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神坑
傍晚时分,找得满头大汗的沈扈无奈之下去中顺府报了案。中顺府内心无比的绝望——怎么这京城三天两头就出事?
“具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儿个早晨起来人就不在屋里了。”
中顺府发出一班衙差,要到顾府亲自勘察现场可能遗留的线索。
沈扈也不坚持阻拦了,毕竟现在外面不安全,真要落入歹人之手,不知是个什么下场。还是先找到人比较重要。
“府中失窃过么?”衙差只不过按照日常的办案流程随口一问。
阿丧盯着他手里记录的稿纸,紧张极了,之前沈扈提醒过,万一被查点出什么不该查的,就算姑娘被找回来了,也是掉脑袋的大罪。
“没有。”沈扈比较镇定,可眼神还是闪烁了几下,“你们还是先出动找人罢。”
不该笨时笨、不该精时精的衙差,捕捉到这几个人眼神的不对劲,以他们多年的办案经验判断,怀疑是这帮人监守自盗。
可是,顾尽欢确实是不见了。
他瞅瞅这几个人的神态——该多好的演技才能看上去这么真?
“我看这仓库好像有问题啊,万一是打劫的强盗劫财劫色……”
衙差话音未落,沈扈积蓄了很久的豆大的汗珠登时被吓落:“劫色?”
“我家姑娘有色么,尽危言耸听!”阿丧对着衙差横了起来。
沈扈没入耳,左手掌叠着右手背硬生生捂出一手汗,失了魂儿似的开始走来走去:
劫财劫色倒是次要的,万一被一刀杀了怎么办?
冷静地分析一下:
可以肯定的是,不是绑票——不然信早就寄来了,至少证明她目前安全;可以肯定的是,也未遇害——在家中下手尸体应该找到了,把人拐走阿丧应该会听到动静,更何况这个女人一夜没睡……假如说被子不是她叠的,那么哪有杀人的人还帮着叠被子的?
他汗毛竖起来了。看来劫财劫色并不是次要的,尤其是劫色。
像尽欢这种烈性子,会不会一巴掌拍飞对方的门牙?会不会一转身来个断子绝孙脚?被亲身体验过的沈扈胯.下一凉。
简直不敢想象……对方的下场。
一番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结束后,心系尽欢安危,说道:“快去捉拿强盗,那个什么,先张贴告示……”
衙差问:“可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打劫。更何况,就算是,有谁见过这个强盗?没有见过,告示里如何描述呢?”
顿时大伙儿都没了头绪,阿丧没沈扈思考得那么花里胡哨,一根筋只道他家姑娘危如悬卵,急得快要跳脚。
沈扈灵光一现,想到了上回宣琳小公主失踪的时候,圣上一道旨意传遍天下,吓得强盗、绑匪主动放人的事情。不管那次内情如何,把事情闹大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但是,他同时又想到了另一起广东的案件,一个女娃被绑架,敲诈勒索不允许报官,却因为一群无良的群众把事情传开,越闹越响亮,绑匪一怒之下残忍地杀害了女娃。
天哪!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他抓耳挠腮,正要发作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
“尽,尽欢?”“姑娘!”
顾尽欢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腰里鼓鼓囊囊的,惊讶地看着这满院的衙差,都是中顺府的服色,问:“这是怎么了?中顺府大院要迁到这儿来,在开会啊?”
阿丧冲上去抱住他家姑娘,嚎啕大哭:“姑娘可算回来了!你……呜哇——”
“你哭什么啊!”尽欢莫名其妙,拍拍他背,“好好儿的怎么了?”
天问小肉手抓着她衣摆:“姐姐被强盗抓走了么?”
尽欢哭笑不得:“小呆子,这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光天化日,谁敢抓我?”
衙差们见状道:“既然没发生什么,那我们就回去结案了。”说罢,跟他们客气了两句走了。
尽欢抱起天问,抬起头看见一脸严肃的沈扈,问:“瞪着我干嘛?”
沈扈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阿丧,阿丧明白了,一把夺过尽欢怀中的天问,很识相地进屋去了。
“怎么?”尽欢察觉气氛不对。
“你去哪里了?”沈扈脾气顶上来了,“玩消失,好玩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大家害怕你被强盗杀了,找了你一整天!”
