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者的小哭包(六)
列车平稳地行驶于铁轨上,由于有施用抗震术法于车轮上,因此现今大陆上的火车行驶起来都极为安稳,只有细微的震动。车内气氛一片寂静,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都心神不属,就在此时包厢门传来声响,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敲门声将白玖玖的心思拉回来。
白玖玖本想起身去开门,对面的周怀墨却骤然起身快步走去开门,让白玖玖不禁一愣,而当他看见门外的人时神情更是惊愕。
立于门外的男人面容俊朗不凡,神情似笑非笑,一双黑眸牢牢盯着白玖玖,让白玖玖下意识心虚地往后缩了缩,随即两人交会的视线便被周怀墨高大的身形挡住。「做什么?」周怀墨冷着脸问道,嗓音低沉慑人。
林修朗隐约察觉面前男人的实力不凡,他内心暗暗警惕,面上不动声色,只礼貌地向男人点点头,「打扰了,我要找另一位先生。」
周怀墨面色沉下,眉头蹙起,想将人赶出去却又一时找不到理由,他自然认出了这是先前被他重伤并取走银洛珠的人,当时他看见青年面色苍白便没控制住下手重了些,没想到这人恢復得倒挺快。
说起来这事周怀墨也不占理,但他只要想起当初青年面色苍白脆弱的模样便难以自控,只想将所有可能伤害青年的人皆赶离。
就在周怀墨变得心情极差时,青年来到他身后拉了拉他的衣服,并朝他笑了笑,那霎时生动起来的眉目令周怀墨一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甚至依稀从中看出了......讨好?
「进来吧。」白玖玖向林修朗道,心下略有几分紧张。
虽然身为反派角色将人打到重伤并抢走他的东西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白玖玖还是难免感到愧疚,正好之前的剧情线没完成.......林修朗都寻来了,必须要利用好这次的机会。
林修朗扛着一旁疑似同是高阶修者的男人的气势走进包厢,与白玖玖一同坐在沙发上,视线在他身上转了几圈,青年施了易容术后令人惊艳的外貌便普通许多,但那双点漆般的眼眸依然明亮夺目,眉宇间带有几分单纯稚嫩,似涉世未深的小公子。
林修朗在白玖玖微微忐忑的目光下轻声开口:「我知道你的身分,也能感觉出珠子在你身上。」他看着青年陡然睁大的双眼与浮上惶然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做个交易。」
林修朗定定望着他,眸中情绪晦暗难明,「与我结契,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都能满足你。」
白玖玖一愣,林修朗上回曾看到他真正模样,也认出他的鮫人身份,没想到现在林修朗还惦记着这件事,他微微蹙眉,正想拒绝林修朗,却见对方又补充道:「不是与契约兽的契约,是日月契约。」话落,林修朗朝他友好一笑。
白玖玖一懵,日月契约?
零一:「日月契约签订后双方关係便亲密许多,除了能感应对方的位置,还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与身体状况,双修更是能使双方修为大涨,因此日月契约在逸行大陆多半是用于伴侣身上,比起一般与契约兽结的契更加平等。」
伴、伴侣!?白玖玖惊慌地抬眼望向林修朗,隐约瞧见了他眼中的殷盼。
卧槽卧槽卧槽!!!白玖玖突然特别想飆脏话。
这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说好的钢铁直男呢!?为什么说弯就弯?
何况经过上次那种剧情后,林修朗不是应该非常厌恶他么?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
零一已经习惯这种剧情了,嘻嘻笑道:「可能是太直了,所以一掰就折?」
白玖玖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问道:「是不是万人迷光环没卸成功?」
零一很无辜,「卸了,卸得一乾二净。」
一旁听见了他们对话的周怀墨心情也变得更差了,脸色发黑,额角青筋暴出,噬人目光直直望向林修朗,彷彿要将它扒皮抽骨一般。
白玖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安慰自己反正这种事发生很多次了,习惯就好......
卧槽为什么要习惯这种事啊!?
