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三)
可惜沈清岺看着她,并没什么感觉。“你这些天接触的是程家,卢家,和崔家吧。”
长宁睁大了眼睛,也顾不得自己楚楚可怜的形象,神色惊恐起来。
“你都知道了?”
沈清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漠的眼神,无悲无喜。
长宁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她忽然想起了传说中沈相的手段,遍体生寒。
沈清岺工于心计,绝大多数人的欲望他一眼就能看穿,这是天生的东西。多年官场,他的城府手段也愈发深不可测。
但他知道自己的宿命,从先皇死去的那一刻起。
命运给他的折磨,不是在官场中的勾心斗角,也不是行走在权力巅峰的小心翼翼。他天赋很高,似乎生来就知道要如何去玩弄权术,只需稍加历练就知道要如何去处理那些棘手的事情。
命运给他的真正的折磨,是他并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真正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对天下苍生的悲悯,他的痛苦来源于对于这些手段和阴暗人性的厌恶,还有无尽的孤独。
如果将生命比作一节蜡烛,其他人的火是从顶端一点一点燃烧,从一个因到下一个果,只有当那一节点燃,他们才知道发生什么。
而沈清岺的蜡烛,是从两头烧起的。
世人追求权力,欲望,金钱,还有自由,他们不知道自己人生将走向何处,所以他们才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可沈清岺不一样,他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未来。为了天下苍生,耗尽所有命数,一个机括罢了。
如果不知道未来,才会去反抗命运。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人生就变成一出戏,按照事先写好的戏本,一一上演。
这才是真正的宿命,无法反抗,也不会去反抗。
“当今圣上乃一代明君。公主作为陛下的长姐,却不能尽心辅佐陛下,意欲勾结外臣谋反,论罪当流放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
对于沈清岺来说,这件事和其他的政事没有任何不同。如果非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长宁比其他官员格外蠢些。
既然已经确认,他也没有什么呆在这里的必要了。起身欲走,却被长宁抓住了长袍下摆。
长宁知道此事恐怕没有转圜的余地,惊慌失措,言辞也没了分寸。
“你……难道对我没有过一点想法?”
沈清岺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到底是停下了脚步。
“外面还有宫人,公主自重。”
“三年前,吐蕃派使臣欲联姻,是你力排众议,坚持不让那些大臣送我去和亲。沈清岺,你难道不是对我有意吗?”
沈清岺终于皱了皱眉头,与长宁对视。
“你虽贵为公主,但本相的名字不是你能叫得。”
“当时使臣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就算送了公主过去,用不了两年也会重新开战,只会造成更多伤亡。两国战事,不想伤及无辜罢了。”
将衣摆拽出,转身欲走,长宁却又突然叫嚷起来。
“那你知不知道五年前,你扳倒王家的那一次,我听到了!我全听到了!”
五年前,他谋划扳倒王家的时候,意外被长宁听到了计划,那时王家意欲与长宁合作,她可以用这个消息换王家保她,但她没有说。
沈清岺脚步一顿,稍稍回头。
他很少这么和人说话,既麻烦,也显得不合礼,但他这会儿没转身,只给长宁一个侧影。长宁看到的就是挺拔修长的身形,拢在暗紫长袍中,腰带勒出的腰线劲瘦。
灯笼的光打在那张冷峻的脸上,从中间分成两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垂眸时若菩萨般慈悲。
“当时你若是敢去传出消息,不出一刻便会人头落地。”
他真的很不喜欢杀人,这也是他当不了帝王的原因之一。没有那种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狠厉。她既然没有自寻死路,他也懒得脏了自己的手。
但他这会有些不耐烦了。他平日打交道的人里,哪一个不是一句话能听出三个响来,长宁太不知趣。同样是先皇的孩子,也不知脑子为何与小皇帝差这么多。
就算她是真的情根深种,沈清岺也不会有什么触动。更何况她的欲望太多太杂,他一眼就能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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