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云林将拳头握緊了，心里想:不管怎么样，他们至少主动争取了丹尼尔和他太太这两票。
    她和弗朗西斯回到烹饪区跟前的时候，刚巧见到凯撒和卡罗琳娜也站在烹饪区跟前翘首，想要知道嘉宾们的反应一一但是他们似平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因此没有选择亲自为丹尼尔夫妇送餐。
    卡罗琳娜见到云林和弗朗西斯一起回来，登时别过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而凯撒则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弗朗西斯伸开胳膊，想要护着云林回到烹饪区，却被云林一个眼神制止了。
    云林走到凯撒身边，转过身，和凯撤并肩站着。
    她虽然没有凯撒高，也没有凯撒壮，可她同凯撒样，是一名队长。现在这个等待胜负结果的焦心时刻云林不想被自己的队友护着，躲在安全的地方。
    她要站出来。
    她要像个队长。
    所以她像挑战似地站在了凯撒身旁，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凯撒一样严肃。
    弗朗西斯便自然而然地留在了云林身边。他有时偏过头，居高临下地瞅瞅云林那绷得紧紧的小腮帮，有时居然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云林……:好破坏气氛啊！
    害她也想跟着笑了。
    参加婚宴的嘉宾们，在享用完了宴会上的佳肴之后并没有像云林他们所想象的那样，排起队为红蓝两队投票。
    毕竟这是一场婚礼，嘉宾们都是为了祝福新人而来
    所以不像前面几场团队赛，这次“厨神”节目组安排了侍者，拿着打分卡到用餐完毕的宾客们跟前，听取他们的意见，并请他们在打分卡上打分。
    几乎于此同时，新人们事先请来的乐队奏起了欢快的乐曲。
    用过餐，打完分的嘉宾被丹尼尔夫妇邀到婚宴现场正中的空地，开始两两捉对，慢慢跳起轻松活泼的舞蹈。丹尼尔夫妇作为主人，是在舞池中最亮眼的一对，是众宾的焦点。
    在一旁等待结果的云林自然心中焦灼，无心观舞。她的眼神四下游移，不知怎么，竟然停在了舞池一旁，新娘那位老父亲身上。
    欢乐的乐曲声中，新娘的父亲却一直沉默地站在舞池旁边，视线一直不离自家的宝贝闰女。
    新娘则一直与丹尼尔共舞，看得出来，两人结缔，新娘相当开心，脸上一直挂着甜美的微笑一一那样甜蜜的笑容，几乎令云林回忆起她当初在＂厨神”材料室里尝过的那些印度甜点:玫瑰果、豆面酥糖、奶豆腐丸子……
    可就在这时，老父亲竟然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在脸上胡乱抹了抹
    紧接着有人过来与新娘的父亲打招呼寒暄，老父亲赶紧收了泪，在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欣然接受来入的恭贺，伸出手与对方郑重握了握，却又没忘了再向爱女望上一眼，眼神中满是欣慰又伤感的眼光。
    云林看得连心都提了起来——
    这位真是……一位舍不得却又不得不放手的父亲。
    她的父亲，也会有这样一天这样祝福自己，送自己出嫁吗?
    云林突然觉得自己坐在高高的柠檬堆上面，她从心底羨慕这位新娘，至少新娘的老父亲在她人生最重要的仪式上并没有缺席。
    可是她自己的父亲，却在她整个人生的前半段里缺席了。
    这么想着，云林竟然不知不觉地把比赛和投票的事儿全都忘记了。她脸上全无任何兴奋或是紧张，以至于摄像拍出来的所有镜头里，云林都显得格外淡定一一格外云濙风轻，仿佛胜券在握。
    其实只是她走神罴了。
    就在这时，弗朗西斯突然歪了身体，低头凑近云林耳边，小声小声地问
    怎么了?想念家里人了?
    云林猛地一怔，醒过神来:“谁说的!
    “我可还是在认真等待这场比赛的胜负结果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未愉快哟
    第66章 10进9
    我猜如果你成为＇厨神，应该会邀请一位至亲前来，亲手为他做一顿饭吧?”