白玖玖深吸一口气,抬眸对上林修朗的目光,「真是抱歉,这我无法答应。」语毕,他心中驀地闪过一个想法,随即牵起唇角笑了笑,眸中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喀擦──」一旁的桌角在某人不受控制的力道下裂开来。
白玖玖听见声响暗暗覷了眼周怀墨,见他面色极为难看便知他定是又胡思乱想了。
而林修朗则不愧为世界之子,惊讶过后很快重新整理好神情,语带遗憾地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强求了,那么换成其他条件吧。」林修朗指了指外头,示意白玖玖同他一起出去。
大约猜到林修朗的想法,白玖玖跟在他身后出了包厢,踏出门之前还能感受到一股紧迫盯人的骇人视线。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外头的茶水间,那是买软卧票的人才能使用的,里面除了饮水机外还有提供红茶、绿茶、乌龙茶等茶包,一旁摆着纸杯供人泡茶,走进去后白玖玖便依稀闻到一股轻浅的茶香。
林修朗确认过附近无人后,直白地向他道:「我想要鮫鳞与鮫珠,行么?」
白玖玖连连点头,「当然。」他又迟疑了一下,面色微红地道:「上次的事......对不起,但我真的很需要银洛珠。」
林修朗望着面色掩不住心虚愧疚的青年,眸底浮现淡淡笑意,青年大约是从前皆生活于海中,涉世未深,行止间都透着一抹天真纯稚,那怕是抢劫也抢得毫无气魄可言,事后还会心中发虚,这样的人着实不适合做坏事。
向青年表示不介意,林修朗接过青年从储物袋中取出的数片鮫鳞与十几颗鮫珠,他看着那泛着白皙光芒的鮫珠,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不是有人在照顾他么?为什么还让他哭出这么多鮫珠?
不知林修朗心中想法,白玖玖看他面色不对,眨了眨眼睛不安道:「不够吗?」
林修朗拉回思绪,拿出一个小盒子将手中价值难量的东西装入,并收回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够了。」他深深看了眼青年,终是忍不住道:「若是你的心上人对你不好,你不妨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
白玖玖愣了愣,不太明白话题怎么又转回这上面,不过他还是道:「不,他很好的。」他面上浮现羞赧的微笑,随后看了林修朗一眼,又急急地开口道:「啊,你也是好人,谢谢你,之前的事真是对不住了。」
青年眉眼微弯,笑容如未绽将绽的花苞般染上一抹羞涩,美好地令人想据为己有。
林修朗歛下自己不该有的心思,向发了自己一张好人卡的青年道别,而后转身离去。
看着世界之子的背影,白玖玖心下松了一口气,事情绕了一大圈,他终于将世界之子这一部分的剧情搞定了......唯一的差别就是他拿了人家的银洛珠,不过依照世界路线来看,这银洛珠对世界之子并没有必要的作用,即使没了也影响不大。
放松下来的白玖玖顿时感觉到喉咙一阵乾渴,他拿起一旁的纸杯盛满开水,一杯接一杯地灌了起来。总觉得皮肤也紧张地有些发乾,等会儿回去淋个浴好了。
喝了数杯水后白玖玖又想了想,依照印象中前几个世界男人的喜好,为周怀墨泡了杯乌龙茶。
氤氳茶香逐渐瀰漫开来,白玖玖拿着杯子欲走出茶水间,便见一名短发女孩走了过来,竟是上车时不慎掉了吊饰的那个女孩,看见白玖玖时她嘴角立即扬起向他笑了笑,「你也来喝茶?」
白玖玖步伐顿了顿,也礼貌一笑应道:「嗯。」
女孩又主动地道:「刚刚的事谢谢你了,你是想搭乘到哪儿?我搭到延河。」
