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隔绝了寒风的冬日暖阳将整个橱窗照得透亮，照在半躺在椅子上的人，她叠伸着长腿悠闲地刷着手机，跟路上踩着点赶公交地铁的上班族形成鲜明对比。
    一只漂亮的布偶猫跳上她的膝头，在主人的身上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盘成一团睡了下来，于是玩手机的人就变成一只手刷手机一只手撸猫的模式。
    “靠！”算计着时间赶往地铁站的一名社畜忍不住愤愤出声，看看这猫咖老板的神仙日子，再看看自己……上班族气得脚步走得更快了。
    这位算是离开得早的，后头再路过的行人每隔几分钟就能看到那个躺着玩手机的老板不是膝盖上又多了一只猫，就是左右两边又添了几只毛团子盘在她脚边同样晒着太阳呼呼大睡。
    早上这会儿，茶馆基本上没生意，所以小猫自由，员工们也很清闲。
    宋新民保持着无语的表情第三次进入橱窗区，只为了给老板躺椅的左右两边添上两三个垫子，好让这些猫更舒服地晒起太阳。
    “谢谢啦小宋。”期间林兰还笑着道谢，“墨墨它们都说你很体贴呢。”
    是店长你舒服过头了，才当上甩手掌柜竟然就这么熟练。
    心里面吐槽了一句，宋新民脸上只是笑笑，想要离开之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店长，下次再给流浪猫送吃的可以也叫上我吗？”
    林兰不由抬头看他，以眼神询问。
    宋新民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还是想给头猫拍几张照，您就帮帮忙呗。”
    年后的这段期间，他其实自己也有抽空过去那个废弃民居，然而猫老大根本不露面，小宋摄影师就算拿着单反也没用，次次无功而返。
    想来想去还是得靠猫语十级的店长帮忙。
    林兰也想起了这事：“行啊，下回我带上你。不过还是那句话，它要是自己不乐意我也没办法。”
    小宋连连点头，心满意足返回茶馆大堂。
    回去的途中他还朝水吧台望了一眼，就见里头的工作室王佳旖正忙得热火朝天，烘焙着今日份的蛋糕点心。心情好到都能听到她在一边干活一边唱着外语歌，小宋仔细听了一下，竟然还是德语童谣，脸色复杂地退散了。
    看来就跟店长说的那样，大小姐这股激情看起来还要保持上好一阵，短期内是绝不会厌倦的。
    从每日的工作里脱离，在橱窗里和猫咪们一起晒着太阳的林兰拿手机看起了小说，这项娱乐她都有一阵子没碰了，以前在魔都上班经常拿来当消遣的，随便在一家女频网站的推荐里点了篇文进去看，林兰很快就被故事吸引进去，这一入神就从上午混到了午饭点。
    “都来吃饭啦！”是林母在家里做好饭后直接送到店里来，瞧见女儿把自己装在本该是猫呆的橱窗区里是又好气又好笑，“你看你，这地方都能拿来晒太阳，跟猫呆久了以为自己也是猫啊？”
    “有什么关系嘛，挤一挤地方总是有的。”林兰全然不在意，厚脸皮地跟亲妈笑嘻嘻道，“而且蓝宝和墨墨它们也完全没意见啊。”
    王秀芝随后就见女儿脚边的几只猫齐齐朝她叫唤起来，像是在附和一样，不由哭笑不得：“我是说不过你们这些大猫小猫了，快出来吃饭！”
    “好嘞！”
    林兰从椅子上起身，随后大力地伸了一个懒腰，刚刚几小时一直坐着没动，身上都有些僵了。
    这时脚边的那几只喵星人也是有学有样躬着身子做拉伸运动，一人几猫的整齐动作看得王秀芝又觉得有趣又感觉好笑。
    “饭送到了，我就回去了，你们趁热吃。”
    林母打完招呼，就自己回楼上吃饭去了，留下几个年轻人自己在店里找张桌子解决午饭。
    这期间林兰看了一眼同样也在吃家常菜的王佳旖，印象里这位的一日三餐都是高级酒店的外卖，现在端着碗跟人同桌也是面不改色，甚至还疑惑地回看她。
    “兰兰，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你上班以后变化挺大的。”
    听到林兰这么说，王佳旖顿时笑了：“哪有什么变化啦，只是明白了一些事，知道自己该学会点什么而已。想想自己以前娇气得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做的样子，再看看现在，我还挺乐在其中的。”
    “那……你还没有联络你父母吗？”
    这个问题让王佳旖一愣，随后摇摇头：“没有呢，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大小姐心里想着她好不容易才当上服务员学了点东西，连一个月都没做满工资都没领到，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啊？现在的她明白了赚钱不易，心里除了有对家人的歉疚，也有一个想要付诸行动的想法。
