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打哪儿来的?”莫小碗昂起脖子,朗声道:“姨娘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表妹,特地从外地过来看你的。”
秦姨娘一头雾水,扶着额头开始想她哪里冒出来的表妹,怎的连个招呼都没有就蹦出来了?
“有个秘密,我只能告诉姨娘一个人。请叫丫鬟们先下去,我单独跟姨娘说几句,这个秘密,可以关系到你和我的生死呢。”
秦姨娘一呆,看这丫头口齿伶俐不像个疯子,听到她说“秘密”时眼神诡异,心中不由得一跳,挥了挥手让丫鬟们下去了。
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秦姨娘脸色冰冷,哼了一声:“我哪里来的表妹,怎的我自个都不记得?你到底是什么人?”
莫小碗也不隐瞒,压低声音道:“我是你抓的莫老实的女儿莫小碗,我今天来是想让你请县太爷放了我爹的。”
秦姨娘十分诧异,又觉得十分好笑:“放了你爹?你做梦吧?我也不晓得你怎么偷偷进了这院子,这会只要我一句话,你也得跟你爹一起去坐班房去!”
她得意地摇着扇子,倒是有点欣赏这丫头的傻气,这凤头县哪里不好闯,居然往县衙里闯?莫非特意送上门来坐大牢的?这种人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莫小碗冷笑,压着嗓子说:“秦姨娘为何要诬陷我爹,我一清二楚。那天晚上,不是我爹进了姨娘的闺房,而是姨娘的男人进了你的闺房,那个男人是谁,我想,只要这消息传出去,县太爷真想查,很容易就能查出来。我爹,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
秦姨娘握着扇子的手生生僵住,这下她真的笑不出来了。
“你……你胡说!我现在就叫人把你抓出去!”
她来不及嚷人,莫小碗就说:“这件事我已经跟我家里人说了,只要我坐了班房,就把这件事写出来交给县里头的说书先生,三天三夜的说,到时候传遍整个凤头县,县太爷恐怕也听说书吧?县老爷听了这说书的,会信几分?会不会派人去查呢?要是真把那人查出来又会如何处置?姨娘的下场又是怎样的呢?”
秦姨娘越听越心惊,越听脸色越白,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焦躁地摇晃了几下手中的扇子,嚷道:“罢了罢了!你这个臭丫头,不就是想让你爹出去吗?!要是他出去,你能不能保证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莫小碗双眼一亮,飞快的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对老天发誓,只要我爹可以出来,今天的话,我莫小碗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我保证!否则五雷轰顶!”
秦姨娘瞪着她吁了一口气,“啪”地一声将扇子按在石桌上,咬着牙骂道:“臭丫头,有你的!得了,你从哪儿进来的就从哪儿出去吧!回去等消息!记住,管住你的嘴!”
莫小碗扬了扬眉毛,露出胜利的笑容。
第8章 魔头
莫小瓢在外头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他姐从狗洞里钻出来,脑门上还粘着几根黄色的狗毛。
“怎么样?”他兴奋地问。
莫小碗点点头,“应该……成吧。”她也不大确信,这件事,只有亲眼见到她爹才算数。
莫小碗跟弟弟两个一起骑着驴回家去了。
她心情好极了,琢磨着这件事八成有准,想到捕快大人要吃鸡,不由得一阵肉疼。
她蹲在鸡笼外头看着一只只乖巧的鸡,心里一阵伤感。
母鸡留着下蛋自然是不能杀的,只能对着公鸡下手了。这群鸡里头有三只公鸡,正站在鸡棚里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望着她。
“大花、二花、三花,我该选谁呢?”莫小碗十分纠结,“算了,看看谁最肥再说。”她将手伸进鸡棚里,正打算试试哪只最肥,蓦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耳朵后面响起唬了她一跳。
“你在干吗?”
她蓦地回头,便看到奶奶幽魂似的出现在她的身后。
“奶奶……我……”莫小碗望着奶奶一双警惕的小眼睛,努力解释道,“我就看看哪只长得最好。”
莫奶奶护崽似的挡在鸡棚跟前,教训她:“我看你是嘴馋了,再嘴馋也休想动一根鸡毛!”
