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翟似锦睡得不太清醒,撑着下颚看着燕燕替自己绾发,顺便从铜镜里看了眼赵宜乐忧愁的样子。“又是偷偷跑出来的?”
赵宜乐愣住,片刻后红着脸摇头,“才不是,我是跟着皇嫂一起出来的。皇嫂今日进宫给母后请安,我缠了好久,母后才肯让我随皇嫂去东宫坐坐。”
翟似锦捂嘴打了个哈欠,“那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上次的事情她还记得清楚,这一回赵宜乐出宫来找她,只怕又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赵宜乐下一句就道:“听说晋阳侯两兄弟被父皇关去了廷尉刑狱,那种地方阴暗又难捱,他们俩如何受得住,所以我想去探望他们一番,也算尽尽心意。”
翟似锦嘴角一抽,回头凉飕飕瞥了她一眼,“尽心意就算了吧,说得好听,你该不会是想去落井下石吧?”
赵宜乐想起上次寿宴上自己表现得太明显,现在被翟似锦轻易拆穿,脸色更红了,“表姐……听说前几日你去过刑狱大牢做口供了,不如今日你也带我去瞧瞧,我真的想知道晋阳侯到底有没有做出贪赃枉法的事情。”
“廷尉刑狱不是什么好地方。”翟似锦劝她,“晋阳侯是否会被定罪,此事得由陈廷尉继续审讯,最后再由舅舅定夺,咱们静静等消息就是了。”
当然,照着陈熠上次透露出来的消息,张承宣极有可能会被撇清干系,继续做他高高在上的侯爵,婚约也会如常。
赵宜乐双眼盈着泪,拽她衣角,“表姐……”
翟似锦收回视线,有些心软了,唉声叹道:“去廷尉署问案情可以,刑狱大牢就不必去了,免得吓着你。”
赵宜乐笑,“表姐你答应了?!”
翟似锦抠着眉心,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先找人去问问陈廷尉,他若同意咱们过去,那咱们用过早膳就过去。”
事实上,派去廷尉署的小厮,回来不仅说陈熠答应她们这次过去,以后也随便过去,并不用这样谨慎地打招呼。
翟似锦带着赵宜乐去到廷尉署。
今日是休沐日,廷尉署来往的人不多,陈熠派近侍费康将两人先迎到他时常办公的房间,随后才姗姗来迟。
他迈进门槛的时候,正在用帕子擦拭手指。
翟似锦侧目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陈熠的动作微顿,仿佛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翘起嘴角笑了下,“臣刚才在记录几道卷宗,听闻郡主过来,不甚打翻了砚台。”
所以不是从血腥的刑房来的,她不用害怕。
翟似锦也看懂了他的意思,半晌,愣着低头,不好意思红了耳梢。
赵宜乐对此毫无察觉,起身朝陈熠施施然行了礼,欢悦情绪掩藏不住,“听说陈廷尉与我表姐交了朋友,所以我便借着她的薄面,特地到廷尉署来想问一下陈廷尉,关于户部丢失的库银一案,现下进展如何?”
陈熠视线越过她,落在一旁静默坐着翟似锦身上,她就坐在那里喝茶,捧着瓷杯的指尖被烫得微微红,正用力吹着滚烫的茶水,也不知在较什么劲儿。
房间里还有两个翻找卷宗的官吏,被陈熠吩咐退下去。
好嘞。
官吏们一走,费康帮忙带上了门。
陈熠撩袍坐下,对赵宜乐道:“户部库银丢失一案乃廷尉署机密,公主为金枝玉叶,何故要过问此事。”
翟似锦抬头看过去,刚好看见陈熠那厮的眉梢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跟赵奕走得极近,怎么可能不知道赵宜乐今日前来是为何。
赵宜乐反正没看出陈熠的为难,抿住唇,故意做出一副为难模样,“因为晋阳侯是父皇指给我的未婚夫啊,他要是真背上了偷盗户部库银的罪名,那这婚约可就要泡汤了。”
陈熠挑起眉。
翟似锦:“……”
她怎么不知道,赵宜乐说话还能有这样欠的时候,简直就差把幸灾乐祸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陈熠连她小情郎的事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她现在对张承宣装什么情真意切,这不是送上门叫陈熠笑话嘛。
不过陈熠并未笑话赵宜乐,而是侧目笑话了翟似锦,“郡主在想什么,茶水都撒了。”
翟似锦回过神,茶水被她倒在虎口处,烫红了一大片,她后知后觉抽了口凉气,眼前已递上来一块淡青色手帕。
好像是上次那一块。
但她顾不得太多,拿过来赶紧擦掉茶水,顺口对陈熠说了声多谢。
陈熠笑道:“郡主说要跟臣做朋友,却总是把‘谢’字挂在嘴边,太没诚意了罢。”
翟似锦微一拧眉,察觉这话的味道似乎不对,刚要回答,被赵宜乐牵起手,心疼询问道:“表姐疼吗?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翟似锦只得放弃要问陈熠的话,对赵宜乐摇头,“我没事,你继续。”
赵宜乐没心没肺,当真转过头继续去问陈熠,“陈廷尉,我并非要妨碍你们陈廷尉办公,我只是有些好奇,想问问晋阳侯的案子,何时能结案?我与他的婚期,是否还能如期啊?”
翟似锦抬手抚额,有些后悔带赵宜乐出来了。
陈熠不答反问,“所以公主是希望晋阳侯被定罪,还是希望他清清白白地从廷尉署出去,继续与您完婚呢?”
赵宜乐愣住,“什么意思?”