    她想多攒点工资，想用自己的劳动所得给家里最重要的三个人各买一份礼物，然后再对他们说声对不起，是她这些年太任性从没想过体谅他们。
    没达成这个目标哪能就这么回去，她自己都觉得丢人。
    “不过我有把我的近况跟宇泽哥说。”王佳旖坦白道，“有宇泽在中间递话，我爸妈肯定是知道我情况的。”
    曹宇泽，林兰当然记得，就是那个领走美短猫的人，王佳旖的熟人朋友。
    她听大小姐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没再多问，继续吃饭。
    这时候的林兰压根就没想过中午谈到的人，到了下午就出现在茶馆里，而且还带了一个少年过来。
    “许久不见，林店长。”曹宇泽笑着向她打招呼，“我这次过来拜访除了来看望在贵店工作的佳旖，也有一件事想请林店长来帮帮忙。”
    他这么说着，将后面的少年让了出来。
    这少年大概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手里拎着一个全封闭的箱笼，一脸忧愁：“林店长你好，这是我养了一年的猫。一年了，它不让任何人亲近还会抓咬人，我又舍不得遗弃它，您能帮我看看吗？”
    箱子放到桌上，少年拉开遮布的拉链，林兰看到了一只非常漂亮的孟加拉豹猫，只是还没靠近，那只猫就嘶哈一声，一爪子十分有力地打在了笼子上。
    第50章
    曹宇泽带着人过来茶馆时，林兰正坐在角落的猫跑轮旁边，一边看墨墨和绅士它们跑轮子，一边给灰灰和奶糖它们梳毛顺带检查爪子上的指甲和肉垫上的毛要不要修剪了。
    “还行，没长太长，不需要做美爪。”
    刚确认这项工作可以排到后头来做，水吧台那里就响起了王佳旖惊喜的招呼声。
    “宇泽哥，你来看我啦？……咦？你是……易航？你怎么也来了？”
    大小姐这边似乎又来了熟人，林兰不由回头去看，就看到曹宇泽带着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少年站在水吧台前和王佳旖说话，没过多久，大小姐就朝她这边挥手，表情兴奋。
    “兰兰，你有生意上门啦！”
    然后……所谓的生意就是眼前这只凶凶的孟加拉豹猫了。
    这只猫有着棕黄的底色，毛发上遍布着黑海豹色点状斑纹，胸腹处底色是接近白色的米白，瞳色是常见的金色，天生画着眼线的一对眼睛正瞳孔溜圆地瞪向笼外所有人，警惕又充满了威胁性地发出低吼。
    “哈——！”（再靠近就挠死你们！）
    林兰听到这只猫如此警告，马上就放弃近距离观察的意思。
    “易同学，它一直都是这样吗？”回头看向少年，林兰询问这只豹猫的主人易航。
    “差不多吧。”少年一年烦恼和不解，“它叫格雷，是一年前我在家中院子里发现的，当时它最多七八个月的样子，经常在我家厨房里偷吃东西，然后我就收养了它。可是都养了这么久，为什么它还是不亲人呢？我上网查过啊，孟加拉豹猫应该是温顺的宠物猫，和那些野生豹猫不一样的，不应该这么野才对？”
    “咦？不是从猫舍那边抱来的？”林兰诧异了，她真没想过这样漂亮的豹猫居然是捡的。
    “去年家里为了让我备战高考，就在学校附近的高档小区给我租了房子住，猫就是在那边捡的。”易航少年简单解释了一下猫的来历，“当时看它可爱，我学习压力又大，想到宇泽哥说过他靠养猫减压，就动了心思，没想到喂了一年它都不让抱，伸手碰它还会被挠。”
    骤然被点名，曹宇泽干咳了一声，似乎也没料到对方会养猫是因为他这个参照人在。
    可惜易航这个高考生并没有像曹宇泽那样成功靠猫减压，相反还增加了不少烦恼。
    “今年六月就是我高考的日子了，家里都说让我把猫扔掉集中注意力准备考试，可我还是舍不得，然后宇泽哥就向我介绍了林店长你，说你很会驯猫，说不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林兰听完他的话低头沉思：“也就是说，除了不让人抱和摸以外，其他给吃给猫砂什么的它都是照常用吗？”
    “对。”易航点头，“它吃饭和用猫砂都会，不然也不能让养一年，就是不让人碰给它洗澡什么的。”
    林兰闻言蹙起眉头，她转身又看向笼子里的猫，试探性地伸出手，依旧是还没靠近笼子，豹猫就又一爪子抢先扑杀过来，笼壁都在微微晃。
    “哈——！”（人类，挠死你！）
    凶猛的让水吧台后面看热闹的王佳旖怕怕地后退两步，连拍胸口：“易小航，它好凶啊。”
    林兰在这时却是确定了一件事：“易同学，它在被你捡来之前也是有主人的，但是，它的前主人并没有善待它。应该说它被前主人虐待过，至少被狠狠打过几顿，所以对人的手有很强烈的恐惧和抗拒心。”
