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晋麟正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阖，闻言长臂伸展，从对方兜里摸出包烟，两指捻出一根在桌上磕了两下，“还能什么事儿，连环杀人案的事。”为了这个案子全部门已经连着一礼拜加班加到半夜，但毫无进展。
    他又从对方另一个兜里掏出打火机，摆弄了两下，最终还是甩还给他，连烟也一并丢过去。
    小竞一手接住。他知道，晋麟没什么烟瘾，只是偶尔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一两根，所以一般身上不放烟。但更烦的时候，是连烟也不想抽的。
    想必这次去是挨了一顿批。
    大差不差。从第一起案件发生，仅仅十几天过去，已经死了六个人，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社会上众说纷纭人心惶惶。要是再拖着破不了案，他这个队长也别想再当下去了。
    但晋麟烦的不是还能不能当队长，他烦的是这案子本身。太邪门了。
    案件的真实情况并没有完全公之于众，就是怕引起社会恐慌。
    每具尸体除了头部再无伤痕，头部的创伤都在后脑勺，像是被某种动物锋利的爪子硬生生挖开，最渗人的是，里面的脑子全都不翼而飞。
    从监控来看，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就是第一事故现场。每次袭击都发生在夜半时分，受害人正独自行走，然后就毫无征兆倒在血泊中，监控一帧一帧地放，也只隐隐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一闪而过，消失在黑暗处。
    一击毙命，毫无反抗之力，上一秒还是个全须全尾的人，下一秒脑瓜子只剩一个黑黢黢的大洞。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其实负责这件事的警员们内心都有了答案。
    但就是这样才更棘手。
    晋麟眉头紧锁，捏了捏鼻根，抄起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我再去建设路看看。”
    小竞提着刚送来的盒饭匆匆追出去，“队长你饭还没吃呢！”
    “回来再说！”
    “……市民朋友们夜晚在外请尽量结伴而行，加强防范。”
    宁萌放下叉子，看着电视上快速闪过的几张案发照片皱了皱眉。照片有些模糊，一般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她一眼就分辨出那几具尸体身下凝固着大片深色血迹，与黑色的泥土或是柏油马路融为一体。
    宁萌心头浮现一丝疑惑，头部受创，竟然会流这么多血吗？感觉全身的血都要流光了。
    她甩甩头，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便关掉电视，收拾好餐盘准备洗漱睡觉。
    晋麟驱车赶往建设路。受连环杀人案影响，往常的这个点，加班结束走这条路回家的人还不算少，现在大家纷纷选择绕路，沿路的商铺也早早关门。路上空空荡荡，少有人影，只有偶尔路过的汽车带来短暂的喧嚣。
    晋麟在路边停下车，带好手套，只身前往案发地。惨淡的路灯拉长人影，夜风吹过，四处寂静。
    他在一条与道路交接的小巷前停下脚步。地上还画着白色的尸体痕迹固定线，从这里朝里拐，走上不远就是居民区的一个侧门。如今这条巷子已经被封起来，就算不封，估计也没人敢走了。
    他沿着监控里受害人走过的路来回查探，想象背后突然袭来的力道就势向前一滚——“咔嚓”，一道极细微的动静在巷子里响起。
    晋麟警惕起来，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调整呼吸，做出进攻姿势向发出声音的黑暗处摸去。
    漆黑一片中似乎隐藏了什么东西。
    一、二、三！他蓄势猛地向前一刺——却扑了个空。
    晋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巷子里空空如也。墙上插着一排老居民区常见的碎玻璃，他朝里继续走，小区的侧门已经锁上，他凑近看了看，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一切正常，他回到刚刚的地方。
    突然，他目光凝聚在脚下的墙根处，伸出了手。
