里的酸水。一股腥臭的味道蔓延开来,年老的总管却面不改色地亲手拿帕子擦干净了污物,然后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现下东宫已是落钥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能去传召太子,皇帝睁开浑浊的双眼,无力地摆了摆手:“朕定要见到他。”
看着老皇帝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总管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些不好的联想,面上仍是有些为难地说道:“陛下几年前才下过令,夜深无故靠近东宫者斩——”
话音未落,皇帝便激愤不已地抓起手边的茶杯,直直砸向了跪伏在地上的老人:“朕要你去!咳咳.......”
来不及吞咽下的涎水呛到了他,老皇帝捂着胸口又倒回了床上,他大睁着无神的双眼盯着华丽的床帐喃喃自语道:“朕是皇帝,朕要你去........你就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