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的身份
其实在这之前,我就有种感觉,隐隐约约,就像在一团混沌里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我摸黑前行,越靠近越有种忐忑的不安,直到有一天,我走到足够近的时候,那光也不是光,是一面镜子,里面有一个我。很久以来,我都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不是什么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也不是什么莫名中二作怪,而是一种令我难以启齿的东西,让我不得不竭力保持镇定、若无其事,甚至我要模仿其他一切同龄女孩子要有的表情、神态甚至一言一行。可她们的世界,我却全然不感兴趣,我只循一个声音去,那个声音激荡震耳,充满挑逗和诱惑,色情又下流——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见,清清楚楚,就像他们把我当成了亲密朋友,倾诉心里最深的秘密。
那个躲在暗角处打飞机的男孩子,他叫李君森,他有一双经络分明瘦长如竹的手,可惜那乌圆硕长的东西,实在丑。
那是我第一次对尚川说话,我知道他在看我,即使他的目光游走别处,我也知道他在观察我。
尚川说,如果那个项目存在,下一代产品就是个会猜到人想什么的工具。他叹着气说的,不对,他从来不叹气,我的意思是说即使他叹气,也绝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叹气,他是故意的吗?
我想他在暗示我。
所以当那个警察把我带进实验室并介绍说我是项目二代时,我感觉眼皮微微跳动,血液激流,像是被人当众戳穿,真羞耻啊,好像我戴上面具还是被人识破。
“来,你让我看下。”警察忽然靠近我,从兜里掏出一个像测量仪的东西在我身上检查,那东西移到我头顶时,忽然发出红光,并在显示器上报出了数字,警察伸手就把我厚刘海使劲儿往后撩,露出我的发际线,他向众人指了指我的头发,我想起在我的美人尖处长了一小块黑斑点——那时叔叔带我去选发型,告诉我说这是我的胎记,胎记就是不能轻易给人看到,否则会招来厄运。
“是了,就是她了。”警察放开了我,凑头去看了眼显示器,对我解释:“你别怕,就是看看你是真产品还是仿的。所有参与这个项目的人都被打了实验代码,一般情况下人们不太注意到,所以,借助这个识别器,我们就能检测到实验目标,你一靠近这个房间,我就知道你是实验品了。”
说完,他冲我笑笑,又拍拍我的脑袋,把我的刘海遮盖好。
我不懂这些高科技,只觉得心烦意乱,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个二代充气娃娃,脑袋上标着价格,扫一扫就支付了。
我转向尚川,他此刻正坐在实验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的实验码在哪里?”
尚川用手指拉开一点眼底,我凑近看,他眼底确有一道黑色斑块。
“所以,你早就知道?”
“什么?”
“我也是个人型工具的事。”
尚川沉思说:“一开始注意到你的时候我就怀疑了,你对性这件事太冷静了,表情,神态,还有一些反应实在不像普通高中女生。”
“那么你当初跟踪我,后又留本子接近我是为了看我是不是你的同类?”
“是。”
尚川向来诚实直接,我也欣赏他这一点,尽管有时候他看起来有点机械性的冷酷。
“你从什么时候确定的?”
“从你告诉我秘密的那天开始,我就几乎可以确定了。”
“……那么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尚川看着我,他好像等我听他的心,可我什么也听不到,他的心,向来没那么容易读到,我紧紧盯着他,试了试,还是不行,他没有转移目光,继续看着我说:“我觉得你知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你在保护我?”我歪着脑袋问。
中年警察在旁边打断:“行了我的娃们,咱们说点正经的吧,这个案子我们一直在调查苦于没有证据,如果你们能跟我们回趟警局做个口供就算帮了我们大忙了,还有,”他忽然转向我,眯起眼睛说:“我记得你好像总去趣梦成人关怀店,老板你认识吗?”
我想回答认识,但我却看见尚川在他背后冲我眨眨眼,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想他可能真的是在保护我。
“不认识。” 我回答。
中年警察回头看了一眼尚川,又看看我,笑了:“那么,咱们到警察局说吧。”
没想到这时,尚川从实验台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挡住说:“我觉得没必要吧,我能说的都说了,你们不也做了笔记了吗,至于江野,她什么也不知道。”
“可她是这个项目的受害者,也是极少数成功的二代产品。”中年警察再次把目光投向我,我看得出,他对我的兴趣要远远高过尚川。
“那不行,我们有我们的程序,你们必须跟我们走。”有人上来扣住我和尚川的手腕,我一惊,竟然忘了反抗!
尚川还算勇敢,没有被扣住,反而抬腿一踹,把那人踹了一个踉跄,但寡不敌众,很快他就被几个警察制住还上了手铐。
“你老实点小子,你这样算袭警听到没?想进看守所待一宿吗?!”中年警察整了整衣服,而教导主任则立在旁边一动不动,只是嘴上说:“你看,王队长,这个学生还在上课,不如放了学,出了校门你们爱带到哪带到哪。”
“我们不想浪费时间。”这个叫王队长的警察朝众人使了个眼色,接着我们就被众人拖着往外走,好像我们是在犯罪现场被逮住的坏蛋。
幸好他们是便衣,还有教导主任给我们开路,此时学校都在上课,我们又走后门,几乎没人注意到我们被众人押着上了警车。
二十分钟后,我和尚川被带到了公安局,我不知道尚川被带到哪里去,我是被推进了一间封闭的房间里,四周都是灰色软壁强,桌椅都固定在地上,头顶灼目的灯光打下来,烤得人头晕目眩。
有人坐在桌边,是个上了点岁数的老头,他穿警衫,戴一副金边眼镜,人看起来很精神,正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他看见我进来,丝毫不吃惊,还很客气:“请坐,江同学。”
他认识我?
我战战兢兢坐到他对面,看见桌上已经摆了两瓶矿泉水。
“喝点水吧。”
“我不渴,谢谢。”我可不敢喝他们的水,怕他们给我下一种让我催眠吐露真话的药。
老头笑了,好像猜到我在想什么,放下笔说:“别紧张,虽然这里是审讯室,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审讯室?
我吓得又一哆嗦,忽然想回到我温暖的教室被英语老师罚写单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