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少年舞 7
军中枯燥无趣,除了整日的操练便是巡逻,但锦良帐中倒是热闹得紧,朝廷镇压之军尚不知何时才能来,这帮子军汉没事便想着来锦良这里寻乐子,这帐中之人不肖那些个寻常军妓,没甚趣味,这帐中美人,舞跳得好,曲儿唱的精,身子也软,军中想和他睡觉的汉子数不胜数。可惜,马家军管得严,那帐中美人又是从大将军马巍山帐中退下来的……奸细,军中一亲芳泽之人可不多。马家军中士兵寻欢作乐之事本不会禁,但却应有尺度,可锦良越发美艳,一颦一笑,一扭腰一回头皆是美艳风情,勾得这帮粗野汉子失了魂,天天想往他这里窜,每每离了帐中,像是被人吸了精气,老了许多的模样。
便是连马巍山的副将也难以自持,与他议事时竟也满脸春色,马巍山冷冷的看了那副将一眼,眉眼中冷冽似寒冬冰棱,要将人射穿,他勾唇冷笑,一脚踢在了副将身下的长椅,椅子腿儿应声断裂,那八尺高的副将狼狈的摔在地上,砸得生疼,正觉愤怒,一抬头,对上马巍山一双眼睛,心中一惊,不顾身上疼痛,连忙跪下请罪:“不知末将犯了什么错,惹得将军发怒。”
“若非你还有些许用武之地,本将军一刀砍了你,那军妓帐中甚是愉悦是不是?让你回味得很!”马巍山单手背在身后,声音带了怒气:“你都是如此,恐怕这军中被他迷倒的不知多少,呵呵,有本事!当真是有本事!”马巍山怒极反笑,大步朝外走去,那样子,是朝着锦良的营帐行去。
按照日子,杜平今日是要前去锦良帐中为他诊治,那少年如今夜夜笙歌,与军中汉子寻欢作乐,不拘一人两人,长此以往,身子多少受不住,大将军又吩咐过不能让人死了,杜平便要时常去给他上药,可也不知少年是否天赋异禀,身上伤虽重,却也好得快。今日,他才出了医帐,远远的便瞧见大将军马巍山怒气冲冲的朝着锦良帐中走去,杜平犹豫片刻,还是提着药箱,小跑着去了锦良帐中。
杜平才跑到那帐前,便听见一个慵懒美艳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传进耳朵里,竟让杜平后背发麻,浑身一酥:“杜大夫怎地跑得这么急?”
杜平神色有些恍惚,忽然耳边又传来一道茶杯落地的声音,将他唤醒,杜平定了定神,掀开帐门,虽是下午,但帐中入目昏暗,一对红烛在桌上燃着,能让人看清帐中情景,一张宽阔矮床,床畔轻纱遮掩,床上斜躺一红衣少年,黑发铺就半张床榻,红衣半敞,似血般艳丽,少年肤白胜雪,眉眼间全是惑人春情,可他总是半阖双眼,红烛冷光下,瞧不清那双眼睛。
杜平隔着轻纱看他,恍惚中总觉得眼前的少年不是当初的少年罢,锦良已在马家军中待了两年,未与他治伤之前,杜平虽与他不相熟,却也相遇几次,说过几回话,那时他脾气虽大了些,人娇气了些,身上却无半点媚气,再言,脾气大又娇气有马巍山宠着也不是什么事儿,不过最不能让人忘却的是他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清明而又干净,他看向你,不笑已是心中一片柔软,他笑开,便觉得冬日生暖。
不似面前少年,你看不见他的双眼,却觉得他周身媚气难掩,明明是烛火跳跃着,却满帐冷意,似从地狱漫出来的寒凉,杜平吸了吸鼻子,他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一幽冥来的恶臭。
“将军正往你帐中来,看起来怒及,”杜平摇了摇头,将这些虚无想法抛却,叹口气道:“上次将军发怒,你便受了罚……”杜平顿了顿,那日营帐中锦良被四个土匪折辱之事他早已从兵士口中听闻,且锦良身上那伤还是他亲手所治:“这次又不知会如何,老夫从军二十载,跟着马家军也有十二三,知晓将军杀伐果断且心狠手辣,老夫从未见过他发善心,你且……你且注意些,莫要激怒于他。”
“杜大夫心善,”锦良轻笑一声,撑着身子,半掩长腿从红衣滑落处露出,他侧坐在床榻之上,修长白皙的手臂掀开白色轻纱,那露出来的白肉上青的、紫的、红的痕迹未消,透露着**和暴力的美感,锦良长发垂落下来,他微微侧头,像是看着杜平说话,可他双眸隐于暗中,只瞧得见他那半张脸,白似雪的肌肤,红似血的薄唇,他低低轻语,如果深夜鬼魅诱人之语:“便早早离了这腌臜地方罢,晚了,便不行了哟。”
马巍山用力掀开帷帐,杜平已不再帐中,床榻上有个红色的纤细人影,满帐靡色。
“好本事!”马巍山站在帐中,泛着冷意的目光透过轻纱落在那人影上:“将妓馆开到了军营里,倒是本将军小瞧你了,竟是个离了汉子就活不得的贱人!”
