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此不敢看观音（十三）

    “你的胆量真是不小，还是说你习惯了隐藏自己，不叫别人摸清楚你的底细？”
    高奚走到她的面前，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出门在外，当然不能把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更何况，你这里黑灯瞎火，我连你的脸都看不清了，还能看出点什么来？”
    那女人短促的笑了一下，“你见谅吧，我的老朋友们都不爱灯光。”
    高奚点点头表示理解，至于这女人是不是在这里养了一群不能见光的东西，她就不打算深究了。
    知道的太多，徒曾烦恼。
    高奚道：“说正题吧，您今天打算为我解惑吗？”
    “那就要看你已经走到那一步了。”
    高奚在心里默默叹气，看来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我调查了一下，陈松在他的第一任妻子死后叁年又遇上了另外一个叫柳莉莉的女人，似乎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最后他并没有结婚，柳莉莉也就此消失了，她的家人报了警，可始终找不到她，后来陈松散尽家产，带着儿子从此也不知所踪了。”
    万姨听罢用毛笔沾了朱砂，在黄符上写写画画，“这就是你查到的全部？”
    “明面上记载的，只有这些。”
    “噢？意思是你还知道了背地里的消息？”
    “是，据我所知，柳莉莉并非失踪，而是被人杀害了，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而我想，那名附身齐越的女鬼，很大可能既不是阿雪也不是柳莉莉。”
    万姨颇有趣味道：“怎么说？”
    “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高奚轻轻扣了扣桌面，笑道：“第一，如果女鬼是柳莉莉，那么齐越不可能看到她被虐杀这一段，而且没有哪个女人会明明白白告诉别人自己是个小叁，总会遮掩一二；第二，女鬼不是阿雪，她在陈错两岁那年被撞身亡，叁年后怎么再被陈松杀一次，且就当做她怨气不散，在叁年后用女鬼之身杀害了柳莉莉，那么她的怨气也该消了吧，滞留人间的原因是什么，为了五十年后的今时今日拖我朋友一起下地狱么？”
    万姨道：“倒也不错，只有人类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鬼魂大多向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高奚皱眉道：“必然有什么事，让这女鬼误会齐越是她的仇人……可到底为什么呢？”她又摇摇头，“我想不明白，便想到了您，或许您能为我解惑。”
    万姨笑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从始至终不知道在这个故事里您又扮演什么角色，甚至找上我，巧合？还是……它们都是您的提线木偶，被掌控在您的手里。”
    万姨的笑意更深：“你不妨再猜猜。”
    “您第二次找上我便一语说中我的心事，这难道是掐指算出来的么？那么我想，只有一种可能。”高奚沉声道：“那梦境里陈松杀了人的事应该也是真的，那么什么情况下才会找道士来呢？想必是为了超度亡魂……或是让那被杀的人永不超生。所以你对整件事才这么有把握。”
    万姨抚掌大笑，“好好好，在这么少的信息里就能把事实拼凑得八九不离十，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她贪婪的注视着高奚，阴侧侧地笑道：“小姑娘，留在我的身边如何？我教你怎么驱除恶鬼，学会我的本事，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东西的侵扰了。”
    高奚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道：“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女鬼是谁呢？”
    万姨平静了些许，眼神莫测道：“是一个鸠占鹊巢之人。”
    高奚皱眉，不确定道：“……保姆？”
    万姨点头道：“没错。”
    “这是为什么？”
    “你还小，不懂得有的人的执念是非常可怕的东西，他们想要的，哪怕是毁了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拥入怀中，便算是达到目的。这个女鬼本名叫莫雨，是莫雪的双胞胎姐姐，她嫉妒自己的妹妹能和陈松结为夫妻，于是在那一年，她把莫雪推了出去，让她被迎面而来的汽车碾碎。”
    高奚有些讶然：“原来阿雪也是她杀的。”
    “是，后来她以陈错姨母的身份住进了陈家，陈松一度很感激她照顾自己的儿子，每个月都会给她钱，但在他心里她也就是个保姆。”
    高奚道：“显然莫雨不这么想，她因为和阿雪一般的样貌，所以年龄还小的陈错认错了人，总是叫她妈妈，久而久之，她便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甚至在柳莉莉上门时，遏制不住愤怒，挥刀杀了她。”
