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华卿与云栖池坐在房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几日在北汉的皇宫里发现的八卦,直到国师口中再也没有发出那些奇怪的嘟囔声,而脸上的表情也由之前的放松变作了谨慎。华卿知道,他终于入梦了。
云栖池抬起手,在镜面上轻轻拂过,镜面荡起浅浅的波纹,华卿刚一探出脑袋想要看上一眼,结果被云栖池给按到了一旁,嘴上说着:“等会儿,我先看一眼,别吓着你。”
华卿颇为无语,怎么的?害怕国师在梦里不穿衣服吗?
过了不一会儿,华卿才听着云栖池对自己说:“好了。”
她重新转过头来,看向桌上的镜面,只见那镜子中,有人周身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白色烟雾当中,有浅浅的金光散落在他的身后。
“你来了?”这声音缥缈,仿佛来自天外。
想来这位应该就是国师一直挂在嘴边的帝君了。
不久后,国师也闯入华卿的视线当中,他对着云雾中的人影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口中道:“拜见帝君。”
“你我相识多年,也不必讲这些虚礼了。”
华卿撑着下巴,心想这帝君还挺随和的。
国师便起身,望着那位帝君,脸上的表情谨慎、激动、恭敬,还有一丝向往,想靠近却又怕轻慢了他,华卿心中为他默哀了一声,可惜这一片真心都错付与人。
接下来国师与那位帝君说的都是些寻常的小事,帝君竟然也不觉得厌烦,听着国师说这些事的时候偶尔还会附和几声。
而每次只要这位帝君一出声,国师必然要把自己的耳朵给竖起来,生怕自己错过帝君说的任何一个字。
华卿坐在镜子前听了半晌,越听越觉得无聊,这位帝君自己说话前后都不一致,国师是傻到什么程度,才能没有一点怀疑的被人给骗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他心目中的帝君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眼皮很快就耷拉了下来,虽然修仙之人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但是有时候睡一觉也是有助于脑子发育的,国师大概就是把睡眠的时间全部浪费在与这位假帝君扯淡上,才会被人当傻子耍了这么多年,也都没回过味来。
说实话,华卿现在已经有些怜爱这位国师了,但愿等他发现真相的那一天,不会哭得太过凄惨。
华卿迷迷糊糊觉得自己都要睡过去了,直到在国师的口中听到孟怀止这个名字,华卿瞬间清醒了起来,随后就听着国师如何跟那位帝君叙述孟怀止骂了他整整一页纸这件事。
国师都多大了,怎么还想着告状。
华卿木着一张脸,看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云栖池一眼,其实挺想问问他对眼前这一幕有什么看法的。
云栖池本人倒是也没什么看法,他都能干出自己骂自己这种事来,难道还能在乎有人跟假帝君告状吗?
那位假帝君似乎对于这个敢于骂了自己整整一页纸的人有些好奇,但或许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并没有在国师的面前多说什么。
剩下的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云栖池将镜子收了起来,带着华卿回到了兰台宫中,刚一回去,华卿便向他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云栖池想了想,对华卿说:“好像有一点梦魇兽的味道。”
华卿挑了挑眉,问云栖池:“鼻子这么好使吗?”
有宫人的脚步声从外面的庭院中经过,云栖池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是桂花糕。”
华卿:“……”
华卿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干脆点了点头:“确实好使。”
云栖池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忽然向华卿问道:“梦魇兽最喜欢吃什么来着?”
华卿按着额头想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想出,她已经好些年没有在修仙界看到这种灵兽了,况且她都不太记得自己喜欢吃什么东西了,哪有那工夫去记一只灵兽喜欢吃什么。
云栖池往后仰了一些,对华卿说:“这个我当年肯定让你背过。”
华卿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那我肯定是没记住。”
云栖池:“算了,暂时估计也找不到,我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梦魇兽这种灵兽,没有固定的性情,有温顺的也有火辣的,不过天性喜欢骗人倒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国师梦中所见的帝君是梦魇兽所化,还是有人控制了一只梦魇兽。
云栖池很快就给自己制定了新的计划,鉴于时间不多,他来不及再重新造一个身份去套国师的话,干脆用了激将法,只是这样帝君的名声再一次被害,还是被他自己害的。
华卿为云栖池的自我牺牲精神深深折服。
国师本来是不想理会孟怀止这人的,奈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他,而且每一次还要听他传着那些对帝君不利的谣言。
国师实在忍受不了,诘问云栖池他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听来的,结果云栖池一脸坦然道:“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
国师心想,还你亲眼看到的?就你也配见到帝君吗?