    弗兰西斯将声音压得很低，微笑着在云林耳边说。云林一怔，当即想问:你怎么知道的?话到口边却又死鸭子嘴硬，改口改成了“谁说的?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面对”厨神”那张报名表，按照要求填写的时候，她坐在那里思考了半晌，最终还是一笔划地把父亲的名字写了上去。
    当时她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在向父亲叫板:好让他知道，她就是擅长烹饪，也热爱烹饪，她不想再将时间花费在她不喜欢的工作上，他也不想再按照别人的想法来安排自己的人生了。
    可是此时此刻想起来，云林忽然觉得:当初她之所以在报名表上写下父亲的名字，心里其实还是想和父亲和解的一一她渴望着父亲能够明白她，能够支持她的想法，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她这次不能迈出这一步，她以后可能就没法儿再鼓起勇气。
    谁知道，她掩藏得好好的心思，竟然叫一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国小哥看破了。
    “我瞎说的。“弗朗西斯脸上依旧笑嘻嘻的，一点儿被怼”了的自觉都没有。
    云林却就此沉默了，她实在没勇气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又或者是，她从来没想明白过，这样复杂的情绪，这种深藏在心底很多年的委屈…她应当怎样表述，她又应当怎样解开自己的心结。
    目前能想到的解決方法，就是为父亲做一顿饭，证明自己，同时也向父亲示个好。
    想到这里，云林稍许有点挫败:就好像她在厨房里可以无所不能，但走出厨房，她却连这种最基础的关系都处理不好。
    你刚才说话的样子，有点儿像我的养母。“弗朗西斯继续笑嘻嘻地说。
    云林困惑的抬起头，不晓得非酋为啥在这当儿提这个。
    弗朗西斯这次却没看着她，而是抬起头，看向宴席上欢乐的人群，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欢欣还是苦涩。
    “我是个孤儿。“”
    云林听了，心里震了一震。虽然弗朗西斯向她提起过他有位养母，可是却从来没有向云林详细说过他的身世。
    她从不知道弗朗西斯从小到大经历过什么，可是他能有现在这样一副乐天而阳光的性格，对于这样背景的人而言，可能不会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收养我的是一位华裔女性。和你一样，我的养母也很喜欢烹饪，擅长烹饪。＂弗朗西斯继续小声说，而云林下子听住了。
    “她也会用你那种炒蛋的法子，把鸡蛋炒出螃蟹的味道。感谢你为我解惑，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是一种魔法来着。”
    弗朗西斯的嘴角一直高高地挑着，笑得很灿烂。
    “因为我的养母，我对华人的了解要比周围的人多些:我知道你们不善于直接了当面表达情感，而食物是一种最重要的，表达情感的媒介。”
    ……表达情感的媒介呀!
    云林瞬间仿佛回到了水乡，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地方，回到爷爷操持的那张小饭桌前。
    每次父亲回来，爷爷总是乐呵呵的，从不多说多问只管做一桌好菜，往父亲的碗里挟;父亲瞅瞅，见到小云林的碗里腾出空了，也会把她的碗用食物填满。
    所以每次父亲回来，云林都会吃的肚皮滚圆一一直到现在，她都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些美味:不带半根鱼刺的肥美鲢鱼头、陈年的火腿、新下的笋，院子外头空地上挖的荠菜和马兰头…但凡她自己够不着的，父亲都会给她挟到饭碗里。
    祖父过世之后，父女之间，似乎就永远失去了小饭桌这个交流的媒介。父亲永远有忙不完的工作，而她有自己想做的事。
    也许弗朗西斯说得对，她的确是不善于表达感情她无法当面告诉父亲她有多思念他，也无法告诉父亲她究竟想要什么。
    “小时候我不觉得，我只是觉得我比别的孩子幸福我的养母很会做饭，我能比别人多享口福。
