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孔氏听了这话,又有点儿高兴了。遂脸上带笑着说:“好,我记着你这话。”想了一想,又特特的提醒一句:“对了,方才我给你规定的五金之数,不包含给三郎花的钱哈。”
谢妙容真想翻白眼,这婆婆还真是对自己人真好,对她这个外姓人嘛就勉勉强强了。
关键,人家说出两套标准来连眼都不眨的。
不过,婆婆这给萧弘大开花钱的方便之门,不也是间接的让她给谢妙容下的规定失去了作用了吗?因为谢妙容可以把钱给萧弘,自己想买什么东西,通过萧弘之手去买,再转而交到她手上,她不是依然想买什么都能买到吗?
婆婆的这个两套标准,我喜欢,谢妙容在心里腹诽。
“好。”谢妙容抽了抽嘴角,又爽快的答应了。
“行了,没什么事儿了,你可以回去了。不过,走之前我再给你支一招,要是你大堂嫂再来烦你,你就说你的嫁妆都交给了我管,就像她阿姑那样,她也就不来烦你了。”孔氏悠闲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饮道。
“可我这样说,怕对阿姑的名声不好。”谢妙容犹豫着说。她知道很多婆婆是不喜欢有那种明面上管理媳妇嫁妆,实际上被人认为侵夺媳妇嫁妆的名声的。但实际上也有根本不在乎这种名声,只在乎实际好处的婆婆的,比如说她大堂嫂的婆婆潘氏。
“不妨事,你推在我身上就行了。你大堂嫂碰了软钉子,以后也不来烦你了。况且你这么说了,我那个大嫂恐怕也会心里舒坦。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眼人自然知道。”
“阿姑,您真是太好了!您是天底下最体恤媳妇的人。”
谢妙容这话并不都是给孔氏送高帽,而是确实发自肺腑。她觉得她的婆婆虽然是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儿子,有点儿偏心,但是她的偏心是天底下做母亲的人都会有的偏心,并不为过。或者她对谢妙容也有些挑剔,但是又说不上坏。甚至可以这么说,她虽然对谢妙容要求严格,但是她要求的还在理。她的婆婆还是一个很好哄的人,有点儿像是老小孩。最关键的是,她也会为媳妇考虑,为媳妇解决一些麻烦。比如说,沈氏的纠.缠,这让谢妙容还算头疼的一件事。毕竟拿什么杂七杂八的借口敷衍人家,谢妙容觉得特不靠谱,害怕得罪人家。可这会儿婆婆这么说了,她拿这个挡箭牌去应付沈氏,那是非常有用的,而且让沈氏挑不出毛病。就算她去问别人,只要婆婆那里也说出来相同的话,那她就没折了。
“你呀,就嘴甜会说,回回夸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孔氏乐呵呵道。
“是真得很好,阿姑,我说真的……”
“但愿你心口如一。好了,我叫你也来一会儿了,你回去陪三郎吧。你们新婚夫妻,都是时时想着黏在一起的,我也是过来人。”
“好,我这就回去。”
谢妙容乐滋滋地答应了,接着转身辞了婆婆,出来,带着两个婢女阿虫和阿豆回自家院子去。
走到第二进的时候,她忽地想起今日缪姨娘来访她,萧弘说他去书房里坐一坐。因为萧弘的书房在第二进,所以她就打算过去看一看。自打嫁进萧家后。谢妙容还没去过萧弘位于二进院的书房呢。
阿豆在前引路,带着谢妙容沿着回廊走到了一个一明两暗,房前有几丛修竹的地方。
只见此处营造得十分清幽,的确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在书房门前立着的两个小婢女见主母来了,忙迎上来道福,接着要去打帘子,进去禀告萧弘说她来了。
谢妙容却摆一摆手,示意不用去回禀,她想知道此处静悄悄的,不知道萧弘在里头是在读书或者写字,甚至她有想探查萧弘到底在里面跟阿竹在做什么的意思。她尽管还是有点儿害怕看到会让她生气的情景,害怕看到她想象中的那些绮丽的画面。但是她又有很强的好奇心,想看见些什么。
这是一种她也说不明白的奇怪的心理。
总之,她没有让守在门口的小婢女进去禀告,而是自己掀开湘妃竹帘,抬脚走了进去。
书房内可闻到非常好闻而提神的香味,是一种西域来的龙涎香,萧弘身上的衣衫常常带有这种香味。但是他似乎没有在卧房里燃过这种香,也没有让婢女熏衣的时候用过这种香。闻到这种香味后,谢妙容立即明白这种香是在书房这里烧的。她还进一步想到,萧弘恐怕十分喜欢呆在书房里。想起那年在曲水流觞之宴上萧弘做的诗,谢妙容有理由相信他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这会儿在书房里闻到那种好闻的龙涎香,就是一种证明。
但是,她也想到了其他的,就是书房对于萧弘时个特殊的所在,那么那个一直伺候了他好几年,又是他的.乳.母阿蓝的侄女的阿竹,对于萧弘来说也是不是特殊的人呢?