莫小碗想解释,可是想着爹还没回家,现在也解释不清楚。她只得后退一步离那鸡棚远一点,省的待会奶奶一拐杖就敲过来了。
一扭头,看到娘从外头逮回来莫小瓢,一边走一边教训:“让你到处跑,这么晚了不回家,上哪儿去了?好容易哄的先生答应让你回去学堂,我回来满村子找你们姐弟俩也没找着人,说,上哪儿去了?”
莫小瓢自然不能说他上县城里去了,撒了谎,叫道:“我去山上玩了,春天那么多花呢,可好看了!”
花大娘一听,双眼瞪的溜圆,一巴掌拍在他肩头,骂道:“还到处跑,赶明儿给那个裴魔头抓去!咯嘣一声,咬碎骨头给吃了!”
莫小碗是听过这个裴魔头,听说是京城的锦衣卫,杀人不见血的大魔头,村里人都说他杀人如麻,还带剥皮拆骨,那样的鼎鼎大名,能从京城传到山村,可见是多么可怕的人物。不过她还真没听说这个裴大魔头还吃小孩的。
她不由得好奇:“娘,你说裴大魔头还吃小孩啊?我咋没听大家说过?”
花大娘啐道:“什么是妖魔鬼怪,当然是坏事做尽的啦!若是见到像你们这样可爱的小孩,自然是一口一个!你们两个,都给我小心点,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听她娘这口气,莫小碗就知道这肯定是她娘胡诌出来的,那大魔头远在京城,怎会到山村里来吃小孩?
背着她娘,她跟莫小瓢两个互相做了个鬼脸,都是不信。
“若是有一天,我倒要见识一下那个大魔头到底长什么样子,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吗?”莫小碗自言自语道。
此刻这位裴魔头正无聊地听着屋外对他的议论,他倒是没想到,他人在京城,名声居然传到这儿来了。剥皮拆骨的事情他倒是做过,吃小孩?他还真没那个爱好!
暮色降临,莫小碗坐在院子口的板凳上看着不远处的小竹林,她撑着下巴呆呆想着,秦姨娘会实现她的诺言吗?她爹会回来吗?
远远的,似有踩着石子的声音,她想,她一定是幻听。渐渐的,暮霭中出现了一个人影,缠绕着雾气,仿佛从梦中走过来的一般,那人憨厚地笑着,叫了一声:“小碗!”
莫小碗揉揉眼睛,这感觉特别像在做梦呢。
直到那人到了她的跟前,习惯性的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她才恍然从梦中惊醒,一下子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响亮地叫了一声:“爹!”
“欸!”对方也答得十分响亮。
屋里的人听到声音,齐齐出来看,一个个都看呆了。
莫老实对着家人晃了晃手臂,高兴地说:“我回来了!本来以为今天赶不回来,谁想到半路遇到个赶车的,就搭着车回来了。”
花大娘激动的张了张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倒是莫小瓢一下子扑到了他爹的怀里,哭道:“爹,你终于回来啦!”
莫老实感动地揉了揉眼睛,感慨道:“蹲了半个月的大牢,还是家里好啊!”
莫小碗趁机道:“娘,我这就去给爹杀只鸡庆祝一下!”这话成功的迎来了她奶奶的眼刀。
倒是花大娘开口道:“好,娘,你觉得呢?孩子他爹在牢里这些时候,可不是受苦了,得给他补补。”
听到媳妇这么说,莫奶奶终于肉疼的艰难点头了:“行,那就……杀只□□!”
莫小碗开心极了,正好趁机解决捕快大人要吃鸡肉的问题。
喂鸡到底有她的份,从大花二花三花中选一只出来是极为困难的,她只好伸手随便抓了一只。
她将两只鸡腿卸了下来,对她娘说要烤着给柴房里的花捕头,她娘感激他帮了他们,自然无有不同意的。剩下的鸡架和肉她一锅炖了给家里人吃。
养伤是一件极为无聊的事情,他什么都不能做,便只能天天听着这家里发生的各种响动和八卦。
“你爹回来了?”他问。
莫小碗高兴地点头,将一只盘子端到了他床边的木墩上,他闻到香气这才瞅了一眼,只见盘子上搁着两只烤鸡腿,一盘青菜,一大碗米饭。
裴远皱了皱眉头:“说好的一只鸡,莫非这只鸡光长了两只腿?”