陈熠挑眉,“公主若希望晋阳侯被定罪,那这婚事自然作罢,陛下总不会让公主嫁给一个危害朝廷的罪人。公主若希望晋阳侯平安无事,那他自然可以平安无事,与公主完婚。”
这番话,别说赵宜乐没听懂,就连翟似锦都听糊涂了。
翟似锦狐疑道:“陈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陈熠继续问赵宜乐,语气十分诚恳,“不知公主可希望晋阳侯早日洗脱冤屈?”
“当然是……想他平平安安的了。”赵宜乐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哭还要难看,心说张承宣如果能善心大发,跟她退婚就更好了。
陈熠轻笑,“好,公主的话臣记下了,晋阳侯一案很快就会结案。只是要苦了公主,到时晋阳侯与公主的婚事作罢,还望公主切莫伤心过度。”
翟似锦觉得陈熠越说越诡异了。
伤心?
只怕赵宜乐会连着一个月做梦笑醒。
赵宜乐仍旧听不明白陈熠的话,连追问下去的话题都没了。
这时候就轮到翟似锦替她捋思绪,上阵与陈熠对答道:“你刚才说,晋阳侯一案很快就会结案,婚事也会作罢,所以他的罪名是定下了?”
陈熠慢条斯理地道:“宜乐公主希望他平平安安,但婚事确实是要作罢了。”
“他亲口说的?”
“还没说。”陈熠摇头,轻笑道:“但宜乐公主不想与他完婚,那这婚事,自然没有继续的必要。”
翟似锦倒想看看,陈熠能有什么法子逼迫张承宣退婚。
陈熠已接着说下去,“倘若郡主不信臣的话,就跟臣打个赌如何,臣收集证据还晋阳侯一个清白,同时晋阳侯答应退婚,还宜乐公主一个自由身。”
“?”
翟似锦好像听明白了。
陈熠问她,“郡主赌吗?”
赌啊,当然得赌,这可是关乎赵宜乐后半辈子的终身大事。要是陈熠真有本事,翟似锦想,输他一回也无妨。
第22章 。
目送翟似锦和赵宜乐离开,陈熠坐在桌前,手指在桌面轻轻地扣,他将费康叫进来,面无表情地吩咐,“带上笔墨和卷宗,跟我来。”
费康早已习惯他这般,动作利索地带上东西,随他一起去了跨院西侧的一处房间。
房间内摆设俱全,只是有些阴暗,不见阳光。
陈熠迈进门槛,朝书桌前的张承宣走去,费康铺纸磨墨,开始等待张承宣的供词。
陈熠拉了把椅子在书桌对面坐下,“刚送走宜乐公主她们,顺便与清阳郡主打了个赌。”
张承宣从书卷中抬头,看了他一眼,闲适地开口道:“什么赌。”
陈熠指了指费康手下的空白卷宗,“我能保你平安离开廷尉署,同时你会答应与宜乐公主解除婚约。”
“陈廷尉赌得可真大。”
陈熠挑眉,笑着点头,“所以为了完成与郡主的赌约,现在需要侯爷配合,将那余下十万两白银的下落说出来,让侯爷戴罪立功,结案后自觉愧疚于心,主动向陛下退婚。”
张承宣想也不想,“不可能。”
陈熠轻笑道:“侯爷先别急着回绝,我也并非逼迫你。我能用两箱库银将你寿宴上的佛经掉包,剩余的银两你藏得虽好,但总有蛛丝马迹在,再者,我如今还能听你招供,那就是还在意你的态度的,不然我若直接抬着银两去陛下面前邀功,岂不美哉?”
张承宣目光凝滞了片刻,眼底有些不可置信。
陈熠微笑颔首,道:“一场联姻就能拯救全族安危,我觉着这买卖还是挺划算的。自古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皇族斗,我正好晓得一些关于晋阳侯府兴衰存亡的事情,不知侯爷可有兴趣听听。”
他转头看了眼费康,“等会儿那段不必记上。”
费康点头。
陈熠继续道:“这批银两的去处,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在意得紧,尤其近日太子殿下一路追查,这查啊查,眼看就要查到你晋阳侯勾结边军的事上。”
张承宣呼吸微乱。
陈熠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挑眉笑道:“如今证据拦在我手中,是否呈给太子殿下皆在我一念之间。不如做笔交易,你把银两还了,婚约退了,咱们各自相安无事。”
被直戳老底,张承宣神情颇为尴尬。
尤其面前坐着的是廷尉刑狱里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顷刻间要人命的活阎王。他能说出口的事情,根本让人辩无从可辩。
但张承宣还是不想就此栽了,忽然笑着反驳道:“证据呢,陈廷尉将证据拿出来,让本候看看还有没有狡辩的余地。”
陈熠低笑,“我便是证据,因为我也是大皇子麾下的。”
张承宣:“……”
蒙谁呢,诈人也不带这样的。
陈熠说话慢条斯理,有些温和,但却透露出一股极重的咄咄逼人来,“侯爷若执意不肯交代出剩余银两的下落,我便只能自己找了去陛下面前邀功了,到时晋阳侯府名声毁尽,家族一朝倾覆,连张贵妃与二公主四皇子也会遭受牵连,孰重孰轻,侯爷自然晓得的。”
张承宣轻阖眼皮,“你在威胁我?”
陈熠挑眉,当真就威胁他了,“还钱,退婚,我保你安然无恙。”
张承宣思忖了下,迟疑道:“一定要退婚?”
陈熠声音里带了轻松的笑意,“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张承宣冷笑,“你既说是大皇子的人,为何又在替太子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