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只是去方铮家暂住，关镜文的行李十分简单。几件换洗的衣服，工作用的西服，数码产品与配件，塞进一个登机尺寸的黑色旅行箱里，空间还有富余。
    他在屋子里查看了一圈，确认水管和天然气阀门全部关闭。电闸没拉，不然等他一周后回来，冰箱里的冷冻食品会变得很可怕。
    “方先生，我们走吧。”他拉着行李箱对等在客厅的方铮道。
    方铮看了一眼他的箱子，“就这点东西？”
    关镜文笑道，“就住几天，用不着带太多。”
    方铮抿了抿嘴唇，走出关镜文的小房子，他在门口学着关镜文上楼时的样子跺了跺脚，声控灯应声亮起。
    总裁大人突然做出这么接地气的举动，正掏钥匙关门的关镜文错愕的看向方铮。
    方铮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无波，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多不像他，“灯是这样开吗？”他问。
    声控灯很常见，不论是公司或他家里都装着，但那些灯反应灵敏，在人们靠近前便悄无声息地亮起，哪像这里的，非要人搞出大动静。
    不过方铮想象了一下每天晚上小助理回家时先要在门口跺跺脚，就觉得挺有趣。
    关镜文笑眯起眼睛，“是的，方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老旧的楼道有特殊的魔力，淡黄黯淡的灯光下，方铮仿佛被打了一层柔光，凌冽的冰雪气质化成初春的细雨。
    沉默看着他的模样乖乖的，让人想摸摸他的头。
    关镜文不知不觉往前走了一步靠近方铮，他浓密的睫毛因眨眼而轻轻扇动，像蝴蝶卷起的清风，唤醒了差点伸出手的关镜文。
    他轻微地晃了晃脑袋，怎么突然走神？关镜文凝神道，“方先生，我们回去吧。”
    我们，回去。方铮觉得这句话的用词悦耳动听。
    “好。”好似没有发觉关镜文方才的靠近，他转过身率先下楼。
    回去的车上，方铮依旧坐在副驾，两只手摆在膝盖上，端端正正的，等待关镜文为他系上安全带。
    哪怕他毫不介意地与他逛平民超市，在破旧的楼道里跺脚踩亮声控灯，方铮骨子里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可是关镜文乐意效劳。
    方铮是男主角，是世界的真实，他得到什么都是应该的，他理所当然拥有一切，包括他这个工具人。
    关镜文愉快地踩下油门。
    车载收音机播放着城市调频的夜间音乐节目，悠扬的乐声轻巧地掩盖引擎的轻微噪音。
    方铮手肘撑在车门上，支着脸颊，微微偏过头。他在看车窗外的夜景，余光带到小助理只是凑巧。
    许是因为天气炎热，小助理从家里出来没有穿回外套和领带，衬衫的领口随意地敞开着，从下颌到脖颈、锁骨，美好的线条一览无余。
    放在膝头的手轻轻敲击，方铮道，“关助理。”
    “是，方先生。”关镜文看着前方道路，无法转向方铮。
    “你家里很空。”
    “嗯。”关镜文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那个房子在方铮看来确实非常简陋吧。不是常有人说劳碌一辈子都买不起有钱人家的厕所吗？当然方铮开给他的薪资非常高，过个一两年，就算买不起市中心的别墅，高档小区是毫无压力的。只是关镜文对这些东西不上心，住在哪里都一样。仅留下足够的生活费，一直以来，关镜文都把大部分钱基本都转给了福利院。
    “为什么不多买点东西？你买得起。”方铮问。
    “因为……”关镜文顿了顿，笑容温柔不变，“因为不必要，方先生。”
    “……”
    不必要。
    恐怕对小助理来说，世间许许多多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都是没必要的吧。哪怕他把最昂贵的宝石放在他面前，他也只会为难地笑一笑，对他说，我不需要，方先生。
    方铮从关镜文的侧脸上收回视线，望向道路尽头闪烁车灯。
    有什么是他真正在意的，是他不惜代价要得到的，方铮希望自己拥有这样的东西。
    夜色渐浓，回到别墅后，吴伯一点儿没有为他们买个菜买到晚上九点半的行径感到困惑，恭谨地站在门口迎接别墅的主人。
    关镜文拖着拉杆箱在方铮的后面进屋，心情不无微妙地对吴伯道，“吴伯，劳烦你为我准备一件客房，方先生说厨师请假了一周，我暂时来代替几天。”
    “哦……这样啊，没问题，关助理，行李交给我吧。”吴伯话中的迟疑极其细微，他伸手去接关镜文的行李，顺带给自己加戏，“你说我们家厨师也真是的，一请假就请这么久，要不是少爷宽容，我看就该辞退那胖子，还好有关助理，这几天辛苦你啦。”