    宁萌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她在昆仑山上的作息与人类完全相反，现在倒时差倒了这么久，都还有点不适应。她揉揉眼睛，一边想着刚刚的梦，一边接通了电话。
    “喂？”
    “您好，请问是宁萌小姐吗？”
    “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综艺《绝境求生》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您的面试已通过，请于下周一上午九点来电视台拍摄宣传照。”
    宁萌一下子清醒过来，在大脑的边角处搜索出了有关这个《绝境求生》的记忆——电梯里的宣传片？
    “您等会，我没面试过你们节目啊。”
    那边顿了顿，话筒里传来纸张翻页声，“我们这边登记簿上有您的名字，您是不是记错了？是昨天下午的面试。”
    宁萌开始回想。
    “具体的酬劳问题咱们在拍过宣传片后面议。您看可以吗？”
    宁萌思绪被酬劳二字中断，她眼睛亮了亮，“好的，我有时间，会准时到的。”
    “对了，您有微博吗？我们后期宣传都要在微博上进行，如果没有的话还请您注册一下，我们可以为您认证。”
    宁萌连连答应后挂断了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倒在床上。虽然当不了她擅长的天气预报员，但好歹现在也算有了工作。
    睡意已经飞走，她翻了个身拿过手机，趴在床上开始研究微博。下载、注册、改名。
    她输入宁萌两个字，显示该用户名已被占用。
    她又输入我是宁萌，该用户名已被占用。
    我叫宁萌，该用户名已被占用。
    到底有多少人叫宁萌啊？用户名更改成功。
    宁萌回过神来一拍脑袋，刚想改掉，就发现上面一行小字提示：微博允许普通用户一年修改一次昵称，请谨慎提交。
    “……”
    她还没有工资，钱得省着点花，她默默关掉会员充值页面，掰着手指数了数，很好，今年很快就要过去了，明年再改吧。
    然后发了自己第一条微博。
    到底有多少人叫宁萌啊：明天天气会转晴，阳光明媚。【微笑.jpg】
    她联系了刚刚的工作人员帮她认证，又按她的要求转发了几条有关节目的微博。
    根据工作人员发给她的资料，《绝境求生》是一档求生类直播真人秀节目，采取三名明星加三名素人，同时也是三男三女的搭配，已知参加的明星是白珍珍，钟莹，陆海川，她一一在微博上搜索关注。素人这边除了她，还有两个是普通白领以及健身教练。
    周末两天她都在恶补娱乐圈的知识，见证了微博上的腥风血雨之后就一直告诫自己谨言慎行。尤其重点关注白珍珍，一定要离她远远的。
    周一很快到来。
    宁萌再次走进奇形怪状的电视台大楼，心情已经大不一样。
    巧的是前台还是上次那位，一进门就认出她来，有些激动地朝她招了招手，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袋子，“不知道你会不会再来，这几天特意调了班等你，就是想谢谢你，上次吃了你的糖之后心情好了很多，但是我一直没找到哪里有卖的，所以买了巧克力给你。”
    上次宁萌给出的糖是从昆仑山带来的，也是她身上最后一颗，所以人间自然买不到，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了袋子朝她笑笑：“没关系，能帮到你很开心。我叫宁萌。”
    前台恍然，“啊你是……”周围有人走过，她目光直视前方，放低了声音，“祝你拍摄顺利。”
    宁萌将巧克力放进包里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突然伸进来一只手，“等等等等，还有人。”她连忙按下开门键。
    “噔噔噔”走进来一个身穿高跟皮靴豹纹短裙的女人，后头还跟着个像是助理的人。“没看见有人在外面吗？关什么门哪？”先进来的女人嘟囔。
    虽然宁萌确实没看见，但还是说了句不好意思。透过电梯镜面反光，她越看越觉得这个带着墨镜高抬着下巴的女人眼熟。
    “珍珍，下午还要去补几个镜头，得让他们快点。”
    “嗯，一会儿让他们先拍我。”
    宁萌仰头望天，最不想见到的人居然最先见到了。
    电梯到了摄影棚，白珍珍带着助理先出去，宁萌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所有嘉宾都到齐了，互相介绍的时候宁萌明显感觉到白珍珍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的时间最多，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打量与恶意，她看那个影帝陆海川的次数也不少，不过眼神要正面的多。
