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涟漪
郎郁尘所住的茅屋原本只是用来存放药草和杂物,距离药庐也不过一两百米,这里在几百年前是一排排弟子房,只是如今修真界人才凋敝,几百年也未见一位资质尚佳者。各大修真门派纷纷进入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据说五百年来无一人得道飞升,这就更加加剧了修真界的落魄潦倒。
药庐就在瞭望崖边不远处,郎郁尘本是住在擎天楼,可那日冷沧澜当众宣布他从此不再是逍遥派弟子,这让郎郁尘如今的位置甚是尴尬,无奈,众人只得将他安排在茅屋内暂时安身。
所幸郎郁尘倒是个豁达之人,他对此安排毫无意见。
甚至觉得,这里位置绝佳,风景宜人,灵气充沛。
美得很!
短短一小段路,寇兰却走的心急如焚,气喘连连,郎郁尘眯起眼看了一眼这个羸弱不堪的人,心里倒是有些怜惜。
“师叔!”站在药庐前的黄连速最先发现郎郁尘的身影,兴奋地挥着他的胖手,唯恐郎郁尘看不见自己,又蹦哒了几步。
郎郁尘忽觉心肝疼,因为他看见了他的死对头——马丁凌。
悲催的黄连速却被完美忽略了。
有那么一瞬,郎郁尘是想拔腿就跑的,他实在想不出这等问题为何寇兰要请他来,况且自己身上的伤依旧未复原,身体也是摇摇欲坠之态。
可寇兰那张惨败的小脸,瘦骨嶙峋的身躯,郎郁尘心生不忍,谁让自己天生古道热肠。
若非如此,天皇老子他也不想见!
美味的猪蹄,诱人的俊颜,□□迷人,啧啧……谁愿意被打扰?
“嘿!师叔,我在这!”黄连速一把将人抱起,原地狂转好几个三百六十度。
郎郁尘吓到脸色苍白,双眸闭的死紧。
可不可以不要如此热情,眼下这具病体残躯实在是无福消受呐!
郎郁尘表示头昏目眩很想吐。
“大师兄……正事……何况……师叔还有伤,悠着点。”莫西林可算是良心未泯,适时地说了句人话。
黄连速撇了撇嘴,这才念念不舍地将人小心放下,这黏糊的劲,宛若一个智障缠着他的老父亲。
“咳咳……”一旁的马丁凌十分不自在地挪了挪脚,一副低眉顺首的乖巧模样,就是不敢正视郎郁尘。
嗬,此人坑害自己至此,此刻还敢站在自己面前,咳什么咳,找存在感?那我就……
郎郁尘本想好好教育这个徘徊在挨打边缘还不知死活的人,可转念一想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硬是把这口王八之气给憋了回去。
“稍息立正站好,态度端正一点,别紧张,老子不是什么好人!”郎郁尘歪起头,双手抱胸,眸光冷冽,像一把把冰刀子咻咻地射向马丁凌,这眼风与郎郁尘的形态完全相悖,令人一时之间分不清他到底是何态度。
想道歉就得态度好点,不想道歉就闪一边去,妨碍老子办正事,郎郁尘霸气侧漏。
出乎预料的是,马丁凌只是迟疑片刻,像是在琢磨郎郁尘所说的稍息立正是个什么功法?旋即明白过来,立马站若一棵松,神色肃穆,双眸紧盯着郎郁尘。
这来自钢铁直男的凝视盯的郎郁尘心底直炸毛。
“乖……”郎郁尘见马丁凌这副任人搓圆捏扁的乖顺模样,甚是欣慰,甫地一抬手拍了拍马丁凌的肩,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在木门前伫立片刻,众人凝神屏息,谁也不敢说话,唯恐扰了郎郁尘似的。
郎郁尘的听力惊人,他只需稍稍倾听,便听见里边传来微弱的嘶哑的呢喃声:“我是庸医,我是废物……”
什么个情况?这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如此自暴自弃岂不哀哉?
郎郁尘抬手轻扣木门,玉旻不为所动,嘴里依旧念念有词,似有癫狂之态。
“过来。”郎郁尘蹙着眉头,微微侧身,朝着寇兰招了招手,寇兰不疑有他,毫不犹豫地近了身。
郎郁尘伸手就着寇兰的脖颈就是一掌,罡劲十足,毫不留情,寇兰甚至未来得及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脑残三人组见状一个个呆若木鸡,这是个什么神仙操作?