莫小碗双手合掌拜托道:“鸡是我奶奶喂大的,她那边最是难说话。今儿我爹回来,我就趁机弄了这两只烤鸡腿给你。你将就吃着。拜托拜托嘛。”
看着她嘟着红红的小嘴,鼓着肉肉的小脸,一脸央求的样子,他居然有一点点心软。当初在诏狱当中,他以铁石心肠著称,无论男女老少,怎样美艳的女子哀求哭喊,他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今儿这是怎么了?
他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拿起了一只烤鸡腿,喷香立即袭来。他素了几日,今儿算是吃的第一口荤腥,果然闻起来十分诱人。
鸡腿的确是烤的,带着一股果木的熏烤味,跟平常菜馆里的烤鸡有些不同。
他有点好奇味道,咬了一口,立即喷香扑鼻,这鸡腿烤的不老不嫩,不咸不淡,外酥里软,带着果木熏烤的香气,十分开胃。香烤之中还带着些许的辛辣,居然还能下饭,竟比他在京城里吃的大馆子做的还要好。
他一口气啃了两只鸡腿扫完了青菜和米饭,吃的饱饱的,几日来难得的满足。
莫小碗吃惊地看他风卷残云似的吃法,心里道,昨儿还觉得他吃饭风雅,今儿就暴露了。
“味道不错。”
难得他一句夸奖,莫小碗笑着收拾了碗筷,道:“那是自然的,这村里帮厨没有不叫我去的。”
裴远不由得挑了挑眉,这丫头只做个帮厨?可惜了。
对于莫老实的出狱,莫小碗和莫小瓢商量了,只跟父母说是花捕头在县城有熟识的人,让他们带话给县城的捕快,这才能将他爹放出来。他们当然不能说是两个人钻狗洞去威胁了秦姨娘,她娘知道了一定会吓死。
莫老实得知家里有个做捕头的小舅子,不由得心中十分崇拜,如今小舅子又救了他,他心中十分感激,特地十分郑重地过来向裴远作谢,只是他发现这小舅子性子冷,不怎么搭理他,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也就退出来了。
他琢磨着让小舅子住柴房很是过意不去,但是家里并没有多余的房间,一时半会也只能委屈他住在那儿。见着他小舅子睡的都是破洞的被子,他亲自翻找出一套崭新的被褥,让莫小碗给小舅子送过去了。
柴房里点着昏暗的油灯,裴远坐在一旁的木墩上,看着莫小碗忙碌地换被褥。
她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可是做起事却有模有样的,家事、农事仿佛什么都难不住她。
“你多大了?”他似乎有几分好奇。
“我六月的生日,今儿十五,再过两个月就十六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回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乌黑的大眼睛里闪耀着两处淡黄色的小火苗。
“没什么,”他不自然地转过脸。
“你多大呢?”她也好奇地问。
“大你十岁。”
莫小碗一愣,仔细盯着他的脸看,叹道:“啊,看起来也没那么老呀!”
男人的嘴角微微抽搐,横了她一眼:“二十五,很老么?”
第9章 好看
“像我们村里二十五岁的汉子娃娃都能打酱油了……”莫小碗突然意识到这话不妥当,他说他没有家人,这个年纪自然也没有成亲,说这话不是戳着他的痛处吗?
她回头偷偷瞥了他一眼,只见他望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倒是没有生气。
莫小碗悄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低着头继续整理床铺。
裴远自然不会因为这小丫头一句话就生气,他在京城时,多少达官贵胄的世家上门提亲踏破了门槛,他都没答应。至于那些达官贵胄的千金是不是都对他趋之若鹜,他觉得自然也是的。虽然偶尔遇到些贵女看见他脸都白了,大约是太过激动的缘故。
至于他为何至今没有定亲,只因为他真的很忙。二十来岁他便做了锦衣指挥使,手下那么多人,皇上那么多命令,许多要紧的事情他不放心别人去做必须亲力亲为,常年出差各地,日夜批阅卷宗,还得去诏狱抽打犯人,他哪里有那个闲心思谈情说爱?尤其是一瞧见那些晒点日头就要晕、说句话就要喘的娇小姐,他着实瞧不上。
若说闲,倒是这几日闲的很,有事没事便是睡觉,把他几年没睡的觉全都睡完了。
“你家里有书吗?或者话本子?”他换了话题。
莫小碗已经收拾完他的床铺,将原先的破被子抱在怀中正准备出去,陡然听了他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回头看他问:“千字文看吗?”
裴远无语:“不看!”
“三字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