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每个人之间都保持着距离,江歇也没来打扰她。白粥、咸蛋、火腿肠,一荤一素,两个肉包。温琅为了能有体力、不再发生因为饿而晕倒的窘事,特意多吃了些。
等她吃完,远远看着她的江歇这才走来。
放在她面前一片消毒湿纸巾,外加一副全新一次性手套。他没多说什么,伸手收走了她面前的餐盒,然后走到垃圾桶边,做着垃圾分类。
见她一点不剩地都吃完了,江歇心里很是满意。
没等温琅怎么想好拒绝他时不时给予的好意,江歇去而复返。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用保鲜膜包好的苹果。
红通通一个,透着新鲜的光泽,令人垂涎欲滴。
“装在包里,需要补充糖分的时候吃一点。”志愿工作并不轻松,今天又是要穿防护服的一天。江歇深知其中辛苦,所以才在明知温琅会抗拒的情况下还来打扰。
温琅看着放在他手心的苹果,缓缓探出一口气。
“江医生,你不用总是这样,会让我困扰。”她不愿叫他的名字,那种熟稔,已然过去。
江歇拿着苹果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未收回。
他把手又朝温琅伸了伸,语气里透着莫大的耐心:“作为医生或者同事的建议都好。”
“你在生理期,需要额外吃一些食物补充热量和糖分。”江歇的声音,如玉玦碰撞般,很是好听。
她在他面前晕倒过两次,每次都让他心里的恐惧达到顶峰。那种感觉,江歇不想再次感受。
温琅注视着江歇修长的手指,不由分了神。透过塑料薄膜的勾勒,他的手依旧好看。
曾经,她萌生过好多次想要一把牵住他的冲动。而如今他的手就摊开着凑近,却让她忍不住想远离。
人事无常。
见温琅执拗地低着头,江歇只好伸手拉住了她紧握的手,把苹果塞进她的手心,没等拒绝便离开了。
他不想听她的拒绝,更不愿在温琅面前露出被拒绝后的难过。
等大巴车来,温琅排着队上车,领队正在给每一组派发任务。
车子发动,江歇才姗姗来迟。他气喘吁吁,额头上挂着薄汗。
领队见江歇,连忙拉住了他,对着大家说:“这位是专业的医生,才从j城抗疫一线下来,等会穿防护服的时候,让他给大家检查检查。”
虽然培训的内容里有穿戴防护用具,可他们到底接触的少,十个步骤,难免有做不到位的地方。
昨天有同事忘记检查防护服气密性就去了病区,如果不是护士小姐姐发现及时,差点闹出大问题,实在吓人。
车厢里的座位,除了温琅身边都有人坐了。江歇见温琅低着头,便打消了过去的念头。
温琅见江歇要下车去等另一班,不得不拿开放在座位上的包,轻声说了句:“这边还有位置。”
江歇迈出的步子,因为这句话而收回。他心里的窃喜被藏在遮住面孔的口罩下。
带着几分轻松,江歇坐在了温琅身边。看她口袋鼓鼓囊囊、勾勒出了苹果的模样,便弯着眉眼笑了。
趁着没人注意,江歇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密封袋。
“这是红糖,你记得泡水喝。”江歇的语气透着一丝温柔,气息里的关怀,扫过温琅耳侧。
语气里的贴心,有种令人心安的舒服。
只是,在温琅的心动感快速消失后,有些不合时宜。
温琅没有拒绝,她把红糖装进口袋、握在手心。
这样下去不行。
她明知自己给不了回应,却也不想平白无故占据了他给出的关怀。
这是浪费。
浪费他的热情,浪费他的时间。
江歇还沉浸在小小的的得偿所愿里,温琅身上的淡香让他不由閤上眼。他错过了温琅眼里的错杂,以及一闪而过的决绝。
温琅他们穿好了里衣,之后挨个走到外间穿防护服。层层防护,最好两两一起互相检查。和温琅搭伴的姑娘半天没出来,她只好站着等。
江歇帮着别人检查好,见温琅还没动,便走到她面前。
“快要出发了,我帮你。”没等温琅拒绝,江歇拿起消毒液,递了过去。
温琅看了看时间,没剩多久。她便摊开手心,接受了江歇的帮助。
接着,江歇给她戴上帽子,把碎发塞好,没让温琅插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温琅不小心撞在他胸口。
江歇并没说什么,递去口罩的同时加了一句:“戴好别忘了检查气密性。”
温琅的脸,因为他的寸步不离烧了起来。如果不是防护服挡着,烧到脖颈的热度可能都要被发现。
看她要戴护目镜,江歇拦了一下,拿出创口贴,贴在了温琅脸颊上:“你爱出汗,护目镜压着口罩,很容易磨破皮肤。”
温琅听他这么说,嘴角动了动,却又放弃了想要说什么的念头。
“如果要做咽拭子,你可以离远一些,某些人可能会突然打喷嚏或者咳嗽。”眼见温琅就要出发,江歇抓紧时间说着。
“如果你实在不舒服,就请假,千万不要硬抗。”说完,江歇轻轻拍了拍温琅的肩膀,眼里是明显的担忧。
温琅看着他,眸光凝了一瞬。之后点了点头,跟着组长出发。
在赶往工作地点的途中,和温琅一组的防疫人员好奇地问:“天天照顾你的那个小哥哥,是你的男朋友吗?”