当夜他便入梦又见了帝君,与他说了云栖池的这一番话,这位帝君大概从中判断出云栖池这人脑子可能也不太好使,竟然在国师的刺激下,要让云栖池也见一见他的真身,从此改变对帝君的看法。
第二天晚上国师来找云栖池的时候,云栖池竟表现得还有些迟疑,并要求把自己的夫人也给带上。
国师心想屁事真多,本想张口再来一句帝君说,又怕云栖池再说什么出格的话把自己给气得仰倒,最后是他先入梦征求了那位帝君的同意后,才同意带他们夫妇二人一同入梦。
国师醒来后叮嘱云栖池说:“等下见了帝君,你可要恭敬一些,切不再可胡言乱语,不然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了。”
云栖池随口应了一声,然而等他来到这梦中后,倒也不曾胡言乱语,只是二话不说直接就来到云雾中,揪出那位帝君,将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啊——”国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怒火中烧,瞠目欲裂,口中吼道,“我的帝君——”
云栖池手一抖,瞬间在帝君身上又划了一道口子。
国师的惨叫声比之刚才惨痛,让华卿不忍细听。
云栖池倒是好像没有听到这声音一般,抬头看着国师,冷冷逼问他说:“说说你们上元派来北汉是为了什么,不然——”
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地对国师说,“我就杀了你的帝君。”
华卿:“……”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呢!
国师似乎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儿来,而剑下的假帝君身体则有细微的颤抖,云栖池趁着国师还没有注意到,小声提醒他说:“你尾巴露出来了,赶紧收一收。”
☆、第 68 章
被长剑架在脖子上的假帝君一时间还没有回过味儿来, 脸上的表情很是懵逼, 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怎么突然就进行到这一步了, 这些修士怎么会如此大胆,就算是怀疑他的身份, 也不该上来动刀动枪的啊,稍微给他点时间,让他为自己的身份陈述一番啊。
他的脑子刚刚要开始运转, 脸上的神色也稍微镇定了些,想着不管如何不能在国师的面前露出破绽, 又听着云栖池低声威胁道:“你尾巴要是再不收起来,我可以帮你个忙。”
怎么帮?假帝君垂下眼看了眼横在自己脖子上冷厉的长剑,剑身雪白, 倒映着他有些煞白的脸色。
冥冥中, 假帝君觉得这个是人帮他把尾巴给砍了去?
他有些被吓傻了, 伸手就要捂住身后的屁股。
云栖池:“……”
国师究竟得傻到什么程度才能被这么一只脑子都不太好使的梦魇兽给骗成这么个德性。
假帝君莫名觉得脖子有些发凉,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点犯傻, 连忙这个稍微有些不雅的动作停下,不过他觉得这怨不得他,第一可能是第一次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有点反应不过来;第二则是他与国师二人相处这么多年,多半是被国师给带傻了。
他稍微扭了扭腰,身后刚刚冒出来的毛茸茸的尾巴尖立刻就缩了回去,华卿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她虽然在青柘峰上养了不少的熊猫, 可熊猫哪有这么长的尾巴,而且刚刚那条尾巴又大又蓬松,看起来手感就很不错。
华卿原本以为云栖池是打算先讨好了这位假帝君,再凭借这层关系从国师的口中套出话来,没想到他直接来硬的,果然这才是云栖池的风格。
云栖池见假帝君差不多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终于开口提醒那位此时正处在巨大震惊中的国师,问他:“国师大人可是想好了?”
国师一抬头,就看着被云栖池挟持的帝君此时正也望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倔强又尊贵,眼睛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最后帝君只是轻轻一叹,可国师却在那短短的一声叹息当中听出了帝君对自己的责怪。
他看向云栖池,对他失望极了,恨不得现在就拔剑与他一决生死,但是如今打老鼠却怕伤了玉瓶,云栖池这个手随便一抖,伤着帝君可怎么办,帝君虽然年纪有点大,可真的看起来也算是细皮嫩肉的,哪里扛得住云栖池一顿糟蹋。
他对云栖池说:“孟怀止,你非要这样一错再错下去?帝君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现在回头,还有挽回的机会。”
“我隐约记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话不是帝君说的吧,”云栖池看着国师稍微有些尴尬的神情,继续悠悠说道,“国师大人,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你争辩这些无用的东西,你是说还是不说?”