带着这种疑惑以及一些忐忑,谢妙容进屋后,往东面那间悬挂着珠帘的清幽的书房里去。
还没有拂开珠帘进入房中,她已经透过那珠帘看到了两个人此时正在书房内的南窗边的榻上相对坐着,正在弈棋,在屋角的一个小花几上放着一个错金博山炉,从峥嵘的山间升起袅袅青烟。
屋内的气氛此时极静,萧弘正在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而在他对面,背对着谢妙容的一个身穿素白衣裙的年轻女子右手手里拿着一颗黑玉雕琢的棋子,左手托着腮正看着全神贯注盯着棋盘的萧弘。
因为她是背对着谢妙容坐的,谢妙容看不到她的容貌和神情。但是从她瘦削的身影,以及发如乌云,黑玉棋子衬得她的手指如同羊脂玉般白,谢妙容可以想象到这个女郎多半是带着浓浓的书卷气,身材娉婷袅娜,惹人怜爱的。
仅仅从背影,谢妙容就觉得那个阿竹不俗了。而且从她托腮静静地看着萧弘,可以想象到她的眼中一定含着某些情意。即便萧弘盯着棋盘,怕也该感受得到吧。
一时之间,谢妙容说不出的觉得嘴中翻涌起酸味儿。
深吸一口气,她抬手拂开珠帘,抬脚跨了进去。
珠帘发出“哗啦”一声响,将一室的静寂打破,萧弘不仅抬头往门口看去,而那身穿素白衣裙的女郎也回头来看。
“卿卿,你来了!”萧弘在见到谢妙容的那一瞬,脸上立刻绽开动人的笑颜,他立即下榻,穿上木屐,笑着向谢妙容大步走过来。
谢妙容的眼光只是在萧弘面上迅疾的一扫,然后报以微笑,便立即向那转过身来看她的身穿素白衣裙的女郎看过去。
一看之下,谢妙容不由的微微一惊,因为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还要清丽些,还要显得文弱。她眉如远山,唇色浅淡,发如墨漆,而且头发浓密,越发忖得她娇弱和白皙。她跟谢妙容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美,谢妙容是性.感而健康,那个女郎则是娇弱而文气。她的气质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奴婢,说她是个喜欢读书作诗的大家女郎也不为过。她让谢妙容想起自己的三姐谢丽仪,她三姐的气质和这个女子何其相似,而且这个女子的容貌还要更好。一股强烈的谢妙容无法抑制的嫉妒陡然就毫无征兆的从她心中冒了起来。
身穿素白衣裙,年越十八|九岁的女子见到谢妙容,似乎并不吃惊,也不慌乱,她看起来是那么镇定和成竹在胸,看向谢妙容的目光宛如清冷之泉,只是缓缓流淌,无声且无波动。
她这样镇定,这样淡漠,倒让对她带了敌意眼光的谢妙容感觉到一丝慌乱。
谢妙容在心里立即骂自己没出息,怎么会看你到一个奴婢竟然差点儿乱了阵脚。
她收回那敌意的眼光,转而看向萧弘,软声喊他一声:“郎君。”
然后快步上前,将自己的双手交到向她伸出双手的萧弘手里,再任由他紧紧的攥着。
“娘子,我正在和阿竹下棋,阿竹的棋艺甚好,我常常跟她下得不分胜负,方才她才吃掉了我十几颗子,我正在苦思破局,太用心了,没见到你来。既然你来了,我们两个一起想招,好胜过阿竹,就算阿竹说我胜之不武,我也不管了,哈哈哈哈!”萧弘一边拉着谢妙容往南窗下的榻走,一边爽朗的笑道。
看得出来,萧弘的心情很好,因为他笑得那样大声而舒心。这样的笑容,谢妙容都很少见到。主要是萧弘少年老成,又是个冰山脸,为人有点儿闷,笑的时候不多,更别说如此爽快的大笑了。
但不知道他是因为她来书房了如此高兴呢,还是因为自己本身在书房而感到愉悦?
