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二
常德轩不过是要做做样子给齐闲度看,故而派出去的都是些游兵散将,战斗力极其低下。可令常德轩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批老弱病残居然打了个大大的胜仗,据说当时赵王的人马被打到丢盔弃甲,流星似的没影了。
常德轩难以置信,于是又派出一队精兵强将开赴灵林城,没想到又是轻而易举便打到对方屁滚尿流,顺利收复失地。
常德轩不禁揣测,难不成以前都高估了卫负雪的实力?
常德轩对唾手可得的胜利心存怀疑,那边齐闲度亦是眉头深蹙。
“你们不是都说卫负雪的大军锐不可当?怎么唯独常德轩能三战三胜?”齐闲度坐在软榻上,正在翻看灵州捷报。
卢斗星顿觉他的椅子硬邦邦的,让人坐立难安,支吾一阵,猜测道:“也许是常将军胆识过人,谋略得当。”
“如果他这么厉害,怎么先前还一直拖着不出兵?”齐闲度从牙缝里磨出这句话。
“这…这…”卢斗星磕巴道:“陛下您说十天内让他收复失地,本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谁知道还真让他收复了灵林城,这是有点奇怪,更像是…”
“更像是卫负雪主动将灵林城让给他!”齐闲度拍案而起,“现在说常德轩没问题,谁还会相信?”
卢斗星配合的点点头。
“阵前无小事,对于任何事任何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齐闲度沉声道。
卢斗星道:“陛下,可阵前换将历来为兵家所忌。”
“让一个有问题的人继续统领大军,对敌作战,这才是真正的忌讳!”
卢斗星自知他们的陛下一旦打定主意,是绝对不会听人劝的,便道:“不知陛下想换上哪位将军?”
齐闲度负手在殿内走了几个来回,终于道:“朕亲自去。”
此时,余晖没入黑夜,一轮玉盘初升,殿外忽有一队乌鸦飞过,边扑腾翅膀,边开口唱曲,不成曲调,嗓音沙哑,颇为瘆人。
卢斗星忽然就想起东齐民间一句俗语:“黑夜见乌鸦,霉运要到家。”
多年后,史官们会发现,东齐彻底的溃败正是始于这个夜晚。
常德轩接到一纸调令,自是诧异不已,四国酣战之际,居然要让他回京任个闲职,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常德轩一怒之下竟然揉了圣旨,骂道:“老子无家无室,半生辗转东齐边境,杀得敌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到头来却要被如此猜忌?”
语毕,猛然咳嗽起来,动静大到让木小七退了半步。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东齐?你们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东齐!”常德轩边咳边怒吼,一口鲜血忽然顺着心肺一路飙到体外,飞溅到了高矮胖三位将军的身上。
张高看着着急,绕到常德轩背后帮他拍背顺气。
李办却忽然冷道:“将军,都到了这地步就别装了!”
“你说什么?”常德轩一张嘴,源源不断的血便顺着嘴角流下来。
“和卫负雪通信,私收卫负雪的金银,这些不都是将军你干的好事?”李办也怒目而视。
常德轩一愣,忽然又大笑几声,“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不错!您虽然对我有恩,可国法面前恕李办不能通融包庇!”李办掷地有声道。
常德轩满嘴的血沫子,又狂笑起来,“李办,你去问问卫负雪,那些信我可有回过一封,你去看看那些财宝我可有动过半分!”
李办道:“将军,财宝未动不过是现在战乱之中,还无处可用,至于您有没有回信,李办也不能真的去问卫负雪,自然是随您怎么说都可以。”
木小七上前一步,“将军,还有这两场胜仗,咱们赢得如此轻松,摆明就是赵王在卖您的面子!”
常德轩大力拍着胸口,连说三个好,用尽所有的不甘吼道:“我常德轩可有亏待过你们?你们难道就是这样报答我!”
李办不为所动,“将军,国法和人情是两回事,我不能看着您犯错,但也会跟着你回京。”
木小七却一怔愣,蓦地想起他自十岁便跟在常德轩身边,常德轩对他虽然态度不怎么好,动不动还威胁要杀了他,可这么多年,从不曾真的伤害过他,还时刻带在身边有意培养。
常德轩目眦欲裂,吼道:“我死也不想再看到你们俩!给我滚!滚!”
李办和木小七对望一眼,跪下给常德轩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李办起身欲走,木小七却潸然泪下,抱着常德轩的腿,涩声道:“将军,是小七对不起你,小七害了你!”
