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府衙前的街道,被童生和家属们挤得水泄不通。月牙儿这时察觉到身高矮的坏处,踮起脚尖跳了几下,硬是没看清唐可镂和他的学生在哪里,只能郁闷道:“你瞧见唐先生他们了吗?”
吴勉原本还有些紧张,但见她蹦来蹦去,像只兔子,不禁笑了。
“不许笑我!你难道很高吗?”月牙儿嗔他一眼,不服气地比划比划,发现自己比他矮一头,小声嘟囔:“我会长高的!”
两人找了一阵,才终于与唐可镂他们会和。
唐可镂来得早,正挨着榜边,他这一次共有三个学生考了院试。
“怎么才来,马上就揭晓了!”
正说着话,人群喧嚷起来。
只见府衙门大开,一行衙役手拿大红长卷、提着浆糊桶走出来。
名次从高到低,从左至右的贴。有一位书吏站在榜边,每贴一张红纸,便唱一次名。
“壬辰年,江宁府院试第一名——”
书吏每断一句,九个声音洪亮的衙役便跟着复述一句,声音响彻云霄,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颤。
“壬辰年,江宁府院试第一名——”
“玉宁,吴勉。”
月牙儿拽着吴勉衣袖蹦起来:“勉哥儿!你是案首!案首啊!”
唐可镂并几个书院同窗的祝贺声随之响起,好像所有人都祝贺他。
这样的场景,令吴勉觉得有些不真切,好像置身于梦中。
他喃喃道:“不是重名了吧?”
月牙儿握一握他的手,笑道:“怎么可能?就是你。”
唐可镂也笑道:“欢喜傻了,快点,叫你去提学面前谢礼呐!”
众人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路来。
在许多艳羡的目光里、无数的恭喜声里,吴勉一步一步向前,恍若踩在云端。
穿着朱衣的提学微笑着,向他点额。
吴勉忽然回首,在人海中寻到月牙儿的笑颜。
他的心,渐渐静下来。
这不是梦。
是新的征途。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一点点想把文名改成《君幸食》,你们觉得怎么样?(o?▽?)o
第44章 糖不甩
吴勉考中案首, 月牙儿比谁都高兴。
她当即邀唐可镂以及书院同窗到杏花馆吃席,又亲自去吴家一趟,报喜之后请吴伯来杏花馆吃席。
今日小花园的那一张桌子, 月牙儿特意留了下来。她早早的就盘算好了,勉哥儿若是这次考中, 就当给他祝贺;若是不走运没取到好名次,便用这一桌席来勉励他。
食材是老早就备好了, 都堆在小厨房里。
一回到杏花馆, 月牙儿挽起衣袖就往厨房里去。
唐可镂等人在小花园入座,这才知道这里面竟还有一番天地。
只见一座小小的八角亭, 正好容纳一套桌椅,四周被竹屏莳花遮住,既清净又文雅。
桌上摆了一壶酒,倒出来盛在碗里,一嗅, 原来是桂花酒。
一个学生奇道:“怎么是这样软绵绵的酒,不够劲呀。”
唐可镂同学生笑道:“有什么不对的, 蟾宫折桂!意思在这里头呢。”
他今日倒是一脸的喜气, 除了吴勉考取案首之外,另有两位学生也名列金榜, 怎得不令他开心?
满满地倒上一盅酒,唐可镂吃了大半杯,啧啧道:“畅快啊。我唐某人潦倒半生,倒能教出几个得意弟子。不错, 不错。”
他拍一拍吴勉的肩,扭头同吴伯说话:“你生个了好儿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过来上果盘的伍嫂听到这句话,笑说:“我们从今以后要改口了,该叫秀才公了。”
众人笑起来,倒弄得吴勉有些不好意思,举起酒盏道:“我也不知说什么,和几位同窗一起,敬先生一杯酒。”
一轮酒喝下去,吴勉酒意竟然已经上了脸,唐可镂看了直笑:“得多练一练,不然日后应酬,吃这么一点子酒脸就红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那是,”一个同窗挤眉弄眼道:“等日后勉哥儿成亲,洞房还没进,人先喝倒了,算什么事啊!”
几位同窗立即起哄:“说好了,他日后成亲,我们非得把他灌醉不可!”