谢妙容一时之间并无答案,她只是保持着笑容,脸上显出好像对萧弘的话很感兴趣或者很赞同的表情,她让人看到她和丈夫萧弘的喜悦同步……
“奴婢阿竹,向娘子请安。”阿竹在谢妙容走过来时,已经上前来向她行礼。
谢妙容叫起,然后随意道:“听郎君说起你伺候了他许多年,郎君有你这样忠心的奴婢是他之幸,我要多谢你陪在郎君左右,伺候他读书。”
☆、第189章 18.9
“奴婢不敢,奴婢自打小进府,奉了夫人的命伺候三公子读书,一切皆是奴婢职责所在……”阿竹低首下去道。
实在是谢妙容这话说得太抬举她了,说什么有劳,她作为一个奴婢,尽管是萧弘的乳母阿蓝的侄女,算得上有点儿特殊的人,比起其她奴婢跟萧弘的关系近一点儿,但到底身份还是奴婢,阿竹也不敢就那样接受了谢妙容的夸奖。
阿竹这么说话,到底让谢妙容觉得她有点儿自知之明。
接下来,萧弘硬要拉谢妙容一起下棋,他们两个人一起对弈阿竹。据萧弘所说,阿竹的棋艺精湛,他往往想要赢一局都不容易,更多的时候是平局。
谢妙容虽然在棋艺上造诣不深,以前跟萧弘下棋,连萧弘也下不过的,所以,她认为萧弘拉她去做军师,实在如同病急乱投医的人。而且,她听说过一个人下棋要是能常常不输也不赢,只是追求平局的话,那说明这个人的棋艺是非常高的。输赢容易,平局难求。她认为阿竹相当聪明,从阿竹的身份上讲,她就是萧弘的书房里伺候他读书的奴婢,她的棋艺精湛,要是经常赢萧弘的话,萧弘作为主子的面子就挂不住。可要是经常输给萧弘的话,那萧弘也就不会多有兴趣常常和一个输给自己的人下棋了。剩下就是平局,平局最容易让人有征服对方的欲.望,放在下棋上,就是很想下赢对方。这么一来,萧弘当然会很有兴趣跟阿竹下棋,所以,阿竹这一招是很高明的,她懂得人心……
不用下,谢妙容也会推测出她即便跟萧弘一起跟阿竹对弈,最后的结局依然是平局。
但是谢妙容略一思索,还是欣然答应萧弘:“好啊,三郎,我们一起来跟阿竹弈棋,务必要赢她。”
转脸又对阿竹道:“阿竹,你可要尽力,不要输给我跟郎君哟!”
阿竹欠身:“奴婢一定尽力。”
萧弘便先坐下去,接着谢妙容就也坐到了他旁边,两人肩并肩,头挨着头,一起看向棋盘。
阿竹则是立在棋盘的另一边,并没有坐下。
萧弘一抬眼见到阿竹站着,便说:“阿竹,你坐下啊。”
“奴婢不敢。”阿竹小小声道,同时她的眼角余光瞟了眼挨着萧弘坐的谢妙容。
萧弘立即明白了,这是因为书房里来了谢妙容这个主母,阿竹作为一个奴婢岂有跟主子平起平坐的理。先前,她可以坐,是因为她伺候了萧弘许多年,萧弘早就不把当奴婢,而她在书房这方小天地里面也没有太把萧弘当主子,当然萧弘对她也好,从来在书房这里都不跟她严格的讲究主仆身份,所以,基本上他都叫她坐的。而她一开始推辞了几次,后面也就顺着萧弘的意思坐下了。这一坐就到现在,都坐习惯了。但是今日来了谢妙容这个主母,她要是再坐下的话,就是不合时宜了。毕竟这个时代,主子和奴婢之间存在巨大的身份差异,各方面有一整套的礼制要求。无论是谁,要是逾礼那都是大不敬以及犯大错。
垂下眼眸,萧弘没有让阿竹再坐下。因为他也知道阿竹在自己的妻子谢妙容跟前站着那是最自然的,阿竹要是坐下了,那才是对妻子的冒犯。
谢妙容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幕看到眼里,她只能说阿竹如此“懂事知礼”,恐怕她的郎君又要对她高看一分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产生了一种感觉,那就是她的到来,破坏了萧弘这间书房自在的气氛。至少阿竹只能站着不能坐着了,但不知道萧弘意识到这一点儿后会怎么想。
谢妙容唯有感叹,这个阿竹不但棋艺高,而且情商也不低啊。
她自己刚才答应萧弘的邀约,明知道她跟萧弘一起下棋最终也会和阿竹下个平手,但她还是要答应。只不过是为了在下棋的时候,跟萧弘一起秀恩爱,刺一刺某些人的眼,提醒她自己跟萧弘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而且两个人的感情蜜里调油般,让某些人明白自己的的身份,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没跟萧弘秀出恩爱来,人家已经不动声色的又极为自然的发动了一波攻击啊。
阿竹是想提醒萧弘因为自己的到来,而让她失去了自在跟萧弘弈棋的氛围?还是说想让萧弘明白,书房里那一直好多年保持的美好氛围是不能够让第三人打破的,不管这第三人是谁?书房里就应该只是她跟他?