延河便是位于虚海附近的一处城镇,由于延河横跨过大半个城镇,因此便直接以河流名称来命名,而这正好也是白玖玖要去的地方。
「真巧,我也是。」白玖玖说罢便向她告别,丝毫没有与她多说的打算。
女孩也没缠着她说话,只是轻轻一笑道再见。
沿着走道回到自己的包厢,白玖玖一打开包厢门便毫不意外地对上某个男人凶狠的视线,随后男人像是察觉到自己目光太过直白而赶紧低下头,只是白玖玖仍能感觉到浓厚的醋味,他压抑住唇角笑意,面色故作平静地道:「你要喝么?乌龙茶。」
男人一愣,微哑着嗓子道:「......好。」
男人起身接过他手中的纸杯,双方指尖不经意间触及,男人睫毛一颤,胸口微烫,感受到心脏一阵快速跳动,但他依然神色一派平稳地道谢,丝毫没有表露出自己悸动的心绪,只是在接过纸杯后悄悄摩挲了几下刚才青年接触纸杯的地方。
这是青年第一次给自己东西,周怀墨郑重地想,这个纸杯必须留下,好好收藏起来。
白玖玖将茶递给周怀墨后便从储物袋翻出替换衣物,准备去淋浴一下。
包厢内的卫生间空间比较狭窄,白玖玖脱衣服后打开花洒让水由上往下冲,并直接坐在地上让双腿幻化为鱼尾,色泽瑰丽的蓝色鳞片在浴室灯光下格外夺目绚烂,只是排列整齐的玲瓏鳞片间有几处秃了,让鱼尾惊人的美稍微褪了几分。
按照习惯冲了一会儿水后他将脱落的鱼鳞收拾起来,又观察了一下鱼尾,比起昨日在周怀墨屋中查看到的情景,现在鱼鳞似乎又新长出了许多,片片艷丽的鱼鳞生长出来覆盖于薄膜上,触手坚硬冰凉,整条鱼尾竟已有九成的部分覆上新鳞片,已经能依稀想像出鳞片长全后会是何等的惑人风采。
「看来已经快结束蜕鳞期了。」零一道。
白玖玖惊讶地摸了摸鱼鳞,丝丝凉意顺着指尖攀沿而上,「怎么突然长得这么快?」
零一解释道:「大约是这两日吃的食物含有灵力,加速了蜕鳞期。」宿主不清楚,但它可是检测出来了,周怀墨命王管家给宿主准备的皆是珍稀食材,一餐少说也要上万,都是补身体的好东西。
白玖玖了悟,看来这回又是托了周怀墨的福。
对于自己即将成为完全的成年鱼这事,白玖玖自然是激动又期待的,他又冲了一下水后便变回双腿,拿毛巾擦乾后穿上衣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浴室。
大约是刚冲过澡的缘故,青年漆黑双眸湿漉漉的,恍如蒙上水雾的黑曜石,粉嫩双唇看上去饱满润泽,一头柔软乌发湿润地垂下,晶莹水珠顺着发丝下滑,随后又被毛巾拭去,但也有一些水珠滴落在雪白脖颈,蜿蜒着滑至精緻锁骨。
周怀墨眼角馀光瞥见青年诱人的模样,心脏猛地一缩,既想直直望着青年又怕唐突了对方,目光不由自主飘移着。
白玖玖无视了某人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逕自用毛巾擦着头发,鮫人形态时头发会随之变长,而在人类型态时则是短发,不一会儿他的头发便已微乾了。
就在他想拿吹风机时,列车的广播声驀然响起,低哑的嗓音传入每节车厢,声音似是刮过砂纸般低沉又粗礪,「听好了,现在这列火车已经被我们挟持了,每个人待在自己的座位不准离开,也别试图反抗,否则死了可别怪我们。」
沙哑的嗓音令人听得极不舒服,广播声乍停,白玖玖便听到外头的惊呼声和交谈声,甚至有尖利的叫声,间或夹杂着跑步走动声,可以想像到外头的乘客有多么惊慌失措。
白玖玖无语地拿着毛巾,世界路线中没这一部分剧情,自然也没提及这列车挟持事件,但他也太倒楣了吧,随意搭一班车都能遇见这种事。
难道是因为林修朗的主角光环?主角嘛,总是有去哪就哪出事的技能。
但他一点也不担忧,反而对这几个劫匪颇有些幸灾乐祸。这辆列车上除了有世界之子,还有周怀墨,逸行大陆最高阶修者,他可是裁决司副司长,专门捉拿通缉犯的,传说中但凡被盯上便无人能逃的「猎者」。
这几个劫匪,可不就是羊入虎口么?