“喂,玉旻,你赶紧滚出来,你的相好寇兰他昏过去了,我跟你说,我可不会医术……”郎郁尘一手叉腰,一手用力拍打着木门,震的门框边上的尘土簌簌而落。
“砰”地一声闷响,郎郁尘措不及防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出数丈,坠地之时一道光影掠过,将他轻轻托起,又温柔放下,众人见状如遭雷击,一个个愣在当场。
“你大爷的,我操!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狂犬病?好心没好报!”郎郁尘气到模糊,先不管自己是如何腾飞又如何落地的,骂几句缓缓跌宕起伏的心情,不然很有可能会自闭。
如果没有叶少漓暗中救了自己,这么一摔,非死即残!
这胸口处的伤还未好一半,虽说不知自己服了什么神丹妙药,伤口恢复神速,可毕竟是肉,体凡胎。
昏倒的寇兰早已被玉旻掠进房里,看样子问题不大了,没有什么是最在乎的人解决不了的。
问世间情是何物,一物降一物!
郎郁尘忽感挫败,好像无形中又吃了一嘴狗粮,吃这玩意可真让人上头,郎郁尘满腔哀怨地抽抽鼻子,我想静静了。
“师叔……”黄连速欲跟上。
郎郁尘摆摆手,道:“老子想不开,想单独待会行不行,你若跟来,小心我揍你!”
最后一句语气略凶残,黄连速听着直发怵,只得往后退了几步,其他两人十分识趣,自觉走开了。
如墨的夜空有些压抑,月色朦胧,郎郁尘瞧不清路,来时有寇兰领路,可通往瞭望崖边的路却是艰难的很,路窄多弯曲,唯一一丝丝月光也被两侧树木遮了个十之八,九,郎郁尘两眼一抓瞎,走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郎郁尘欲画道御火符咒,虽然那玩意燃不了几时,那也比没有的好,奈何自己重伤未愈,实在是不宜动用灵力,冷风泼面,郎郁尘突然后悔了,要不还是回去吧。
看什么风景,想什么静静,这头昏脑热之下的想法果然很坑爹。
正当郎郁尘暗自思忖之际,一道火光照亮了前方的道路,郎郁尘抬眸一望,但见一团熊熊烈火,却未见其人。
若非郎郁尘知其内情,恐怕会被这诡异的现象吓得个屁滚尿流。
“喂,小宝……不,叶少漓哇,你还是现身吧,这么瞧着瘆的慌!”郎郁尘朝着那团火光莞尔道。
可对方却充耳不闻,既不现身也不答话。
郎郁尘暗道:我忍,我忍。谁让自己有求于人,果然好看的人都这么拽这么酷。
自己除外,嘿嘿。
郎郁尘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帽地微笑:“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我怕吓着你。”叶少漓道。
声音清润温柔,简直不要太好听。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能听的耳朵怀孕的天籁?
“有没有搞错,你这样才吓人知道不!”郎郁尘差点笑岔气,这人是不是对自己的外貌有所误解?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声线也是惑人,竟如此妄自菲薄。
可对方却再也不言语了,若非那团火焰依旧在前行,郎郁尘几乎以为叶少漓已然离去。
算了,强人所难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郎郁尘叹了一口气,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此时不单单只是想静静了,他还想静静的姊妹——冷静。
瞭望崖边那块突出的石板成功引起了郎郁尘的注意。
郎郁尘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极目四望,远山影影绰绰,虽说如同雾里看花,倒也不失另一番情趣。
站的高果然看得远,就连心胸顿时都变得开阔起来。
那团火焰在他前方不足三尺的地方停留,可见叶少漓是停在半空的,因为石板前便是深渊,郎郁尘畏高,自然是不敢朝下看的。
山风呼啸而过,可那火焰却是纹丝不动,果然是神用的东西,就连一把火都如此非凡。
“叶少漓,我们聊聊天成不?”郎郁尘眸光流转,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熠熠生辉。
“嗯。”叶少漓回答的极轻,似乎有些疲倦。
“你困了吗?”郎郁尘眨了眨眼,如扇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一片暗影。
“嗯。”叶少漓回答的很快。
郎郁尘闻言如同霜打的茄子,蔫掉了。
人在落魄之时果然没朋友,就连个想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便有,也与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
悲哀如斯。
“你说,我便不困。”叶少漓又道。
郎郁尘耷拉着的脑袋重新抬了起来,带着不太确信的语气问道:“不勉强?”