假帝君现在提心吊胆,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就快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了,自然是希望国师能够立刻坦白的,可他一旦开口,这么多年来在国师面前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高高在上的帝君形象可就全悔了,偏偏这个什么孟怀止剑还拿不稳,在他脖子上磨来磨去,他以为是在磨剑呢!
假帝君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等到国师看过来的时候,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嘴唇微张,似有话要对国师说,但是大概是碍于云栖池这个恶贼,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国师看着这一幕便觉得自己心碎欲死,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今日竟然是引狼入室,帝君如今遭遇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只是这帝君未免废了点吧,随便就叫一个修仙者给擒住了,只是此时情况紧急,已经容不得国师思考太多了。
华卿在旁边看着这俩人互动,莫名觉得好像是看了一出断袖好戏,她摇摇头,赶紧把这个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中清除出去,但有时候人越是不想某件事,她便越为这一件事所扰。
华卿最后干脆放飞思绪,想着如今是国师对着这假帝君穷追不舍,等过段时日,国师知道了假帝君的身份,说不定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就要扭转过来,说起来这个假帝君还不是个人,他们二人若是真有点什么,那不仅要跨越性别,还要跨越种族,要是真能给拍个戏折子,估计是挺刺激的。
云栖池仍在不紧不慢地催促着国师,问他:“国师想好了没有?”
国师抿了抿唇,终究是放心不下他的帝君,向云栖池妥协道:“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云栖池问他:“上元派来北汉所为何事?”
“来北汉……也没什么啊……”
国师说完就看着云栖池的目光带了些格外的冷意。
国师的脸色有些微红,不过刚才他被云栖池给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此时再添几分红色倒也不显眼,他有些尴尬地说:“那就是、就是上元派这几年想要在人间界发展一下,多多招收一些弟子,顺便指导一下这些弟子拜师的时候该带上几分的诚意。”
换句话就是说他们怎么教拿资源贿赂上元派。
这种事难道不是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的吗?干嘛还非要让人说出来,他们天黍门还不一样在东唐安排人了吗?装什么装啊!国师在一瞬间觉得自己真实委屈极了,又或者他们天黍门是想把北汉也给占了。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天黍门这种事一般好像都是由五长老处理,华卿还真不太清楚。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目的了吗?”云栖池手中的剑在假帝君的脖子上磨了磨,慢条斯理地说,“不要骗我。”
自然是有其他目的的,只是这件事就更不太好与他人说,然而国师一抬头看见云栖池,瞬间只觉得一句巨大威压从天向他压下,让他一时间有些不能呼吸。
国师心中也有些奇怪,另一桩事在上元派内也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眼前这人是从何得知的,只是如今帝君还在此人的手上,国师也只能如实相告了,“我们还听说北汉皇室有一件宝贝,乃是当年帝君所留,我此次前来北汉也是为了这件宝贝。”
若是如此的话之前的事倒也都能串联起来,北汉的老皇帝用这件宝贝与前任国师做交易,以华卿的命来为自己续命,可惜没想到碰了个硬钉子,最后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云栖池继续盘问道:“是谁跟你们说北汉皇室有件帝君……的宝贝的?”
国师觉得云栖池在说出帝君的时候语气稍微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有在意,他道:“这……”
“嗯?”云栖池尾音微微上扬,手中的长剑又抖了一下,假帝君简直欲哭无泪,偏偏表面上还要维持他那副高傲的模样,非常绝望。
比起透露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自然是被挟持的帝君更加重要些,况且他们只是想要这件宝贝,也没做什么,国师毫不犹豫把幕后的人给卖了出来,道:“是紫溪。”
云栖池与华卿对视了一眼,紫溪在上元派好好的,要这宝贝做什么?
“是件什么样的宝贝?”云栖池问。
“这我也不清楚,”眼看着云栖池又要拿帝君的脖子磨剑,连忙叫道:“我是真不清楚。”
说实话,眼前这个场景,莫名让国师有一种自己的儿子被人绑架的错觉,但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便意识到这是对帝君的大不敬,连忙打去。
“之前你们派来的那位国师,与先皇做了个交易,你可知晓?”
国师一头雾水,无辜地看着云栖池,问他:“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