尽欢没来得及解释,沈扈就像炮仗一般把她炸得说不出话了。
“万一你在外面有个好歹,这一大家子的该多难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地了,他上前紧紧地拥住了尽欢。
尽欢知道这件事自己做得不对,理不直气不壮,只得趴在他肩头服软:“知道了知道了,我都已经回来了,你就别再数落我了。”
沈扈声音柔和了许多:“我还以为你禁不住打击,躲起来做傻事了。”伸出手掰手指头,“或者是,被强盗一刀毙命藏尸荒野……或者是,被扛到深山老林,劫财劫色……又或者是……”
“好了,”尽欢打断他被害妄想般的列举,“我这不是好好儿地回来了么。我就是出门办了趟事,瞎操心什么。”
沈扈抓住她肩膀,眉毛拧成个麻花道:“这怎么能是瞎操心呢?”
刚刚抱她就觉得她腹部有什么东西鼓起来了,这下低头一看,顺势问,“哎?这是什么?”
尽欢赶紧嘘了一声:“小点声儿。银票。”
“你带这么多银票出去干什么?”
尽欢鸡贼地道:“转移资产啊。”
“转移资产干什么,没安全感?”沈扈眼珠一转,“哦,也就是说,库房里丢的那些东西,是你拿出去转移了?”
“可惜我现在不是从前,那些个狗仗人势的都把我当烫手山芋,一个个说得天花乱坠可就是没人敢帮我忙。”尽欢气鼓鼓的。
沈扈忍不住吐槽:“狗仗人势?你以前的样子还不也是狗仗人势……”
尽欢瞪着他:“说得没错。”露出一个恐怖的假笑,让沈扈不寒而栗。
“好了我闭嘴。”沈扈自己把嘴捏起来。
两人正在“你侬我侬”“打情骂俏”之时,刚走不久的中顺府衙差就返回来了。
“什么事?”尽欢问。
衙差平静地拿着稿本在记录:“啊,那个什么,沈大人既然已经报了案,案件存档就要证据,按照惯例,麻烦让我们清点一下有没有财物丢失。”
尽欢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衙差们二话不说地去清点她的宝贝库房,仿佛明白过来了,指着沈扈的鼻子:“沈流飞!”
沈扈逃开:“我这不是也是担心你家里遭贼了么……查就查一下咯,官家例行公事嘛……哎哟妈呀!”
*
韩呈在喝茶的时候被王心顺的一个消息惊得险些烫了嘴。
“真的?”高兴得忘了拿手帕,直接用手腕抹去嘴角的茶水,“太好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啊!”
王心顺一头雾水:“圣上,这?”
韩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沈流飞报案说顾尽欢丢了,既然怀疑是强盗抢劫掳人,那么就让中顺府小题大做一下好了。”
王心顺问:“请圣上明示具体怎么个小题大做法?中顺府那帮人驽钝得很。”
“就说只要涉及偷抢,都归中顺府管辖,所有涉案的财物一并扣押检查。”韩呈都懒得藏着掖着自己那狡猾的笑容,“朕要她自己乖乖地给朕送钱来。也算在惩罚中罢,记下。”
王心顺真的拿了个小本本在记录。
*
“核对的结果,你家可能真的闹贼了。”
衙差翻着不由分说抢来的库房账,同情又凝重地告知尽欢这个“噩耗”。
尽欢苦着脸道:“那是我带出去的。”
衙差选择性听不见。
“丢失巨额财产,我们可赔不起。例行公事还望配合。除了这些还有么?”
尽欢赶紧:“没了,没了,就这么多……呜呜。”
不一会儿,王心顺手底下的就去通知了中顺府尹,府尹立马把消息送达衙差们的耳朵里。
于是乎,衙差们为之一凛、目光如炬、正气浩然、不负他望地……搬空了尽欢府里的库房。
“啊——”尽欢坐在地上,扯着裙摆,欲哭无泪,“啊——啊——”
沈扈一边感慨韩呈的招数真新鲜,一边安慰她:“暂扣而已,暂扣。别激动。”
尽欢沙着嗓子哀嚎,地上随便摸着什么就朝他丢过去: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还不都怪你!我招谁惹谁了……等问起来就会说了,顾尽欢你哪来这么多钱啊?我就得乖乖地交封口费,去贿赂中顺府,贿赂刑部,还有咱们圣上啊!”
她竖起一根指头:“我就出门一趟而已啊,甭说什么都没办成罢,还被圣上给我挖个坑儿蹦——沈流飞,你把我坑苦咯哇——啊——”
沈扈被她这幅样子弄得哭笑不得,伸手接住她扔过来的老树叶子、暖脚焐子、鞋……鞋?
她从怀里抽出好容易藏着的银票,就往他那儿丢,沈扈弯腰捡起轻飘飘的几张,若无其事地揣在怀里走了……走了!
“谢谢啊!”
“沈流飞你个大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