“嗯。”
明明答的干脆,可这也太敷衍了。
“我觉得,你应该改名叫叶多嗯。嗯什么嗯……”郎郁尘郁结,转身欲离开,不曾想脚下踏空,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仰。
视力不好果真是扯淡。
郎郁尘心下一凛,人生自古谁无死,爱谁死就谁死,反正我不起,可这能选择吗?
一曲凉凉……
不过郎郁尘毕竟是有主角光环的人,岂能这么容易就挂了?
果然在关键时刻一双有力又好看的手搂住了郎郁尘的腰,两人于空中旋转了好几个圈圈,并且还有深情对视,虽然对方是一道空气,不过郎郁尘却能准确地脑补出那人的模样,只是落地之时少了点东西。
少了点什么呢?
郎郁尘脑补了一幕狗血剧情,一男一女在空中旋转跳跃闭着眼,然后打了个啵儿。
嘿……这一幕好熟悉,怎地到了自己这便成了一对狗男男旋转跳跃闭着眼却什么也没发生,并且对方还是团空气。
对不起,是我太浪了。
“回去吧,哎。”郎郁尘略感失望。
“你没事吧?”叶少漓轻声问道,好似声音大点会吓坏郎郁尘。
“我能有什么鸟事?”郎郁尘哀怨一笑,欲纵身跃下石板,却被那双铁钳子一般地大手用力箍紧。
“喂,你这是要掐死老子?”郎郁尘一个激灵,这是要被腰斩的节奏?
“我以为你要……你先前说你想不开……”叶少漓猛然一松手,郎郁尘猝不及防地从石板上跌落在地。
“你……你……怕是个傻子?”郎郁尘痛苦地哀嚎,之前他那句想不开只是唬黄连速那个憨憨的浑话,怎么这叶少漓也是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哎,真是流年不利哇,做啥啥不顺!郎郁尘本想着浪漫温情的画面,经此之后瞬间消亡。
这个愚蠢的叶少漓,生生将这份美好扼杀了。
“对不起。”叶少漓有些慌,声线不稳。
“对不起有个什么卵用,屁股都摔碎了,操蛋!”郎郁尘揉了揉屁股蛋,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孰料竟然有一只咸猪手伸向他的尊臀,还轻轻揉了揉。
“还好,没碎。”叶少漓松了口气,却不知自己这行为有多唐突孟浪。
我操!这实诚的回答,这实诚的操作,郎郁尘登时哭笑不得,脊背上好似爬过一条毒蛇,虽说他对叶少漓有那么点儿奇怪的想法,可这也太露骨了,这叶少漓要么是个脑残,要么就是故作愚钝,可不管哪一种,之前所有的好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都统统见鬼去了。
郎郁尘心头一个想法乍现,不如试试叶少漓,遂地抬起手掌,灵力汇聚至指尖,掌风罡劲袭向身后,对方却未躲闪,生生吃了这一掌。
叶少漓竟是现了身形直挺挺地立于郎郁尘的身后。
一掌过后,郎郁尘终于尝到了冲动的惩罚,一口热血喷薄而出,胸口的疼痛似钝刀剜肉一般。
“阿郎!”叶少漓顾不上郎郁尘那刚劲十足的一掌,迅疾如风雷雨电一般地将人带入怀中,一股精纯的灵力渡入郎郁尘体内。
“你怎么又戴上了?”郎郁尘甫一抬头便看见那张覆着金色面具的脸,于是伸出手来欲扯掉他的面具,却被叶少漓躲过。
“等伤好了,便离开此处,可好?”叶少漓眸色深深,像是藏了千言万语一般,深不可探。
“好什么好,十分不好,我说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希望我滚出逍遥派?”郎郁尘抽出手,掩住唇剧烈咳了几声,源源不断的灵流渡入体内,倒消减了几分痛楚。
可是却无法消弭自己心中的彷徨与迷茫。
离开逍遥派,自己欲往何处?
“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郎郁尘喃喃道,像是在问叶少漓,又像是在问自己。
可郎郁尘的答案早就了然于心:不知道。
“你跟我走,我家即是你家。”叶少漓抚了抚郎郁尘的面颊,轻声道。
面颊上那温润的触感使得郎郁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不等他回答,只见叶少漓俯下身来,将人负于背上,一步一步地走向茅屋,每一步走的都令人心安无比。
叶少漓未束发,长长的墨发随风微扬,轻轻拂在郎郁尘的脸上,郎郁尘心头一烫。
不似风动,是……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