这么一闹,吴勉的脸更红了,抿唇小声道:“不要胡说。”
这时候,月牙儿正巧捧着菜肴出来,见这么热闹,不由得也笑起来:“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她刚好站在吴勉身后,腰间别着一个茉莉香囊,那花香和酒香一齐往吴勉心里钻,惊得他一下子坐直了,慌慌张张:“没说什么。”
见他这样,连唐可镂和吴伯也抚掌哄笑起来。
一桌菜上齐,满满十大碗,最先摆上桌的是一盆肉丸青菜汤。说是肉丸,其实更像是缩小般的狮子头,肥瘦相间,大如茶杯,极嫩、极细腻,含在口里,油脂与瘦肉好似立刻要化开。汤底是茶树菇、筒子骨加了香料一齐炖煮的,轻轻抿一口,鲜到五脏六腑。
紧接着还有一碗红烧肉,用冰糖炒出糖色并提鲜,切成指节大小的小块儿,像玛瑙石一般有三节。猪皮红亮又嚼劲,肥膘洁白易化,最底下的肉因被茶叶梗垫着,多出一丝清爽,很香。
一样一样的菜,每一碟光看着都叫人食指大动,最后月牙儿叫人捧出来一盘子点心,众人定眼一看,是红糖糍粑。
糍粑打得又黏又糯,下热油炸酥,再淋上红糖汁,简单、质朴,滋味却难以比拟。
唐可镂只恨自己不是头牛,否则就能有四个胃能饱餐。
起先,众人只顾着用筷子打架,等一个个吃的肚皮溜圆,才终于有力气说说话。
“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乡试在八月,你们都去吗?”一个考中了的同窗问。
“怎么着也去试试,考不考得上另说。”
“对,总要试一试,积累些经验也好。”
几个学生附和道。
唐可镂捋一捋胡须,望向一旁剥虾的吴勉:“你呢?明年考不考乡试。”
吴勉下意识看了月牙儿一眼。他静了静,才说:“去。”
“好,有志气!来来来,再吃一杯酒!”
见他们喝的开心,月牙儿叫人从小厨房里摆出来一大坛子酒。
“今日良辰美景,我也给各位备了一份礼。”
她将手在酒坛子上拍一拍:“这可是新酿的花雕酒,我今日就将它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等来年诸位蟾宫折桂之时,再挖出来喝,以作状元红。”
“好一个状元红!”唐可镂玩心大起,讨了一把铲子,跑到桂花树底下挖坑。
见先生都这样了,学生们也纷纷凑过去,大呼小叫。
“挖深一些。”
“挖太深了!”
“那一块没挖平,看不见吗?”
“铲子给你,你来挖。”
……
笑闹声不绝于耳,吴勉却没去凑这个热闹。趁吴伯也对着桂花树下的人笑,他飞快地将自己碗中剥好的虾仁夹到月牙儿碗里,却低垂着头,不看她。
猝不及防的,碗里忽然摆满了虾仁,月牙儿一愣。等她反应过来,捂嘴偷笑,把身子向吴勉处倾了倾:
“我还埋了一坛,在梨树下,专门给你的状元红。”
她声音柔柔的,像仲夏夜的微风。
吴勉被风吹得,心一酥,正要说话,却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哪个小兔崽子偷偷把土往我身上泼?”
是唐可镂,拎着一把铲子对着众人咆哮。
那个犯事的学生见状,立刻跑起来,绕着八角亭转圈,高声嚷嚷:“先生,我错了!”
这么一闹腾,吴勉也不好同月牙儿再说下去,只是薄唇微动,口型似两个字:“等我。”
一场闹剧,终结于一大碗新端出来的美龄粥。
看在美食的面子上,唐可镂勉为其难的和那个学生和解,并手脚迅速的给自己勺了一大碗。
酒足饭饱,众人又谈笑了一阵。不知不觉,月已至中天。
众人离去时,杏花馆也没什么客了。
月牙儿倚着门儿,见众人散去,目光始终追逐着吴勉。
他扶着吴伯,一步一步地往家去。
勉哥儿想要说什么呢?
月牙儿微微歪了歪头,回身带上了门。
天色已晚,做事的人大多回去了,只留下伍嫂和六斤在打扫残宴。
月牙儿便同她们一起收拾。
伍嫂悄声问:“勉哥儿成了秀才,姑娘也算熬出来了。”
月牙儿笑一笑,没说话。
“勉哥儿是挺不错的。”伍嫂也吃了两杯酒,说起话来也有些絮絮叨叨:“姑娘可要抓紧些,这样好的人,要早些定下才好。不然若是等他考了举人,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月牙儿将碗在水里清一遍:“可我,如今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