白玖玖下意识看了眼倏地站起的周怀墨。
察觉到青年的视线,周怀墨还以为他害怕了,许多安慰的话在口中绕了绕,却因太过亲暱而说不出口,最终只憋出一句:「很快就能处理好。」说罢,周怀墨便快步走向门口,步伐在门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生硬的话:「别怕。」
男人步出包厢,看着再次闔上的包厢门,白玖玖眨了眨眼,半晌,终是抑制不住扬起嘴角,眸中盈满笑意。「傻子。」连安慰的话不敢好好说。
白玖玖将毛巾掛在一旁,懒得吹头发了,他直接爬上床在柔软的床单上滚了几滚,并将自己的脸埋入被子中,细小的嘀咕声隐隐传出,「我才不怕呢。」
外头的骚动声逐渐平息下来,过了片刻却又传来几声令人不安的枪击,让外面再一次传出尖叫声,白玖玖丝毫不受外头的声音影响,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刚才周怀墨想安慰自己却又明显有所犹豫的模样。
唉,真是太可爱了。
过了约十五分鐘,广播声迅速地再次响起,但这回不是令人惊惧的劫匪声,而是列车长惊魂未定地向乘客们表示这辆列车上正好有警务人员,匪徒都已被捉捕起来限制住行动,请乘客们安心。
外头的嚷嚷声这才逐渐减少,只剩下窃窃私语声,还有人一脸懵逼,不清楚这事怎么这么快就平息了。
所谓的警务人员一听就知道是谁,白玖玖忍不住心想,我男人还是这么帅气。
零一被他们这恩爱秀的很是受不了,出声打断了宿主的想法,「灵魂波动的检测出来了。」
白玖玖顿时扬起脸满目期待,「结果怎么样?」
零一以机械声笑了笑,「你猜。」
白玖玖也笑了笑,面色温柔地有几分可怕,「活腻了么?」
零一:......宿主好兇qaq
零一不满地哼了哼,「是啦,就是他。」
虽然早已有所猜测,白玖玖还是情不自禁弯起眉眼,笑得一脸灿烂,甚至在床上兴奋地又滚了几下,接着......就乐极生悲了。
「唔!」白玖玖面色一白,下意识捉紧胸口处的衣服,揪出道道皱褶,心脏彷彿被一隻大手紧紧握住挤压一般,胸口一片沉闷,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变得急促,额边也浸出冷汗。
白玖玖不禁在心中暗想,这具身体真是脆弱,情绪激动一下就能发病。
零一也紧张地喊道:「宿主!」
就在白玖玖难受地想他怎么还不回来时,包厢门适时地开了。
周怀墨一回来时便是看到这幅景象,他一心惦念着的人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双唇紧抿,视线失焦,一手紧紧揪住胸口衣服,显然极不舒服。他心中一惊,面色瞬地大变,身影骤然出现在青年床上。
周怀墨将储物空间中的治疗仪取出迅速贴在青年胸口处,治疗仪的浅绿光芒浮现,直接为青年施用治疗术。
青年难受的神情逐渐缓和,面色却依然苍白,睫羽脆弱地一颤一颤,像是失了力的蝶翼。周怀墨心疼地搂着他,脑中浮现出上回青年发病的模样,随即一阵后怕,幸好他有即时赶回来。
看着青年浑身无力的模样,周怀墨陡然想起青年的身分,他抬手擦了擦青年额边的汗,在结束治疗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他,随即身形一闪,两人已出现在卫生间。
一个浴缸骤然从储物空间移出,出现于狭小的卫生间内,恰好卡在淋浴器下方,周怀墨打开水将浴缸装满,并轻轻将青年放到浴缸内,蹲在一旁揽着青年的肩,怕青年因无力而滑入水中
青年驀地睁大眼睛,一双黝黑眼眸浮现诧异,周怀墨则紧张地问道:「这样会好点么?」
当然好。
水流浸湿衣服并温柔地淌过肌肤,冰凉的温度格外熟悉,处于水中的感受舒适地让白玖玖想喟叹出声,双腿也隐隐泛上痒意,幻化出鱼尾的衝动似浪涛般袭上,他只能死死忍住变回原来鮫人型态的慾望,免得被其他人类察觉自己的身分。
青年语气中带着一丝隐忍,「你出去。」
周怀墨更加担忧,「怎么了?还是很不舒服?」
青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本能,桃花般瀲灩的双眸警惕地望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周怀墨神色一顿,心中一片复杂,身前青年望向他的双眸灿若沉星,脑中也依稀浮现出那天在山上湖中看见的模样,容顏绝丽,夺人心神,色泽瑰丽的鱼尾在水波中划过一道道美丽的海蓝弧度,也在他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心一横,想着不如就这么坦白吧,但看见青年虽带着防备却毫无厌恶的神色,坦白的话在喉咙中一哽,愣是吐不出来。
......要是说了,青年会不会往后都不搭理自己了?那张精緻绝伦的脸庞会不会染上厌恶?
没有人会对曾经囚禁过自己,甚至跟踪自己的人有好感的。
周怀墨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什么话,顺着青年的意思起身离开了,只是在走出卫生间前道了句:「要是不舒服就喊我。」
男人的背影有几分萧瑟落寞,白玖玖看着他离开,内心忍不住叹气,「嘖,还是不解释。」把他放入水中这动作便已表明了男人肯定知道什么,但男人却依然不肯向他坦白。
「我有这么兇吗?」白玖玖不满地在心中嘀咕,「都没想过说出来我就选择原谅你么?」
看到一切的零一暗暗想着,还没在一起就拚命撒狗粮,要是在一起......想起上个世界一同终老的两人,零一便觉一阵痛苦。
如果有一天它死了,肯定是被狗粮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