    除此之外，我和她的交流一直很少;我和世界上所有的孩子一样，该调皮的时候调皮，该叛逆的时候叛逆……却很少顾及她的想法。”
    “直到去年我的养母过世了，“弗朗西斯的声音里有点点哑。
    云林倏地抬起头，刚好看见高大英俊的青年眼睛里有一点点晶莹的光亮。
    “我接下了她日常给孤儿院里的孩子做饭的任务。”
    “当时我觉得自己还是挺聪明的，三下两下就能按食谱捣鼓出几道她曾经做过的菜，看起来那真是做得一模样…可是仔细去尝，我却始终做不出她能做出的那个味道。
    所以我终于明白了，她烹饪的时候永远是带着感情烹饪的。”
    但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法儿像当年她为我烹饪那样，再为她好好做一顿饭了……”
    云林听得心下恻然。
    子欲养而亲不待一一这便成了弗朗西斯心头永远的遗憾。她至少还比弗朗西斯幸运些，她的遗憾，还可以努力弥补。
    她忍不住伸出右臂，轻轻揽住了弗朗西斯的肩膀以示安慰。她的个子比弗朗西斯要矮不少，所以这个姿势其实很别扭。
    旦弗朗西斯很快就反应了，高个子非酋突然伸出左臂，将云林整个儿一揽，将她紧紧地抱了一抱，这才松开。
    就在弗朗西斯的温暖气息笼罩云林的一瞬间，云林已经完全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了ー一无论这次能不能夺得厨神”的桂冠，回国之后，她都应当去见一次父亲，给父亲做一桌来自故乡的食物，借这个机会说上几句话她不相信父亲会忙到连这个时间都没有……
    云林想着自己的心事，弗朗西斯已经很绅士地松开了胳膊，继续背着双手站在云林身边。
    他俩的举动旁边也有人看见，也有摄影机拍到，但是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在人们都焦灼等待着计票结果的时侯，即便见到了也只会认为云林在安慰她的队员。
    谁能想到这片刻的轻声低语，分享了一个秘密，让个人陡然看清了自己，解开了心结;也让另ー个人倾吐了心头的遗憾，释放了难以察觉的压力。
    就在这场婚宴轰轰烈烈地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厨神的制片人法福出面，与新郎丹尼尔商量了ー会儿。
    丹尼尔转回去，在他的女神耳边絮絮低语片刻。
    于是新娘举起了一枚酒杯，用勺子轻轻敲击，发出”叮叮＂的响声。
    音乐声渐止，而宾客们也聚到了新郎新娘身边。
    “非常感谢大家拨元出席我和格蕾丝的婚礼!“丹尼尔大声说。
    感谢大家，那样认真地品尝了婚宴上的各式菜品之后，又用负责任的态度为每一道菜做出了评价!
    听见丹尼尔这么说，现场的婚宴嘉宾全都用力鼓起掌来。
    接着，丹尼尔把三名评委，和红蓝两队的十名选手起请到了婚宴现场的最中间。
    “也非常感谢厨神＇节目组，和红蓝两队的选手，让我和格蕾丝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如此完美。我承认这次婚宴的水准绝对比上ー季的要高得多，你们的存在让我根本无颜提起我是上一季厨神。”
    “在你们面前，我明明就只是个小弟嘛!＂丹尼尔做出了五体投地状，嘉宾们登时大笑起来。
    但是，“丹尼尔来了个大转折，“法福老师把最得罪人的工作交给了我。”
    他扬了扬手中的一个信封:“这次比赛的结果就装在这个信封里。
    丹尼尔拆开信封以后，第一件事是和身边的妻子分享了一下结果。
    新娘看了之后也连连点头，脸上绽放出笑容，表示自己对这个结果也非常认可。
    所以丹尼尔放心大胆地宣布:“这次的获胜团队，是令我和我的妻子都非常惊喜的团队。他们从制定计划到执行，到餐桌上的呈现，都非常完美。”
    而且我必须承认，这支队伍制造出的小细节，让我的妻子和我都非常感动。当初我求婚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找你们呢?＂丹尼尔挠着后脑说，“那样格蕾丝答应我也许能答应得更爽快!”
    满场的嘉宾尽数笑了起来。
    “我们很喜欢，谢谢!＂丹尼尔最后诚心诚意地感谢了一句
    这时，红队五名选手早就靠在一起，紧紧挽着身边的队友，尽量给他人以力量，也让他人支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