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窗户

    夏凉的脸侧着，半边面颊贴着窗户。
    窗外蓝天绿地，正对窗户的是一棵野蛮生长的榕树，错节盘根，树干要两人环抱，也许是营养过剩，树皮都撑得涨了开来，而茂密的树叶倒是遮蔽了不少阳光。
    不知怎得，夏凉忽然想到了E.M.福斯特的《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可惜她并不是小说中的大家闺秀。
    她今天穿了那天在酸奶店见到莫里西的长裙，墨绿色的裙子被Alex推倒了腰上，他贴在她身后，一深一浅地入着。
    不知是Alex发现了她的走神，还是怎得，他突然加快了动作，发了狠地往里面顶着，丝毫不顾及夏凉的感受。
    夏凉“嘶”了一声，轻喊了一声“疼”。
    夏凉背对着Alex，看不见他的表情，心想这孩子是憋得太久，还是心里有怨，怎么这次这么粗鲁，她上次的耐心教导都付诸东流。
    Alex没有听夏凉的呻吟，只是继续暴力地做着。
    Alex用力地捏了一下夏凉的臀瓣，更快更重地捣弄着，这场性爱如Alex而言仿佛一场拳击，大汗淋漓，尽情发泄。
    而夏凉似乎是哪个沙包，又或者是他积怨已久的敌人，他的武器就是身下那挺立的器官，他的报复就是残忍地插入拔出。
    夏凉不喜欢，她觉得疼。
    夏凉皱了皱眉，刚准备停止这场已经变成体罚的性爱，却忽地从Alex的粗暴中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吊诡奇特，这疼痛中竟滋生出一丝奇妙的快乐。这种怪异令她暂时让渡了身体的主导权，她觉得自己仿佛令人鱼肉的躯壳，可她却在这种让渡中获得了和痛苦共生的难耐和快乐。
    Alex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到夏凉的背上，滴在裙子上的一朵小雏菊上，仿佛让雏菊有了立体的生命。
    Alex抱着夏凉离开了窗户，来到了教室里的一个桌子前，夏凉的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身子弯得更低。
    ”Fuck   you.”   Alex闷哼道，夏凉看不见他的脸，却听得见他声音里的凶狠。
    猛地，Alex一只手扶着夏凉的臀瓣，一只手伸到夏凉面前，抓住了她的脖子。Alex的手很大，他单手掐住了夏凉的脖子，不断收紧。夏凉双手抓着他卡在她脖子上的手，想要挪开，却最终力气不足。
    Alex更像入了魔般，无视了夏凉的反抗，只是紧紧掐着她的脖子，身下动作更快。
    渐渐地，夏凉感觉到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近似窒息的痛苦让她猛烈地挣扎，涨红了的脸上有泪珠大颗大颗地划过。除了身体上的疼痛，恐惧占领了夏凉的每一处细胞，她觉得自己心脏急速跳动着，喘不过气来，死亡的阴影开始向她笼罩。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样的惊恐带来的身体反应让她莫名觉得熟悉，仿佛不是第一次经历。
    夏凉在挣扎中不小心踢了桌子旁的椅子，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听见声音的Alex清醒过来，却也正巧到达了顶峰，收了卡在脖子上的手，抱着夏凉的腰猛地停下，悉数射了出来。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没有动作。
    夏凉低着头，大声喘着粗气，眼泪还是不可控制地滴落在桌面上。
    情绪稍微平复，她转过身，正想发作，看见得却是眼眶通红，泪流满面的Alex。
    夏凉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却听见Alex哽咽着说：
    “对不起，对不起，Lia，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刚刚忽然就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只想着发泄，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伤害你，占有你，让你完完全全属于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听着Alex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的道歉，夏凉的心像是被灌入了什么佐料，她觉得五味杂陈。
    Alex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吸了吸鼻子，微微低头，带着哭腔继续说道：
    ”我可能骨子里是个恶魔吧。我刚才只考虑着自己的快感，根本听不见你的声音。我仿佛坠落到一个黑色空间，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伤害她，甚至虐待她，让她痛苦...“
    ”我平时不是这样...“   豆大的泪珠又滚过Alex的面颊。
    ”我知道。“   夏凉开口打断了Alex的忏悔。
    Alex正视着夏凉的眼睛，等待着她说话，却看见她理了理裙子，从包里掏出了一根烟，点燃了，吸了一口，不着痕迹地整理了情绪，伴着烟云，吐出了下一句话。
    ”你不是一个暴力的人。“
    夏凉看着Alex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但是我刚才...“