    她只以为是刚刚电梯的事让白珍珍不痛快，同样抬起下巴回敬一个淡漠的眼神。论装腔作势，她还真不怕谁。果然把白珍珍气的够呛。
    只是不知为何，另一个女明星钟莹全程看她的眼神透着一丝母性光辉。众人一起等待服化的安排，她则趁机摸了过来，“你好，宁萌，早有耳闻。”
    宁萌也打了个招呼。
    她看着宁萌叹了口气，“我都听说了，山区应该挺苦的吧，看你面黄……呃，面色还挺好的哈，瘦瘦……咦，身材好像也不错……”
    “？”宁萌小小的脸上写满大大的疑惑。
    她抛开这段，“听说你家那边穷得连学校都没有，能走出大山，打败千军万马通过面试挺不容易的吧？是不是也付出了很多汗水？我特佩服你，真的。”
    宁萌有些呆滞，“其实不是，我……”
    她揽上宁萌的肩膀，“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之前吃过的苦，如今就是回报的时候啦，依我的眼光，你这次上了节目一定能一炮而红……”
    “好的，谢谢你，化妆师来了。”
    她本是想借此脱身，一抬头发现又来了个熟人。
    林晗自然而然跑到她这边，小声道：“美人，没想到又见面了，好激动！对了，等拍完照你等我一下，我把伞还给你。”
    “……叫我宁萌就好。”宁萌笑得有些僵硬，总觉得自己从一个话痨的坑跳到了另一个话痨的。
    “哦哦。美人你皮肤好通透啊，感觉上了底妆反而压了你的肤色……眉毛这么浓密，画眉好像有点多此一举……很少见你这种自然红润的唇色诶，不愧是美人，哪个口红色号都比不上……”
    说着说着林晗笑容渐渐消失，“我怎么好像什么都没干？”最后挑挑捡捡只是修了个更符合主题的英气眉型，抹了个透明唇膏。
    钟莹在一旁任人摆弄，羡慕地看着。
    拍摄总共两套衣服，一套冲锋衣合照，一套迷彩服单人照。
    原本的排位是三位女士站中间，白珍珍个子最高，宁萌和钟莹分立在她两侧，但白珍珍瞥了一眼宁萌，咬咬牙跑到了钟莹右边。
    宁萌惊异，白珍珍已经讨厌她到这种地步？还是钟莹悄悄在她耳边解释：“这是怕跟你站在一起对比太明显了，毕竟李文俊节目组的修图师可不一定会按她的想法修图。”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当没看到。
    接下来的单人照白珍珍果然要求第一个拍，不过倒没人跟她计较这个。
    白珍珍毕竟在娱乐圈混的久，拍照经验丰富，加上她身材高挑，穿上迷彩服显得英姿飒爽，效果摄影师也挺满意。她暗暗看了眼宁萌，风风火火地走了。
    可惜宁萌压根没注意到她挑衅的眼神，直接去更衣室换上了衣服。
    所有人眼前一亮——宁萌身材比例极好，纤秾有致，肩线平整利落，一截细腰被皮带盈盈一握，分割出修长笔直的双腿，皮靴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脚踝和一小段小腿，行走间脚跟规律叩地，每一声节奏都踏在人心上。
    宁萌原本秀美的五官也被这一身军绿渲染了几分英气，摄影师话都来不及说直接围着她几连拍。
    林晗捂住心口，“美人变女王，也太攻了吧。”她悄摸摸发了条微博。
    是阿晗啊：今天又见到美人了，是另一面的美人，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咣咣撞大墙。
    第3章 好心人是谁呢
    “初次见面，大家结束后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已经在琅法西餐厅定了位子，我请客。”陆海川言笑晏晏，但目光却在宁萌脸上徘徊。
    “不用了，一会儿林晗，就是那个化妆师还要找我还伞。”宁萌没看懂他的眼神信号，十分耿直地回绝。
    陆海川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一时间笑容都有些挂不住。
    钟莹侧过头去捂了捂嘴假意咳嗽，随后也一脸正色道：“我下午也有事，不用管我。”有事是假，但要是真就她一个女的跟陆海川出去吃饭，鬼知道营销号会怎么编，即使旁边还跟着两个大活人也堵不住他们的嘴。
    另外两个素人自然乐意跟影帝一块吃饭，喜形于色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