温琅出发前,江歇在她防护服上写了名字。虽然隔着布料,可温琅却觉得一笔一画写在了她心里。
阵阵发痒。
这个问题,其实不止一个人问。温琅又一次听到,连解释都懒得,只淡淡说了句:“不是。”
同事闻言,不由感叹了一句:“那肯定是在追求你吧?那么细心,那么贴心,可以考虑的!”
温琅闻言,微怔。
那样的柔情,论谁都不会有抵御的能力吧。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投入他的怀中,欢天喜地。
见温琅明显不想聊这个话题,同事便没再说。
手机响了,温琅拿出一看,是江歇。
“我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工作,如果不舒服,打电话给我。”
又进来一条——“我会立刻赶到你身边。”
屏幕暗去,温琅没做出任何回应。那个争执的夜,她也曾提出过见面聊一聊,不管多远。
但,他是怎么回复的呢?
不愿回应,温琅带着几分烦躁,把手机关成静音,塞回包里。
这样的关怀给她造成了困扰,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晚上,江歇下班。他特意跑去较大的水果店,买了不少水果回来。
坐在房间里洗好、削成块,江歇把搭配好的种类装进保鲜盒。
呼出一口气,江歇走到对面,敲响了温琅的房间门。
“谁?”敲门声后紧随着陌生的声音,这让江歇脸上的笑意淡去。
“我找温琅。”江歇目光沉了下来。
“你说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位?”陌生男子拉开房间门,反问。
“她不住这里了?”江歇震惊地问。
“另一个区人手短缺,她就申请过去了,我见她房间光照不错,就搬了下来。”说话的人和温琅之前同组,自然知道。
江歇闻言,神色不明。他点了点头,之后回到房间。
坐在窗边,无法计量的失落撑满心室。江歇感到密密实实的疼正从胸口向外翻涌。
到底是怎么了?
又坐了一会,他拨通了郑砚浓的电话:“事情怎么样了?”
连日来的疲惫,在他没了心理支撑之后,顺势冲击而来。江歇揉了揉正抽痛的太阳穴,转身趴在了床上。
疫区造成的压力,至今都没能消除,可他从未对谁提起过。
“过几天我去找你,当面说吧。”郑砚浓此刻正等在一家高级西餐厅外,而被他苦苦找寻的人,正坐在窗边悠然地吃着牛排,喝着红酒。
虽然只一个人,但好不快活。
郑砚浓叼着棒棒糖,看着长发女孩子,弯起的单边唇角,绽放出好看的笑容。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伴着几分玩味。
调到另一个区,温琅的工作更为繁忙了。每天六点出门,晚上九点回住处。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无暇思考别的,一心只想睡觉。
眼看为期一个月的工作就要告一段落,她又接到了另一份工作——录制西班牙语版本的防疫指南和说明。
志愿者队伍里,温琅的西语很好,除此之外,她的发音被很多人喜欢。于是这份工作就落到了她头上。
进录音室的经验,温琅是没有的。但毕竟不需要出镜,只是贡献声音,还能一次次重来,她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为了给她留足准备时间,她这几天都不用去防疫一线。只需要拿着提前给她的资料,一遍遍地练习着。
六月就要来了,气温不断上涨。温琅坐在宾馆外的绿化带旁,拿着纸张低声练习着。
没多久,她头顶的树荫因为日照角度的变化而发生了偏移。而她正沉浸在练习中,被晒红了脸颊都不自知。
又把冗长的文段精读了一次,温琅觉得她差不多已经能够全文背诵了。
凉爽的风从侧面吹过,温琅侧身一看,才发现江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他伸开手把伞举在她头顶,另一手拿着小风扇。
温琅本能地站起身来,先后退了一步。
“有些事,想和你作出解释。”江歇神色中带着几分愠色,眼白里是明显的红血丝。
“怎……怎么了?”拒绝的话,温琅因为他脸上的严肃说不出口。
“半个小时,郑砚浓会赶来。现在,我们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江歇依旧没说具体是什么事,紧皱着的眉,似在压抑着什么。
他身上的不怒自威,让温琅只能答应。收拾好东西,两个人找到一家有包间的餐厅。
两米宽的大桌,温琅和江歇分别坐在两端。没了亲昵和关心,气氛一度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