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娶别人之前要通知我

    屋中一片漆黑，月色从门口进来，照着满地的狼藉。
    叶生欢赤着身体跪坐在地上，对着地上的灰烬和碎瓷片发愣。
    或许辰烨是真心的，想着留下她，想着之后让她与正室雨露均沾。
    又或许这不过是他一时的新鲜，过些时候，甚至等不到色衰爱驰那一天，他就会另寻了有趣的人，将她永远遗忘在角落里。
    叶生欢相信辰烨是第一种人，却也无法忽略第二种可能。
    况且，即便是第一种又能怎样？
    她爹当初不也对她娘亲一往情深，以为能娶她回府吗？结果又如何？
    从叶生欢记事起，就跟娘亲一起生活在离着花萼楼不远处的宅院里。那个自称是她爹的男人隔叁差五会来看看她们，只待个叁五日便又消失不见。
    叶生欢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她不能每天都见到自己的爹，也很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问娘亲爹爹的去向时，娘亲都会哭。
    直到有一天，娘亲对她说，从此以后她没有爹爹了。
    而娘亲，也从那一天开始病在床上。
    那个男人始终都没有出现，甚至没有来见她娘亲最后一面。
    这事儿在叶生欢心里就成了个结，她想寻着自己的爹，押着他到娘亲的坟前，让他给娘亲道歉。
    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爹究竟是谁，花娘也说不知道。
    打探了许久，叶生欢也只知道那男人出身豪门，起初是想要接了她娘亲进府的，可是最后又碍着她娘亲的身份，不得不将她留在别院。
    叶生欢不怕辰烨最后娶个厉害的正室回来，但害怕自己最终会被辰烨亲手送出王府，她害怕自己会像娘亲那样，最后落得个以泪洗面。
    乱糟糟地想了很多，直到觉得有些冷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地上坐了很久。
    人影渐近，笼罩在她身上。
    叶生欢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经被来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辰烨？”叶生欢吃了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辰烨竟会去而复返。
    辰烨只是抱着她走到床前，将她放在床上，扯过锦被盖在她身上，而后转身离开，从始至终既没有多看她一眼，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叶生欢抓着被子，怔愣地看着空空的门口。不知看了多久，眼皮渐沉，慢慢睡了过去。
    听着屋中的人呼吸舒缓绵长，辰烨从门口闪身进来，靠着门框，盯着床上熟睡的叶生欢。
    他心里的气还没消，可偏偏又不能把这一腔怒火撒在始作俑者身上。
    想了半晌，辰烨转步走出叶生欢的院子，对着暗影里道：“让夏初来见我，立刻。”
    次日醒来，叶生欢觉得身上酸疼，吸了吸鼻子，发觉不通气。
    “阿嚏”，叶生欢揉了揉鼻子，知道是昨天在地上坐太久，着凉了。
    本来是打算原地躺倒继续蒙头大睡，可脑袋才沾枕头的边，叶生欢又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昨天辰烨说青茹要走了，让她有空的时候去道个别。
    昨天青茹来找她，闹了个不愉快，原也应该过去瞧瞧的，更何况她就要离开王府了。
    略微拾掇了一下自己，叶生欢叁步一个“阿嚏”，五步一个“咳咳”地走到青茹住的院子里。
    才走到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屋中有人道：“你家里的事，大可以放心，有本王在，他们即便知道了你的下落，也不敢放肆。”
    叶生欢心里默念了一句，真是冤家路窄。
    她刚转身要溜，不料青茹眼尖瞧见她了，便起身应过来，口中道：“生欢，你怎么来了？”
    躲不开了，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叶生欢扬起笑脸，拉住青茹伸过来的手，道：“听说姐姐要走了，来跟姐姐道个别。”
    她一开腔就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得辰烨皱了下眉头。
    青茹愣了一愣，关心道：“生欢，你没事吧？夜里着凉了吗？可叫大夫来瞧过了？”