常德轩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把将木小七推翻,喝道:“滚!老子见到你就恶心!”
木小七泫然道:“将军,小七知道错了,这就给您谢罪!”
木小七抽出剑来,凄然望着常德轩,恰好风起,卷的头发不住飞舞,“将军,小七一念之差,害您到这步田地,只能一死谢罪!”
说罢,全力刺向腹部,顿时血染大地,一命呜呼。
常德轩望着木小七倒下的地方,神色几变,心中又恨又痛,涌上一大口鲜血。他咬牙吞下血,尽量平淡道:“我要回京了,你们各自保重。”
张高急忙道:“我随将军去!”
王亭站在原地从头到尾都没说话,此时忽道:“将军,李办和木小七固然出卖了您,可木小七亦是死于您的所作所为。”
常德临喉咙里咕哝几声,心绪已然翻飞,王亭说的没错,若不是他狂妄自大,刚愎自用,也不会导致产生这样的误会。李办和小七就不会误会自己通敌,事情便不会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常德轩俯下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常德轩无力一笑,“王亭你说得对,我也有错,是我把人心想的简单了。”
常德轩拔出腰间报道,缓缓抚过,柔声道:“这把刀陪着我走南闯北,斩过无数人的头颅,如今我要卸甲,这刀跟着我便是埋没,张高、王亭,你们二人拿去,等到灵州下一任守备来了,麻烦送给他,希望他能完成我未竟的事业。”
张高抱拳道:“将军,东山不愁会再起,这把刀还是要跟着您!”
常德轩挥挥手,他筋疲力尽,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你们下去吧,找几个人将木小七好生安葬了罢,这孩子不过是一时糊涂,竟然就要自裁,哎,性子太烈,有几分像我。”
常德轩一大段话说下来,又呕了一口血,意气风发的大将军,此时虚弱的像位久病之人。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歇歇了。”常德轩闭起眼来不再看他们二人。
两人只好扛起木小七的尸体,告退出了院子。
常德轩扶着椅子慢慢站起身,看着地上斑斑血迹,有他的,也有木小七的,此事热闹散去,都冷冷清清的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不逢明主,壮志难酬,齐闲度你真是好糊涂!奸诈阴险,冷酷残忍,卫负雪你真是好手段!”常德轩怒吼一声,提起刀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齐闲度,好自为之了!”
宝刀削铁如泥,常德轩轻轻推向脖子,便轻易断了骨肉,一腔热血奔涌而出,成败是非就成了往事。
常德轩自尽以证清白的消息,在四国掀起轩然巨波。尤其是东齐,民间都说,陛下这是嫉贤妒能,自毁长城。
常德轩一死,齐闲度才知道中计,但他强硬的将常德轩的死对外包装成畏罪自杀,而且为了挽回他的声誉,立马昭告全国,他将要御驾亲征,亲自去对抗卫国赵王。
昔日东齐,好比一座工艺尽善尽美的桂殿兰宫,笑傲四国,不可一世,然而不过一年时间,便成了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四处透风,危在旦夕。
与此同时,亲手缔造这一切的赵王,自然成了四国最闪最亮的新星,加上他身世离奇,经历波折,更是增添不少传奇色彩。
最妙的是,不知道哪位文学大家挥毫泼墨,写就一出《说赵王》,一时间风靡四国,成了励志必读的经典著作。甚至连各地茶馆都统一了表演内容,说书先生们用各自不同的方言,说着同样一个人,同样一个故事。
夏开颜摇着手上的《说赵王》,佩服道:“小陶,你这书写的通俗易懂,故事又编的惊心动魄,这么受欢迎也在情理之中。”
陶九思道:“哪里是编的,都是真人真事,还有那更离谱的我都没往书里写。”
夏开颜诧异道:“赵王真经历过这些?”
陶九思肃然点点头。
“冬天靠练武取暖?”夏开颜指着一处,不可思议问道。
陶九思点头。
夏开颜迅速又翻几页,“被杜想容时不时就一顿毒打?”
陶九思痛苦的点点头。
“我以为先皇让嫡长子为质,又不让大殿下念书已经够离奇的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可怕的遭遇。”夏开颜怔忡道,片刻,又弯眼笑道:“万幸的是殿下遇到了你,小陶春风化雨,才让他如今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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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写一本《说赵王》,那一定是励志典范,鸡汤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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