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这事母后知道吗?”她问。“知道。但并不确定我何时离开。”他回。
“可是万一……”
“万一贺缄将来以母后和弟弟妹妹的性命要挟我?”贺纶冷冷一笑,“除非他不想要亲表弟的命了。”
他的亲表弟?
“贺缄哪来的亲表弟?”汤媛睁大了眼。
“徐子厚的嫡子呀。”贺纶冷笑道。
嗯?汤媛眼睛睁得更大,“那,那不是早就死了吗?”
原来贺缄与徐子厚一唱一和,什么为原配守节,此生甘愿无妻无子,不娶是因为知道娶了也生不出,徐子厚早已失去了生育能力。
而那个所谓早夭的嫡长子其实也还活着。当年为了逃避明宗的清剿,徐子厚制造了嫡子早夭的假象,此后一直放在乡下养育,至今没敢露面,只等将来有机会再以养子的名义接回身边。
可惜他不会有了。人在贺纶手里。
为了徐家最后一滴香火传承,贺缄绝不敢随意用贺纶亲人的性命做要挟。
这可能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博弈,但贺纶有相当的自信。
他离开并非逃避,而是为族人争取更多活着的机会。
汤媛吞咽了一下,按住嘭嘭嘭乱跳的心口,“那我们去哪儿,岭南吗?”
岭南是武定侯的势力范围,也是最适合贺纶的退路。连她一个小女子都能想到,又如何瞒得住明宗与贺缄?
贺纶缓缓捧起她的脸,“不,我们要去辽东,以另一种方式。”
他倾身附耳慢慢的说给她听,也感觉到了她的身体越来越僵。
“不行!”汤媛摇了摇头,“这太危险了!这几日我在宫中见过父皇两回,他发起火来好可怕。”
那次若非她躲的及时,脑袋绝对要挨一茶杯,尽管明宗不是要打她的,但这样没轻没重的下手,根本就是个疯子!如果贺纶激怒他,后果不堪设想。
“别怕,我不会有事。”贺纶抱紧她,“阿媛,你敢跟我走吗?真正的危险在路上,我有数不清的对手,有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利益想让我死,贺缄只是最强大的那个,但我会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保护你,你敢不……”
人都被他糟.蹋了,不跟着走还能咋样?
汤媛用力贴着他的唇。
这样的突然,贺纶猝不及防,愣神片刻终于反应过来,抬手扯开她衣衫,俯身压了下去。
明宗十四年八月廿六,章简明以甘肃镇兵力不足为由向延绥总兵府借兵,延绥总兵态度轻慢,惹恼了土匪个性的章简明,二人竟不顾体面当着众将士的面打起来,恰好惊动了徐子厚,两人都没捞着好。章简明却据理力争,公然顶撞,认定徐子厚有失公允,结果又挨了三十军棍。
此事没过多久就传进京师,终于点着了忍气吞声多日的裕王,竟在秋狩当日与庚王大打出手,起先二人还借着切磋的名义,打的相对含蓄,后来都发现对方的拳脚一下比一下实诚,打在身上是要命啊,于是切磋就变成了真打。
话说,原来裕王和庚王的身手这么好,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在场的有心人神情一个比一个微妙。
就在战场的不远处,立在婢女和仆妇中间的汤媛,正是盛开的最艳的双十年华,裙袂翻飞如蝶。
她觉得贺缄的拳头打的不是贺纶,而是她,每一下都落在她心口。
而另一处,贺缨笑呵呵的看热闹,怀里还搂着个妖艳的婢女,“哎哎,老四,你看他俩谁能赢啊?”