“呵呵呵,”那帐中人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笑了起来,笑之人声音犹如珠玉落盘,听之悦耳,可那笑声不知为何让人生了一股寒意,笑罢,那人赤着脚踩在地上,缓缓站起来,说道:“将军,你是来当锦良的恩客么?”
马巍山的目光一直落在锦良身上,他一袭红衣垂至脚踝,皙白的踝骨,圆润的脚趾在黝黑干裂的土地上分为刺眼,红衣轻薄,在腰间松松系了个结,遮不住他修长的双腿和胸膛,也遮不住上面诱人的痕迹,长发披在身后,红唇印着跳跃的烛火,美的不可方物。
可马巍山眸光一紧,静静与他对视,许久,才发出声音。
“你是何人。”马巍山冷静开口:“锦良现在何处。”
“将军,”锦良泫然欲泣,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可怜兮兮的说:“奴家便是锦良啊,将军不认得奴家了么?”
马巍山不为所动,眼神凶恶似要将其撕碎一般:“本将军没有耐心与你扯皮,说,锦良在哪里?还是说,这又是赵元的诡计?本将军与他相处两载,不会认错,你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可你这双眼睛,不是他。”
他对面的人听到这满是杀机的一句话,低下了头,不言不语。
马巍山等了片刻,耐心耗尽,往前踏了半步,要去抓他,那人忽然扬起头颅,样子将马巍山吓了一跳——那张脸……俱是青肿一片,鲜血从他眼中、鼻中缓缓流下,被人卸掉的下巴扭曲的挂在上头,一眼就瞧见了里头红的舌头、白的牙齿和发着腥臭的白色液体。
马巍山心脏剧烈跳动一下,后退一步。
那张可怖的脸蛋发出一声哀鸣:“我好痛啊…….我好痛啊……他们折磨得我好痛啊……”
“你听不见……你为什么要听不见……”
“我说不出话啊……我说不出话啊……”
“好痛啊……他们……他们也是折磨娘亲的……娘亲…..爹爹……我好痛啊……”
“将军……我好痛啊……”
马巍山听见了哭泣的声音,幽幽怨怨,凄凄切切,一声一声在帐中回荡,在马巍山耳旁回荡。
一声一声,敲打在他的心上。
那张可怖的脸并没有让马巍山害怕,他脚步微顿,手缓缓从身侧扬起,想轻轻抚摸一下他的侧脸,他觉得心疼极了,像是有人用未开刃的石刀在他心上一下一下的割着,他好像也跟着一起痛了。
他马巍山,尸山上睡觉,亲手刮骨去腐肉的铁血将军,头一次觉得痛了。
哭声停了。
马巍山听见锦良的声音,淡淡的。
他说:“他死了啊。”
他说:“他就死在那帐中啊,那四个人不是人,是畜生。”
他说:“刚死即化为厉鬼,怨气含在喉咙里,散不掉啊。”
他说:“人死即为厉鬼,他好怨啊,好恨啊。”
他说:“锦良要你们都死,都下地狱。”
马巍山的手伸在半空,他的手终究碰不上那张可怖的脸,倏而,他又看见了一张含媚的美艳脸蛋儿,仿佛方才可怖的一切皆是幻觉,锦良扭腰后退,离了马巍山一些距离,不经意间躲开了那手掌。
马巍山不曾收回手,他眼中冷意早已不知去向,哀痛缓缓爬了上来,他不知为何哀痛,马氏族人尽数被斩杀的消息他听闻后也只觉得愤怒,被算计的愤怒、被背叛的愤怒,此刻,望着那张相熟却又陌生的脸,他觉得好痛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
“你骗我,”马巍山抬眼看他,满眼不相信,声音却没有起伏:“锦良还在,把我的锦良还给我。”