    “没事没事，姐姐放心，我这人命贱得很，这点小毛病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叶生欢连忙笑答，又道：“姐姐屋里既然有客人，那我明日再来。”
    “就别折腾了，”青茹苦笑道，“明儿一早我就走了。”
    “这么急？”叶生欢讶然。
    青茹勉强笑了一下，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辰烨。
    辰烨起身道：“你们坐着吧，本王还有事，明儿就不过来了。夏初会送你出城，着人送你去新住处。”
    青茹敛袖屈膝，低声道：“多谢王爷，妾就此拜别。”
    “嗯。”辰烨走到门口，盯着叶生欢不说话。
    叶生欢怔了一下，下意识先朝着自己身上看了一遍，低头时发现两人的脚就隔着一道门槛。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挡了辰烨的路，忙闪到一旁，屈膝低头道：“送王爷。”
    辰烨欲言又止，径直迈步出了屋子，消失在院子大门口。
    叶生欢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只是当着青茹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便笑道：“姐姐这一走，从此海阔天高，就是自由身了。”
    青茹携了叶生欢的手拉她进屋，轻声道：“可我并不想要这些。”
    叶生欢脚步一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先说出去了，“那便留下，姐姐在王府尚未满叁年，若是真的不想离开，于情于理王爷都不能强行让姐姐走。”
    “傻丫头。”青茹让叶生欢坐下，转身让人熬了姜汤送来。
    叶生欢拉着青茹的手道：“咱们去求求王爷，说不定还有转机。”
    青茹坐在叶生欢旁边，柔声道：“换做往日里，我自然会去求王爷。别看他是个带兵打仗的，其实心软得很，认了真哭求几天，也就留下了。”
    “那姐姐为什么还？”
    “生欢，咱们都得离开。”青茹心疼地拍了拍叶生欢的手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都要离开？”叶生欢不解，“为什么？”
    青茹一怔之下，反问道：“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这……”青茹张了张口，竟似不知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叶生欢疑心顿起，反手抓着青茹的手问道：“青茹姐姐，我该知道什么？”
    “生欢，你要知道，王爷待你与待我们不同，即便是出府了，他也一定会常常去看你的。”
    这劝慰更是让叶生欢摸不着头脑，想了一会儿，她觉得大概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青茹怕她难过，所以才有了这番话。
    叶生欢吸了吸鼻子，笑道：“姐姐还不知道我？打从进这王府院子开始，就心心念念着要出去。”
    “可你……”青茹脸上一红，没有继续说下去。
    “青楼里出身的人还在乎这个？”叶生欢笑着摇头，“往后遇上了别的男人，若他真心爱慕我，这些有的没的也就不在乎了。姐姐只管说就是，难不成姐姐是怕我忘了你，所以打算临别留个悬念，让我牵肠挂肚，终日茶饭不思？”
    青茹被她这话逗乐了，笑过之后，又叹了口气道：“王爷说，他将我们送出去，是因为要娶正室了。”
    “他要娶正经的王妃了？”叶生欢惊呼一声，“谁？”
    “不知道，只是听说那姑娘善妒，容不得王爷院里有别人，所以王爷需赶着娶她过门之前，将身边妾室都送出去，故而这叁年之约也就不作数了。”青茹见叶生欢变了脸色，又忙补充道：“生欢，王爷既然没同你说，想必你是不用出府的。”
    叶生欢扯了一下嘴角，笑着摇头道：“便是他真留我，我也不要在这王府里了。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可有什么意思呢？”眼见着青茹张口要劝，她又忙道：“好了，我的姐姐，咱们就这么会儿相处的功夫了，不说这些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外面又有其他素日相处好的姐妹来给青茹送行，叶生欢也就起身告辞，说等出了府之后再去找她。
    前脚离了青茹的院子，叶生欢就看见夏初站在树底下等她。
    “哎呦夫人啊，您可算是出来了。”夏初一副谢天谢地的样子，“快走吧，王爷在您院子里等着呢。”
    叶生欢冷哼道：“他等我干什么？”