贺维正低头咳嗽,不予置评。
这下贺缨就不高兴了,也习惯了霸凌这位四弟,于是想也未想一巴掌拍向贺维的肩膀。这一巴掌看上去不重,像是跟人打招呼,但其实暗含了内力,中者绝对要吃大苦头。
但他没想到掌心还未沾上贺维的衣袍,手腕就被人轻轻隔开,看上去跟他差不多随意的一隔,却痛的贺缨浑身一颤,好长一段时间,右掌都没缓过劲。
“老四,你他娘的……”贺缨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暴跳如雷。
“大哥,我要是你,绝不在这节骨眼上生事。”贺维怜悯的看向他。
贺缨昨晚刚挨了明宗一顿打。
“你,你……”贺缨憋的面红耳赤。老四的翅膀硬了,居然敢还手!
其实也不是老四的翅膀硬了,而是现在的他软了,早不比当年。
贺维懒得再跟蠢材多费唇舌,执鞭举步走向自己的马儿,一抹粉蓝色的倩影就撞进了他的余光,也许是他的余光从一开始就追随着。
“王爷!”
冷不丁,不知谁发出了一声尖叫。
只见没占到便宜的贺纶竟然反手抽出近身内侍的长剑,直劈贺缄而去,这一下又快又恨,也令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饶是贺缄早有准备也没完全躲过。
汤媛倒吸了一口凉气,缩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庚王流血啦!整个围场乱成一团,双方护卫一拥而上,纷纷架开自己的主子。
贺缄的手臂挨了一剑,血流不止。
“三哥……”贺纶怔了怔,闯祸的剑“呛”地应声落地。
这下可闯了大祸。
众目睽睽之下把剑刺自己的兄长!明宗得知此事气个仰倒。当晚就把贺纶揪到了上书房,一嘴巴甩偏了嫡子那张细皮嫩肉的脸。
“孽障,还不给我跪下!”明宗抄起案上的剑鞘,毫不留情的挥向贺纶后背。
“父皇息怒,儿臣并没有大碍。”贺缄的右臂鲜血已经浸透纱布。
“你给我闭嘴!”明宗吼道,“你是兄长,怕他作甚!”
天空闪了几下,又是一场秋雨。
汤媛坐在景仁宫默默垂泪,吓得抱着竹马的贺纯睁圆了水汪汪的眼眸。
雨势越来越大,什么声音都听不清,可那天有多古怪,她像是心有灵犀,一头冲了出去,飞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奔向落花深处缓缓走来的人影,扑进伞下贺纶的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祝阅读愉快(^o^)/~
第166章
秋狩之后,那天跟过去的几位世家子弟心有戚戚,多少带着点后怕。
好在明宗只是狠狠揍了裕王一顿,并未迁怒旁人。
但他们不知道明宗迁怒了章皇后。
在景仁宫里,明宗是这样吼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孽障,挥剑砍自己的兄长,下一步是不是要连朕也一并砍了?”
“父皇息怒,儿臣不敢。”贺纶垂着头跪地,像是认错的态度,但也没有多么的尊重。
章皇后木着脸,面无表情的望着跟疯子无异的明宗,讥讽道,“皇上,打架是两个人的事,怎么现在全是老五一人的错?如今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不成还要老五抵命?就是放在民间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不说还好,一说明宗更是怒上心头,“你给我闭嘴!此事完全都是他一人挑起,不怪他怪谁!”说到此处,他的怒火已然对向了章皇后,“朕的耐心有限,丽卿,这些年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朕不跟你计较是还念着往日的情分,你若还不知悔改,上蹿下跳,迫害其他妃嫔和皇子……”他顿了顿,咬牙道,“就休怪朕不念旧情!”
好一个不念旧情。
章皇后哦了声,偏头看向他,“敢问皇上,臣妾迫害了谁?难道是您的心肝儿宁妃?您这是在怪臣妾赏了她一碗滋补汤药?”