    ”对，你刚才弄疼我了，我很害怕，甚至以为你会掐死我。“   夏凉又吸了一口，接着说。
    ”你知道我第一次是怎么注意到你的吗？“
    Alex有些奇怪为什么夏凉突然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摇了摇头。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放学，有一个瘦小的亚裔男生被另外两个高年级的学生堵在密码锁的柜子上，机构的走廊里学生们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出手帮助正在遭遇霸凌的亚裔男生。“
    ”除了你。“
    夏凉又吸了一口烟，她擦了擦Alex滑到脸颊上的眼泪，继续道。
    ”你径直走到那两个高年级学生旁，狠狠地推开了他们，甚至抬手作势要和他们打架。那两人讨了无趣就走开了，你又悉心安慰了被欺负的亚裔男生。“
    ”从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夏凉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Alex，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暴力的人。我不了解你的成长环境，你也许喜欢诉诸暴力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但我始终相信你有一颗善良的心。“
    Alex听到夏凉的话，只觉得鼻头一酸，他看向夏凉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感激，转念一想，又低声说道：
    ”我觉得自己的内心住着一个野兽，我有时候控制不了它。“
    Alex此时已经从欲望中彻底清醒过来，低下了头，一瞬间又变成初次见面时那个温和羞涩的大男孩。
    刚刚那个凶残暴戾的拳击手不见踪影。
    夏凉看着面前的Alex，不由得摆出了年长几岁的成年人姿态，淡淡地说道。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魔鬼，与它博弈，是我们一生的命题。你既然认识到你心中的阴暗，那你就该学会如何处理它，控制它，与它相处。“
    ”这个世界上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千万种，暴力并不是唯一的方式，也不一定是最有效的方式。同样，用对他人施加暴力的方式来宣泄情绪，是对他人的攻击，亦是对自己的戕害。如果你任由自己伤害别人，你可能一辈子都会生活在黑暗里。你伤害他人时的负罪感和绝望感会成为你终身的枷锁，你出拳的那一刹那会变成你一生的阴影，永远无法摆脱。你受到的精神折磨甚至会大于受害者。“
    感觉到自己说得似乎有点多，夏凉眯了迷眼，不再说话。
    Alex凝视着夏凉的眼睛，沉默了一会，静静地说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烟云一点点散到教室里，飘到窗外，夏凉盯着Alex的眼睛，看清了他眸子里的懊恼和羞愧。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仅只一次，下不为例。“
    Alex点点头，保证以后一定控制住自己，不会再这样了。
    夏凉”嗯“了一声，走去打开了另一扇窗户，清风吹淡了屋子里情欲的味道。
    “我喜欢你弟弟。”
    夏凉倚在窗边，看着烟云满溢进光尘里，略带慵懒地说道。这大概是Alex今天来找她的原因吧，不如由她挑明了也好。
    Alex望着背光而站的夏凉，勾勒出姣好的曲线，只觉得她美丽不可方物。走近了，看见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红印，Alex的眼神暗了暗。
    他看着夏凉，嘴角向上挤了挤，想做出一个微笑，却因为肌肉僵硬，变成了一个苦笑。
    “我知道。”   Alex说道，   “那天在我家看电影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你看Andrew的眼神不一样。”
    夏凉又吸了一口，她伸手摸了摸Alex的头发。
    ”我能尝一口吗？“   Alex指着夏凉手中的烟问道。
    你还未满18岁，按照美国法律，不能抽烟。
    夏凉本想脱口而出这句话，但她看到Alex脸上淡淡的失落，终是点点头，答应了。
    夏凉将手中的烟递给了Alex。
    Alex接过烟，没有立刻抽，而是低头静静看着香烟一点点自己燃尽，说道：”我那天看见你和Andrew在车里接吻了。“
    ”Andrew看起来冷酷，又长了张迷倒全校女生的脸，可他之前还从来没有和女生约会过。“
    ”他能有喜欢的人，其实我是替他开心的。“
    即使喜欢的人是我吗？夏凉想问，却看见Alex表情落寞，可眼里的欣慰确是真挚的，夏凉终是将这句问话压了下去。
    “你明晚有空来我家吃饭吗？我今天去超市买了点吃的，我想做给你吃。”
    说完，他顿了顿，又说道：“Andrew也在的。”
    “好。”   夏凉说道，“但是明晚我没有空，后天晚上吧。”   明晚是夏凉在这个机构的最后一节中文课，这之后她就只需要将论文写完就可以了。
    Andrew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道，他看了看手里的细细长长的香烟，终是吸了一口，只在口腔里停留了一会，就吐了出来，那烟草味道最终还是没渗进肺部，融入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