“你的锦良?”锦良哈哈大笑,阴气从锦良脚下喷薄而出,霎时便充满了营帐,阴冷灰白的阴气中红烛泣泪,锦良红衣变血衣,双目赤红,恐怖而美艳。
“多可笑啊,马将军。”锦良嘻嘻笑:“你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啊,真不要脸呢?都认不出人家了,还说是你的锦良呢……呀,还有方才,”锦良俏皮的撒起娇来,可趁着这满室阴气,只让人害怕:“说什么和人家相处两载,可人家站在你面前,竟是认不出人家了,哼,男人都是臭德行。”
马巍山静静的看他,眸光幽深,他垂下了手,站在帐中,浑身被阴气冻得发青,却未曾想过离开。
锦良五指成爪,血红的指甲长了出来,他娇笑着缓步走到马巍山身前,举起手,对准他的胸口,抬起脸,对着马巍山吹气,靡香窜入马巍山的鼻中:“将军,让奴家陪陪你罢,嗯?”
马巍山看他,那双大眼睛好美,和当初那个一串葡萄就愿意跟他走的锦良一样,马巍山忽然笑了,他笑得有些柔意,一如那些他搂着锦良的日子,他握住锦良的手腕,轻轻用力,阻了锦良的动作,他在锦良诧异的神色中摸了摸他冰凉,没有一丝温度的肌肤。
锦良诧异他居然能碰的到自己,且他再不能往马巍山的方向进一步,锦良血红的眼睛缓缓流下血泪,越发用力。
“别动,”马巍山说,声音温柔:“我是七杀之体,天生带煞,杀人上万,神鬼不近身,你站着,别伤了你。”
锦良不信,恨意滔天,他瞬间变成了可怖厉鬼模样,但却真如马巍山所说,他碰不到他,但马巍山却能轻易抓到他,他的恨意又浓了,怨气仿佛要冲破这小小的帐篷。
“哈哈哈!贼老天!贼老天!你们不是东西!你们处处和我作对!你们要我不好过!你们错了!”锦良忽然收了攻势,扬天长笑一声,桀桀鬼笑的声音听得人脑袋胀痛:“马巍山,你且等着罢,我会让你懂得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说完,阴气急速窜回他的脚底,一晃眼,那血衣美艳少年消失在了帐中,无声无息。
马巍山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脚站的地方,蹲**,摸着那块略显冰凉的土地,他垂着头,许久许久,一滴血泪低落在上头,很快湮没在泥中。
“你生来便是七杀之体,天生带煞,无情无欲,神鬼不近身,日后是个必沾血的命,我不求你对马家有多少情分,只求你能护住马家,忠君报国,也算还了马家将你养大的情分。”
他五岁时,他的娘亲对着一脸漠然的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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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和谐了,评论告诉我哈,我放在微博上,最近疫情很难过,这文也写的很难过,打算韶华完结后就先暂时完结《你是人间细枝末节》,试试看写写甜文调剂一下心情,但其实我还有蛮多虐文脑洞,可确实也有点压抑,想让大家,想让自己吃点糖,等以后或许会开《你是人间细枝末节》第二部,哎......算下来我是不是欠了很多坑.....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