    莫名其妙被赶回家的厨师无端背锅，在家里连打三个喷嚏，晚上睡前接到吴伯的消息，“你别来了。”
    把他给吓尿了，连忙回拨，“吴伯，什么情况啊，我这没做错什么事吧，少爷是哪里不满意么？”
    “少爷很满意，你别来少爷最满意。”吴伯深沉地道。
    厨师猛男落泪，“可别介，吴伯，大家同事这么多年，你好歹给我透个底儿吧。”
    “没什么大事，少爷让你请假一星期，什么时候复工等我通知，工资照发。”吴伯一句话的最后四个字最让厨师安心。
    他不再追问理由，安详躺平，带薪休假万岁。
    以上所有的对话关镜文当然不可能知道。吴伯做事滴水不漏，就连冰箱里剩余的食材，他也在方铮和关镜文回来前拿到佣人的小厨房和大家一起吃了个大餐消灭掉了。
    关镜文没有麻烦吴伯为他拿行李，斯文地笑道，“没什么辛苦的，行李我自己来吧，吴伯告诉我住哪间就好。”
    前头走进客厅的方铮回头，“住三楼。”
    吴伯顿了顿，“好的，少爷，我这就去收拾。”
    三楼有好几间卧室，但并非客房。除了方铮住的主卧，其余都是主人房，是方老爷和方家大少爷他们过来玩时用的。虽然打从方铮从老宅搬到这边，他们都没有来住过。平时方家人见面，习惯性的都会回老宅。
    吴伯机智地选了方铮隔壁这间。其实他没有特殊理由，不过是干了这么多年所形成的职业直觉告诉他选这里就对了，少爷一定很满意。
    方铮确实满意，果然开给吴伯的高昂年薪花得无比值得。
    回房间洗漱完毕，方铮抓起床头柜上读到一半的书，坐在沙发里翻了几页。书上排列整齐的方块字像近视测量表的最后几行，茫茫然怎么也看不见眼里，他不知不觉抬头望向与隔壁相连的墙壁。
    小助理在那里，在做什么？他想见他。
    明明已经近在咫尺，方铮却仍然觉得不足。他摸了摸额前潮湿的刘海，拿起内线电话。
    关镜文把寥寥几件衣服挂进衣柜后就钻进了浴室。
    南方的盛夏闷热，每天都是将近四十度的高温，这股热浪足足要持续到九月末，幸亏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空调环境中，不然这一身黑西装能让人直接中暑倒地。
    洗完澡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来，床头的座机响起。
    整栋别墅每个房间都装有内线电话，方才上楼时，吴伯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介绍了一遍，不仅说明别墅的布局和功能，还交代关镜文方铮的日常作息习惯。
    他说，少爷晚上通常十点半就寝，七点半起床，少爷喜欢安静，大家没事儿不会瞎吵吵，不过关助理一定没问题，看着就是个稳妥人。关镜文笑眯眯地一一认真记下。
    电话铃响过一声，他便立即拿起听筒。会用内线打过来的，只有方铮。
    “喂，方先生？”
    果然是方铮，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冷淡的声音在听筒里微微变调，“……头发……”
    他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迟疑。
    关镜文很快会意，不需要方铮把话说完，“我知道了，方先生，请您稍等，我现在就来。”
    方铮放下电话。
    稍顷敲门声响起，站在门外的小助理穿着一件图案简约的白色棉质t恤，宽松的灰色长裤，应该是刚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像个大学生，但他本就很年轻，只是太过沉稳，让人忽视他的年龄。
    吴伯在隔壁房间放置的沐浴用品和方铮平时用的一样，小助理散发着和他同样的气息，是雪松冷冽木质香味，和他很相配。
    越是见到他，越是希望他每时每刻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越是不想他从眼前消失。
    情绪、感觉、思想，全被眼前的年轻人牵引，方铮根本无力抵抗。
    小助理浅浅地笑，称呼他的方式明明十分恭谨，却带着莫名的温柔缱绻，“方先生，晚上好。”
    方铮扶在门把上的手握紧又松开，转身淡定自若地走进卧室，如果忽略掉脸颊上或许是洗澡时被蒸汽熏出来的一抹绯红。
    他完了，他想。
    方铮并不是个踌躇不前的人。他的感情，与他在商场上的作风一样，直接而果断。
    他坐在沙发里，看着关镜文向他走来。
    完了就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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