    夏初听这话茬不大对劲，再想想昨天半夜辰烨叫他时，气得脸色铁青，心里已然知道了七八分，于是笑道：“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奉命来传达王爷的意思。”
    “哦。”叶生欢自己也觉得迁怒于夏初着实不厚道，便笑眯眯地道：“有劳夏侍卫久等，咱们走吧？”
    两人到了叶生欢住的院子，夏初在门口停住脚，示意叶生欢自己进去。
    叶生欢这一肚子的火忍了一路，终于找到了爆发的地方。
    她大踏步走到站在房门口，一面将袖子挽到手肘，而后对着紧闭着的两扇门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踢开门，对着坐在桌旁喝茶的辰烨吼道：“你要娶正妃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辰烨瞥了她一眼，淡声反问：“为什么要告诉你？”
    叶生欢几步进了屋，指着辰烨的鼻子，扬声道：“上了我的床，你就是我叶生欢的男人，娶老婆这么大的事，难道不该先通知我？”
    辰烨放下茶盏，不冷不热地看着她问：“通知了，你打算如何？”
    “我……”叶生欢噎了一下，生生把“不同意”叁个字咽了下去，缓了口气，继续道：“我也好有个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嗯。”辰烨又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那现在知道也不晚，还有段日子，够你准备的。”停顿了一下，辰烨又道：“如果你一个人收拾不过来，他们可以帮你。”
    “他们？”叶生欢顺着辰烨的目光回头，只见婉香和林青站在门的两边，满脸写着“不知所措”。
    叶生欢呆了一呆，转回头直视着辰烨，质问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夏初见他们在王府院墙外面望眼欲穿，索性就带他们进来见你。”辰烨起身走到叶生欢旁边，对婉香和林青道：“亲友走动原就是应该的，往后想来看她，让门口的门子通报一声，自会有人带你们来此。”
    “是，王爷。”两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辰烨点了点头，又笑道：“本王府中虽算不上应有尽有，却也不会短了叶生欢什么，两位只得空的时候来陪陪她就好，旁的东西就不需要带了，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叶生欢知道他是话里有话，暗指着不许他们两个帮她带避子汤的药材，于是白了他一眼道：“王府的东西虽然好，可到底不是自己的，用着不踏实。”
    “习惯就好了。”辰烨敷衍了她一句，又向婉香和林青道：“两位可还有事？”
    这明晃晃的逐客令，若是还听不出，那就是傻了。
    婉香笑道：“我们夫妻二人还要去买些婴孩用的东西，就先告辞了。”
    “香姐。”叶生欢委屈巴巴地看着婉香，也知道他们俩不敢得罪辰烨这个当朝的王爷，只得又道：“那你们有空的时候，记得来看看我。”
    “一定。”婉香听她吸着鼻子，忍不住又道：“着凉了就喝些姜汤，实在不行吃两副药，别硬撑着。”
    “知道了知道了。”叶生欢此时也觉得头昏沉沉的，“那我不送你们了。”
    夏初带着婉香和林青离开，叶生欢吸着鼻子转身看着辰烨，道：“你怎么还不走？”
    辰烨面无表情地道：“我在等大夫来给你看病。”
    “睡一觉就好了，没事。”叶生欢走到床边坐下，又冲着辰烨道：“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我在等大夫。”
    “出去！”叶生欢心里本就不舒服，又添了身上不舒服，两下交迭愈觉得烦躁。
    辰烨见她动了怒，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问道：“今儿听说什么了？”
    “要你管？”
    辰烨又是气又是笑，“别人说你就信？”
    叶生欢扬起头看着他道：“那你说。”
    “我说你会信？”
    叶生欢眼神晃了一下，坚定地摇头道：“不会。”
    “那不说了。”辰烨坐在她身边，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叹道：“真是被你气得少活十年。”
    叶生欢趴在他肩膀上，小声道：“少活十年怎么了？我去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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