    “不错，这就是事情的始末了。后来陈松联系到了我，说是希望我能替他选一个好地方，抚慰他两个女人的灵魂，于是我便圈出一口水井的位置来，让他挖掘供人使用，造福了百姓，也就是为那两个女人积了德。”
    高奚看着这个最多四十岁的女人说起五十年前的事，一时心里觉得有些古怪……
    她又问道：“那么莫雨的尸骨在哪？”
    万姨摇头：“陈松自然不会把这种事告诉别人，莫雨的尸体怎么处理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高奚缓缓出了一口气，“只要我找到莫雨的尸体，您就能救我朋友，这是真的么？”
    万姨却避开了她的话，只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要如何对付她。”
    这就是今天高奚要知道的第二个疑问了。
    只是她也不着急开口，从容的起身，走到那观音前，仔细端详着它的面孔。
    高奚道：“妙法莲华经里说：‘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只要心中默念观音菩萨的名字，那么诸多烦恼、苦果都能一一被化解，实现心中的愿望，古往今来虔诚者众多，愿望成真的又有几人呢？”她用烛光照耀这观音像，在看清她面容时却愣住了。
    和自己身后那个女人十分的相似。
    “……这观音的眼珠可真是惟妙惟肖，仿佛活人的眼睛一般呢。”
    “这是我画了大价钱才打造出来的，可以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高奚耳畔传来她的声音，那万宝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竟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高奚立即就想回身，谁知她狠狠钳制住她的肩膀，使她一时动弹不得。
    万宝儿道：“你说得不错，世人再诚恳，观音又怎能真的如他们所愿呢。”
    高奚握紧了蜡烛，片刻后又放松了身体，轻笑道：“那看来是宝姨的观音像不同凡响吧。”
    万宝儿赞许她，并带着一丝骄傲：“自然，他们拜的都是假观音，而我的是真正的观世音菩萨，能化解一切苦难，实现所有的愿望。”
    高奚平静的问道：“那么，代价呢？”
    “代价？不，这是恩赐。追随他，永生永世。”她狂热的对高奚说道：“高奚，你根本没有父亲，你那母亲也只是烂泥。信仰我的观音吧，他会让你得到解脱和快乐。”
    高奚笑道：“你知道你这种行为被叫做邪教吗，不怕被政府依法取缔？我得提醒您，如今是法治社会啦。”
    万宝儿有一丝愠怒：“那是他们愚昧！真正的力量来自于内心的虔诚，观音会告诉世人不再痛苦的答案。”
    “算了吧，你的假观音还是不要碰瓷真正的观音菩萨了……况且我比较相信科学、法律和公平公正。”
    “你说什么，你不想救你的朋友了吗？！”
    高奚肯定道：“自然是要救的，”她顿了顿，不以为意道：“就算我打算走怪力乱神这一套，当然也要去正规佛寺、道观，你难道不知道么，他们是有合格的营业执照的，哦这样讲似乎有些不尊重你。”
    高奚刚说完便举起蜡烛，死死地往身后万宝儿的眼睛一摁，她发出一声尖叫，高奚趁机逃脱了她的掌控。
    她拔出匕首横在胸前，笑道：“你说，我有真佛不拜，拜你这假观音，我是蠢的吗？或许你用这样那样的好处诱惑了不少人上当，但我不吃这套。”
    万宝儿恼羞成怒，吼道：“你以为你能跑得了？”
    高奚胸有成竹道：“你很快不就知道了，没错，上次那个警察的确不是我爸爸，但不妨碍我做他的线人，他和他的同事现在就在外面，不用多久就会进来了。”
    万宝儿冷笑：“满口谎言的小姑娘，你今天是要有来无回了。”
    高奚算好了时间，正当万宝儿准备叫人上来的时候，外面警笛的声音大作，一时让她有些迟疑，而高奚则笑道：“你看。还有，就算你的老朋友不喜欢光，但你作为人看起来还是喜欢的，在这里留下了一扇窗户，倒是便宜我了。”
    她说完便抄起香案上的烛台，将玻璃砸了个粉碎，身形快速地从破洞里跳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或许她的武力比不上齐越和谢季，但逃跑的功夫总是她更胜一筹的。
    高奚回头向趴在窗户边上恶狠狠瞪着她的万宝儿一笑：“多谢您告诉我事情的真相，那么，后会有期。”然后取出口哨，将在哪集合的地方通知了谢季。
    大门边上的狗已然是睡得黑甜，她在火腿肠里放了安眠药。而她在进门之前，也把停在这附近的车的轮胎给扎破了。
    等万宝儿等人追出来时，高奚早就不见了踪影。
    *
    “奚奚，我在这。”
    谢季看见好友的身影，赶忙拉住了她，两人别无二话，一起狂奔了许久，确定没有人追上来才渐渐停止了脚步。
    谢季气愤道：“你说给我的秘密武器，就是一堆警报器！”
    高奚笑道：“当然，总不可能是炸药吧。”
    “你！……早知道是这样，打死我都不可能让你去。”
    “我这不是没事吗，好了，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我怎么不生气！万一你的计划不成功怎么办！”
    “就算我们两都被抓了，也还有陈倚楼，他会帮忙报警的。”高奚将一直握在手里的匕首放好，道：“不过还算顺利，从那个女人那里知道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走吧，我大概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