“滋补汤药”像是一把小锥子,狠狠的扎进明宗的心口窝,他晃了晃。
章皇后垂眸玩着新造的护甲,“就凭她对臣妾做的那些事,一碗药还真是便宜了她。而且臣妾还觉得自己过于仁慈,当时就不该命人放甘草,只有纯正的苦味儿才能让她脑子清醒一些。再说这药不是皇上您……”
明宗已经抓起一只花瓶砸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贺纶抢身上前,抱着章皇后旋身后退,才险险的躲开这要命的一击。
手臂长的青玉花瓶,应声落地,碎成了数片。
这下要是砸在脑袋上,章皇后就完了。
沉水香缭绕的华丽大殿,变得无比的僵凝,没有人说话,只剩咻咻的喘息声。
贺纶与章皇后木然望着明宗,明宗也木然的望着他们。
“逆、子。”静默片刻,明宗才低声道。
然而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逆子竟敢避开他的巴掌,甚至攥住他再次打向章皇后的手。
明宗终于爆.炸,随着一口乌红发黑的热血喷出,他仰面倒了下去。
这是明宗第三回 发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凶险,吓得正在德安行宫修身养性的太后次日天不亮就起驾回京。自从馨宁嫁给了贺缨,两年来,恒王府的婢女都怀过三回孩子,她的肚皮却至今没有动静,太后为此终日愁眉不展,这才去德安行宫图个清静,谁知还没清静两天,明宗就出事。
话说那馨宁早就跟贺缨相敬如冰,在恒王府为王为霸,贺缨也拿她没办法。谁让她是姜赴远的最后一滴血脉,而姜赴远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子。其实馨宁原来还有个哥哥,可惜不争气,两年前染了怪病而亡。
关于恒王府的事不提也罢。
现在只说明宗的病情,这回严重到了可能要写遗嘱。宗人府的几个元老日夜守候在旁,唯恐有人歪曲圣意。章皇后也跟着熬,凤体明显憔悴了许多,说不怕是假的,她很怕明宗撑不住忽然驾崩,那么贺纶将再难有机会脱身。
然而祸害遗千年,第三日,明宗又忽然的转醒,不过精气神到底还有些萎靡,一眼望去恍惚老了十岁,可眼神却狠厉的仿佛换了一个人。
醒来之后,明宗就迫不及待拟了一道圣旨。
下面的人立时如嗅到了臭味的苍蝇,嗡嗡嗡的四处打探,不料圣意竟与立储无关!
无关啊,这下庚王派系的人难免要大失所望,但他们很快又兴奋了起来。
明宗十四年,章皇后的嫡长子贺纶被褫夺一字亲王爵位。此事连一向保持中立的孙阁老都看不下去,连夜写了一封奏折,可惜被甄阁老偷偷压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一道册封贺纶二等怀平郡王的旨意。
册封郡王,于旁人而言可能是无上的荣耀,可落在一个皇子的头上无疑就是打脸再打脸。
不过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才隔了一日,贺纶又收到了第三道圣旨,大意是命他去辽东历练。等同发配。
庚王派系的老狐狸们立时就笑了。辽东,简直就是一个为贺纶量身定做的囚笼。
贺缄也不由松了口气。此前他多少有点担心明宗会像前世那样犹豫不决。
景仁宫那边可能是被一连串的圣意砸懵了,死水似的安静,直到接踵而来的第三道,章皇后仿佛灵魂归位,找回了力气,直奔养心殿而去。
彼时妍淑妃还在殿中,被冲撞而来的章皇后吓了一跳,连忙躲至明宗身后。
可惜此刻的明宗刚刚服下太医开的药,情绪相对稳定些许,不然妍淑妃还真期待看一场帝后大战的好戏。也无比期待明宗清醒后发现自己把心爱的女人打的鼻青脸肿,届时他和章丽卿,谁更伤心?
明宗身子发虚,歪在龙榻上,抬头慢慢看向面色惨白的章皇后,“滚。”
“辽东……为何偏偏是辽东?”章皇后声嘶力竭,“您先把韦胜春调去辽东,再调走鹏亲王,为的就是今日,对不对?还有辽东总兵李祐粮,从前在京师,他就对臣妾的亡父不敬,又怎会尊重被您打脸的老五!皇上,您是要老五去死吗?”
倘他还有一丁点的人性,就不该放着岭南不选,偏偏选择辽东!
把自己的骨血发配到韦胜春和李祐粮手里,跟要他死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