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死也要OOC[快穿]_第154章
“城主,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凭您一张嘴说。我们的确是为了您好。”一个人开口了,这人长相威严,是谢月生前头号信任的老友,也是一手打造了谢家幕后的暗卫、杀手、情报系统的元老,是桑意师父的师父。他顿了顿,向前推出一张纸,上面潦草写着三个人的名字,“若是能胜任,也需要通过我们的考核。这三个人的名字一直在谢家头号红牌名单上,他能杀,我们才能相信他有这个资格,若是心怀怯懦和无用的良善,是无法胜任这个位置的,无论是他,还是您,都一样。我将话明白说,无论是谁,若是要成为您的左膀右臂,第一要出手将这三个人解决,证明他的心智与身手,第二要在我、齐老、慕容夫人那里考核策论、军情与史学。第三……有无异心,唯有用时间来证明。”他道,“否则您便是鬼迷心窍,他是您的下臣,也是我那里负责培植的学生,您有资格惩处我,我也有资格惩处我的学生。”老人眼光犀利,看人准。没有任何人察觉,鬼迷心窍四个字就如同撞针一样,戳破了谢缘心头最隐秘的秘密与想望。一老一少隔着茶水蒸腾的雾气与在场众人或惊奇或焦虑的视线中对望,谢缘没有分毫让步的意思,眼神亮得如同血缘上悄无声息猎杀的狼王,冷硬,坚定,固执。
成人的世界便是如此,它不会给人撒娇讨饶的余地,它严苛、冷酷地将人世间最黑暗、血腥、复杂的都系剖开,展露在人的眼前,纵然是上位者,也难保不被卷入这样的洪流中。他们可以在学堂中对着老师给出的题目悬河三千,大陈策论之景,纸上谈兵,假设一场完全胜利的战役,但他们的的确确不曾亲眼见过,真正的朝局瞬息万变、风起云涌,没有绝对的海晏河清,真正的战场险恶非凡,单单饷银二字便牵涉无数人的利益。人心与贪婪产生的漏洞永远无法填补,他们可以尽量平衡,但是永远无法消除,这世间并不是只有良善、理解与宽容存在,与之对应的还有邪恶与欲念顿生。
这样的世界,要带给桑意看么?
江陵城主需要一个替他暗中扫平一切的人,要能在最黑暗的深处挣扎着回来,包括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谢缘想不明白那个人最终是谁,他满脑子……满脑子都是桑意。
会议结束后,他捏着眉心推门出去,见到外边在下雨,凉风习习,而本应当等在外面的桑意不知所踪。外边候着侍女与家丁,提前得到了桑意的吩咐,迎接各路人马去他们的住处,但桑意本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晚间,谢缘知道了答案——桑意拉了两车人回来,下来是十二位搔首弄姿、浓妆艳抹的窑姐儿,各路风情都有。
桑意立正站好,认真地给他念报告:“这次来的几位大人中,我查阅了以往他们外地时的迎接礼遇,发觉当地都会招待美人,或是一并去有名的风月场。别处都有,我们这边不招待也说不过去,也好安抚一下各位大人的情绪。除此以外,我还发现一位大人特别爱好男子,所以还有个小倌随后到。”
他瞅着谢缘:“要是城主您没有别的吩咐,我就把她们带过去了。”
谢缘眉心抽了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桑意见他没说话,以为是默认,就这样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过去了,依次安排了去处,随后才赶回来和他一起吃饭。
谢缘沉默着吃了一会儿,而后开口道:“这个法子……你是怎么想到这里来的?”
桑意挠头:“师父教我的,说这个是美人计,许多人爱好的无非权色,若是这两样都不喜欢,便可以加以叙用。当然,爱权色之人中也不乏有能力的人,只是用起来要注意一些。”
谢缘面无表情地接着问:“你觉得江劭、刘锦恭、严之晖这三人怎么样?”
这正是那位元老提出的三个名字,是目前谢家眼中最大的三根钉子。
桑意放下筷子喝了口新打的浆子果汁,想了想,而后道:“我听师父说过,前城主也叫我看过卷宗,第一个人当年是卖了我们这边的机密逃去投奔了京中,顺带着还挖走了我们掌军处的一大批精锐,目前正在京中哪位人物手下做事,以此求得庇护。第二个第三个没什么说的,一早就同前城主不对付,朝堂上多有弹劾讽刺之事,暗刀子用得好,少帝好几次都险些听信了他们的话。城主您是打算清算他们么?的确现在局势不稳,我们没有多的经历和经验像前城主那样权衡游走。”
谢缘道:“有人要我杀这三个人,你怎么看?”