    少年一听，脸色微变。
    旁边有看到的曹宇泽不由皱眉：“易航，你不会也打过猫吧？”
    少年顿时支支吾吾，这态度让水吧台后面的王佳旖不开心了：“不是吧，易小航？你都决定养它了怎么能打它呢，小猫要有多疼啊？”
    “我也不是有意的啊！”易航委屈道，“我只是想摸摸它，可是那次它把我的手臂抓出了好长的口子，实在太疼太生气了就没忍住。”像是在证明自己的委屈，少年将自己的衣袖捋起，露出了两只满是猫抓疤痕的手掌和小臂。
    纵横交错的疤痕新新旧旧的叠在一起，看得林兰都不由失声，更别提后面的王佳旖了。
    “这么凶的猫你干什么还要招惹啊？”大小姐放软了声音，“再喜欢你也不能和它相处的啊。”
    “可也不能就这么丢掉啊佳旖姐。”易航无奈道，“虽然格雷对人很凶，可我还是挺喜欢它的。更不可能扔它到外面去，它这么爱抓人咬人肯定会惹怒其他人类，到时候有没有命活就很难说了。家里说要把猫送走，谁知道又送到哪里，凶得要死指不定为了省事就给它一针安乐死，我也不想这样，只能找人看看能不能掰回来。”
    “猫这种生物，靠打骂是没有用的。”林兰在这时说道，她看着笼子里张牙舞爪警惕着人的豹猫，面露无奈，“管教过度的结果就是它以为你在伤害它，消耗掉它对你的信赖和依赖，然后敌视和仇视你。就像现在这样，它不只讨厌你，连带我们这些陌生人也不欢迎，显然除你以外的人也有揍过它。”
    “呃……是家里请来照顾我的阿姨。”易航尴尬回答。
    这下子事情明了了，情况还非常尴尬。这只猫被人类打怕了，所以才拒绝人的手，它已经不相信对方只是想抱一抱摸一摸它，只以为那又是来揍它的。
    现场忽然陷入不知所措的安静。
    林兰摸着下巴盯着笼子里的猫，一对秀眉紧紧皱起：“有点难啊……”
    易航面露失望，本来以为宇泽哥介绍的驯猫高手会有办法，但果然……
    “这样吧，你把猫先放我这里，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它掰回来，让它重新不再怕人。”林兰回头看向少年，“易同学，你今年都要参加高考了，不宜再有压力，小猫就先寄放在我这里一直到你高考后再过来接。到时候要是格雷能接受你，我们再谈收费的问题，如果不行分文不取，要是行的话我们就签个书面协议如何？”
    易航摇摇头：“有宇泽哥和佳旖姐都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担保了，我相信林店长，愿意把格雷交给你照顾。”他回头看向笼里的猫，露出苦笑，“其实说实话，能把猫留下我也有点松口气，爸妈终于不会因为这个事对我说个不停了，而且我心里还有了一个盼头，等我几个月后考完试再来，格雷就愿意亲人了。”
    王佳旖听到这话顿时昂首挺胸：“放心吧，兰兰很会驯猫的，我也会帮忙照看，你的格雷肯定好好的。”头一次被人认为能做担保，大小姐满腔豪气。
    “那就这么办了。”曹宇泽也如此敲定，“易航之后还要接受家庭教师的补习课，我们就先走一步。林店长，这只豹猫就拜托你了，如果能有好消息报酬方面绝对好说。”
    王佳旖在这时悄悄凑到林兰后面咬起耳朵：“易航他家是开珠宝公司的，平时零花钱可不少，宰他！”
    看看这妹子，搬来一个月不到，连宰人的黑话都会了。
    易同学临走时还想跟豹猫告个别：“格雷，我走了，你在这里要乖……”话没说完，他收获了猫咪的一声哈气，“好吧，我回去了，随便你了。”
    少年人破罐破摔地推门走了，曹宇泽招呼了一声也是立刻跟上。
    茶馆的几人盯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脸色不一。
    宋新民看了人又看看猫，有些感叹：“其实不只是豹猫对人失去信任，这名高考生也对格雷也快攒够失望了吧。”
    想想那少年双臂上满满的伤，就知道他多么想接纳这只猫，不信邪地一次又一次去接近，但时机和方式都错了。
    “别这么说啊。”王佳旖郁闷了，“说得我都觉得就算兰兰把猫驯好了，易小航都不想再要格雷了。”
    其实差不多吧。林兰在心里回道，她没直接说出来。方才高中生的话语和表情其实都透露出这个意向，他一直到现在没丢掉猫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害怕它会因此丧命。
    会伤人的猫，注定不会被社会接纳，如果不纠正好，等待它的下场可想而知。
    少年不忍心，于是才会通过曹宇泽寻她帮忙。
    他只是想给猫一个活下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