书房果然是个特殊的所在啊……
那无形的高墙早就已经被阿竹这许多年砌得高而牢了,她营造了一个美丽的桃花源,让萧弘不知不觉就习惯了由阿竹陪伴着,在其中徜徉。一旦有外人进入,就会让萧弘感觉异常突兀。
谢妙容不由得抿抿唇,重新看向阿竹,假意道:“阿竹,既是郎君吩咐了,你就坐下吧,这弈棋极耗时,你要一直站着,恐怕一会儿腿会受不住。”
她才不想在萧弘跟前什么都不说,把主母的架子端得足足的呢。无论如何,面子话还是要说的,而且她还想知道她这样说了,萧弘又会怎么说呢?自己这个主母可是好“体恤”他书房里这个侍婢呢。
萧弘一听,并没有迟疑,而是抬起头看向阿竹笑道:“既然娘子都这么说了,你就坐下吧。”
阿竹看萧弘一眼,有些迟疑,大概眼里的意思是这不好吧,这样做可是违背主仆之礼了。
谢妙容心里微微一抽,心想,看来萧弘对这个阿竹果然是另眼相看,不然也不会在自己那么说了话后,立即又让阿竹坐下了。
她倒是想看一看,阿竹到底会顺着萧弘的意思坐下呢,还是再看自己,再推辞一下。
谢妙容也是聪明,她在萧弘说了再次吩咐阿竹说下的话后,没有再帮腔,再说什么让阿竹听萧弘的吩咐坐下。要是够聪明的人一定会明白谢妙容刚才的那让阿竹坐下的话根本不能当真的,那只是一种试探。
当然,谢妙容不帮腔了,以一手拿起一颗白色玉石棋子,两眼盯着棋盘,做出考虑棋局状作为遮掩。
至少这样,会让萧弘认为她在考虑如何下棋,没有听到他再次让阿竹坐下的话,所以不帮腔了。
阿竹这一次并没有瞄谢妙容,而是继续坚持她要站着,否则她就不敢再下棋了。
萧弘见她如此坚持,就也没有再让她坐了,而是拥着谢妙容,笑着问她:“卿卿,可想到了什么好招?”
谢妙容故意娇嗔道:“我怕我落子之后,恐怕要不了三个回合,我们就要落败了。”
萧弘呵呵笑,接着问她:“那你跟我说一说,你打算怎下?”
谢妙容就拿着棋子这里试图放下,然后摇摇头,又那里试图放下,连续几下,犹豫不决的样子。
萧弘轻声嘟哝两句,似乎是说谢妙容这么弄让人眼晕,然后他抓握住她的手,说:“喏,落到这里……”
便听“啪”一声,棋子落到了楠木做的棋盘上。
在榻边站着的阿竹见状,并没有思索太久,很快她就落下了一颗黑玉棋子,棋局显得胶着,看起来,哪一边都无法轻易获胜。
萧弘见了便拧起了眉头开始沉思,谢妙容便跟他耳鬓厮磨,窝在他怀里,感受他的心跳,以及嗅他衣间溢出来的好闻的龙涎香味儿。落在外人的眼里,当然是两夫妻极为恩爱。
她不经意间瞟了对面那个立在榻边,垂眸看着棋盘的阿竹,想看一看她见到自己跟萧弘如此腻歪,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她又失望了,阿竹的脸色既没有发红,也没有发白,她还是那个样子,表情淡漠,平淡无波。
这样她都没有被自己激怒或者生气,情绪失去控制?
谢妙容只得感叹这个阿竹城府真是深,看来人家这么多年的书可不是白读的,别看她外表娇弱,但是内心其实修炼的蛮强大的。这个人啊,可真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啊。
不知道是不是怕阿竹站太久了腿疼,萧弘落子很快,而阿竹还是保持着她正常的落子速度。
总之,半个时辰后,这局棋终于结束了。
不出谢妙容预料,这局棋依然是平局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