桑意这次想得更久了:“目前来说,的确杀掉是最快捷的方法。如果有人向您这样提议,那我想,是在为您真心考虑的,因为这个问题我们暂时还没有时间去处理。”
谢缘问:“杀?小桑,我以为以你现在的年纪和处世态度,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应当是这个。”
桑意楞了一下。
他小声问道:“您是觉得我太冷血不近人情么?可是城主,您居于上位,这些事就必须有人为您考虑和筹谋。”桑意眨巴着眼睛,认真解释道:“这三个人周围的环境如何、性情习惯如何,这些师父当初都是拿来当例子教过我的。您要除去这三个人,我便为您除去,不是多难的事。如果您……不喜欢我说这种话题,那我……以后也不在您面前提了。”
谢缘看着他,他看着谢缘,一脸无辜。谢缘沉默良久后,轻轻叹了口气,伸手过来将手放在他头顶摸了摸:“不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你成长得太快,超乎我的意料。”
桑意弯起眼睛笑:“我会成为您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十四岁的少年,从眼神到语气已经完全有了大人的样子,经年的厮杀与历练将他武装起来,在别人眼中仿佛处处是破绽,唯有在交手时,方会发觉他毫无破绽,年龄小反而成了他手里的一件得心应手的武器。
谢缘还没有开口提,桑意却已经自动接下了这项任务,甚至在第二天就跑了——用他留下的信件中的话来说,是那三人中正好有两个下江南来游玩,离得不远,可以速战速决。恰逢江陵的事交接得差不多,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谢缘这里也不再似上个月那样紧张。
谢缘在发现这个小东西跑了的当天早上就找去了桑意的师父那里。
美丽的女人涂着指甲,狭长的凤眼一弯——桑意那副笑容大约就是从她这儿学来的,只不过他笑起来纯良暖软,女人则是妖冶肃杀。她不紧不慢地道:“你不用担心,以小意的身手除掉那三个人绰绰有余。”
谢缘道:“不行,他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不是正好?怎么,你能十八岁当城主,还不许我们家小意十四岁干点业绩吗?年龄小反倒是好事,旁人不会对他起戒心。诶有话好好说别翻老娘的案底——”女人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的芭蕉叶,把谢缘刚刚丢出来的——记载了她多年情债的卷宗给推了回去,她笑骂:“果真是当了城主的人了!我去盯着他护着他就是了,少来这一套,死小子。”
桑意跑路了半个月后回来了,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谢缘对他不告而别的态度有点吃味,严厉批评了他,结果桑意挠着头问:“啊?是这样吗?我以为您问我对于杀那三个人的看法就是暗示我去杀呢,这不是官场上的潜台词吗?”
谢缘:“……”
再过一年,该解决的问题基本都解决了,一切都开始走上正轨,桑意也过了他十六岁生日。谢家四个儿子,除了谢缘这个长子外,最小的谢恪得了肺痨不治而死,剩下的两个都被谢月打发去了军中,相隔很远,各自担任要职。谢川在边疆驻守,脱不开身,反倒是谢勤请了假回来,恭贺自己的长兄上任之喜。他在江陵呆了四天后便匆匆离去,谢缘带着桑意全程作陪,彼此客客气气的,比起谢缘和谢勤,反倒是谢缘和桑意更像两兄弟。
“……你们真好。”临走前的饭桌上,谢勤喝了一点酒,视线放在桑意那里,似乎有些怅然,“以前我……找父亲要过你,但父亲不放人,兄长也不肯,后来就去了军中。这么多年了,你没怎么变。”
桑意走着神,起初以为谢勤在跟谢缘说话,后来才晓得是在跟自己说。他这个三哥正是当年在雪地中带头欺负他的人,后来又时时嘲笑他、揶揄他,桑意很不喜欢这个哥哥,这几天也一直没什么话说。
“我其实……”谢勤醉意上涌,眼光朦胧,眼底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水色,“其实很喜欢你的,只是小时候不懂事,喜欢谁便想让谁注意到,于是逮住了死命欺负。但是有人比我聪明,他喜欢谁就对谁好,可我那时不知道。”
他摇晃着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我该走了,不多说,你不要放在心上。”
又对着谢缘颔首:“哥,保重。”
马车已经来了,蹄声喧嚣中,桑意和谢缘并排站在那里,看着故人远行,就好像所有的都变过了一遭,像春秋冬夏一样四季更迭,来来去去,但他们仍旧站在这里,仍然在江陵,仍然并肩。
谢缘偏头看自己的身边人:十六岁的桑意又长高了一些,眉眼则完全长开了,长成走去哪里都会引起旁人惊叹的长相,他的气息也更加沉静,收敛了两年前刚到江陵时的跋扈劲儿,反而多出了一些他师父似的慵懒。
桑意近来常常说:“我们这些小喽啰也是不容易,只求养家糊口,不奢求别的,您给加点工资就好,一点点就好。安身立命也不过如此啊。”事实上谢缘从不给他发月钱,桑意自己就是管账的,要钱就在账目上记一笔,要多少拿多少。
谢缘就问他:“养什么家?你家不就你一个人?”
桑意弯起眼睛笑:“没准儿以后要养只猫呢。”
他望见了他们两人未来的相处方式,城主和下臣的相处方式,像家人,没什么负担。这也许是桑意所期望的。
马车离去的尘土中,桑意捂着口鼻,向他表示自己绝无二心:“城主,其实刚刚三少爷说的什么我也没太听清,不过我保证我一辈子就呆在江陵,只当您的身边人。”
谢缘一眼看穿他在想些什么。他道:“他说他喜欢你。”
桑意:“……”
他愣住了,不知道怎么接话。
谢缘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后面藏着的半句话没能出口。
我也喜欢你。
半个月后,谢缘的二弟谢川在外边跟人成亲了,在边疆娶了一个异族少女。谢缘和桑意一边清点要送去的礼品,一边被家中的几个姨娘的话磨得耳朵起茧,什么这不合祖制啦,没有规矩啦,外族女人不及汉中女儿家好啦,城主您都二十了也该成家啦……两个人不胜其烦。谢缘干脆挑了几个地方,预计带着桑意过去避避风头。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桑意却被单独拉出来接受了一次“闺房教育”——几个主母轮番轰炸,明确地命令道:“你和城主都不小了,你既然是贴身书童,也是时候往城主的床上爬一爬了,免得城主他跟二少爷一样动什么歪心思,娶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回家。旁人的书童十一二岁就破身了,你长了这么一张脸,怎么就不争气呢?”
桑意被提醒了。他当年在他师父那儿学来的□□之术根本没用上,谢缘也勒令他不准随便用,虽然这不代表他要去勾引谢缘,但他具备了基本的理论知识,足以应付他这项迟来了好几年的职责。
桑意心想:“好像我也挺不人道的,迟迟没想起来,城主他……憋了二十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