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因为父母做的广告公司，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中小企业的规模，中间历经了许多次资金断链的问题，每一次渡过难关都像是扒了一层皮。
    夏天晴看在眼里，知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的道理，任何公司，既然有崛起的一天，就有陨落的时刻，何况是一家小私企，在风雨中更是摇摇欲坠，风险系数极大。
    将来等她站稳了，接替父母当支柱，那么家里的广告公司就算走下坡路了，甚至关门了也不怕。
    夏天晴跟着又说：“当然，sunlight是你出的大头投资，我肯定努力做好，给你十倍、百倍的回报，满足投资人‘以小博大’的心愿。”
    江堰听了半晌没说话，半合着眼，随着她按捏的力道，眉头时不时皱一下。
    夏天晴见状，侧头一看，同时将手肘搁在他脖颈和肩膀相连的地方，往下用力压，跟着问：“你怎么不说话？”
    江堰“嘶”了一声。
    夏天晴又松开力道。
    谁知江堰说：“再来两下，又疼又爽。”
    夏天晴抿着斜了他一眼，又给他来了两下。
    江堰痛并快乐的享受了一会儿，等那酸爽劲儿过了，他才说：“早知道你是拼命三郎，我就不提投资的事了。”
    这下反倒是夏天晴沉默了。
    她拼命有什么不对，这时候不拼，难道等二十年后一把老骨头再去跟人干架吗？
    二十几岁的时候懵懂无知，横冲直撞，有冲劲儿也没定力和脑子，反倒是三十岁到四十岁，所有都走向成熟了，她的专业基础也打磨好了，正是一鼓作气盖高楼的时候。
    江堰抬手，抓着她的，打断了按摩，转过身时说：“你说要为父母，要为我这个投资人，就没想过为自己做点什么？”
    夏天晴对上他那双深邃眼睛，安静两秒才说：“有的，我想要成就感，满足感和荣誉感，我比较贪心。也许等我完成了刚才说的事，这三样我也就拿到了。”
    江堰笑了一下，很淡：“听上去很吸引人，不过还差一样。”
    夏天晴：“是什么？”
    江堰：“幸福感。”
    夏天晴安静了好一会儿，江堰就一直瞅着她，见她眼神不定，神色一时动容，一时又淡漠，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堰心里没了底。
    他索性问：“在想什么？”
    夏天晴眨了下眼，老实说：“幸福感，我不知道该怎么去争取，我过去三十年，也很少遇到它。有时候觉得，它大概只是某种臆想。人是不会满足的，得到了一点小幸福，就会想到更多，没有填满的时候。”
    江堰一顿，他并不清楚夏天晴自小成长起来的经历，偶尔听她描述，仿佛是很正常的三口之家，但她父母很忙，一家人聚少离多。
    他想，或许正是因为分别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才令她没有安全感。
    江堰说：“你知道的，我是单亲家庭成长的，幸福感我也很少遇到，二十七年里占据生活大部分的就是努力上进，争强好胜，为了赢要不择手段。当然，违法乱纪的事除外。不过我也想过，就算再往前冲又如何，这份荣誉无人分享也是枯燥。”
    想到自己的家庭，又想到江堰的，夏天晴觉得，还是他比较惨，她得到的算多了。
    她展开双臂，轻轻搂住他的肩膀，就像是安慰一个得不到爱的小朋友。
    江堰感受到这份拥抱背后的意味，一时觉得啼笑皆非。
    他需要的是这种安慰么？
    “晴晴。”
    “嗯？”
    “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就没有一刻觉得幸福么？”
    “自然是有的。”
    江堰笑：“说来听听？”
    “就两年前吧，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每天都觉得很幸福。”
    “……”
    温馨的对话转瞬即逝。
    夏天晴收回手臂，平静的看着江堰。
    江堰脸上却是掠过一丝怔忪。
    他问：“只是两年前？”
    夏天晴垂下眼睛，说：“嗯，那时候真的觉得，生活最好的状态也不外如是，在异国他乡，有一个彼此懂得的异性，生活和专业都有默契，互相也迁就。”
    江堰越听心里越咯噔，不好的预感涌上眉梢。
    直到夏天晴抬起眼，又道：“其实那时候我有点两难，没有想好是回国后继续延续关系，还是回国前就结束，毕竟咱们一开始就约定了，只是露水而已。而且我也知道，那段时间我太放肆太叛逆了，我做了许多连青春期那会儿都不敢做的事。要不要继续下去，我当时也在犹豫。结果在那个时候，反而是你比较冷静的先抽离，是你提醒我说，是时候告一段落了，咱们都要准备迎接下一个人生阶段。”
    江堰：“……”
    一阵沉默。
    江堰半晌才挤出一个字：“我……”
    夏天晴却说：“我后来想想，你当时说的也对，要不是你悬崖勒马，我恐怕还沉浸其中，玩物丧志。我后来回到历城，努力工作，力争上游，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但每天都在进步，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所以你当时的及时抽身是对的，要不然我恐怕还在发飘。”
    听她这样描述，江堰心里咯噔、咯噔的。
    “……晴晴，我当时也是犯糊涂了。”
    江堰只能这样说，有很多解释无法三言两语就说清。
    他来历城两个多月，这却是他们第一次聊到这个深度，以前也不是没机会，但他总觉得时候还没到，不能轻易去碰，毕竟是他心里虚。
    但也因为聊到这里，江堰才忽然意识到，两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女人的心境和整个生活态度都改变。
    或许她依然在等一份真感情，等一个有缘人，可是原本的那扇门已经关了，眼下只留了一扇小窗。
    这个房子里，已经被成就感、满足感和荣誉感这三者划分完了领地，余下那扇小窗和那一点点空隙才是给幸福感的。
    “你糊涂，我可不糊涂。”夏天晴笑了一下，随即抬手拍拍江堰有些阴晴不定的脸，说：“行了，都过去了。”
    江堰心里却跟着一凉，拉住她说：“什么‘过去了’，我还在呢。”
    夏天晴说：“我是说，两年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不计较的。”
    但她越是这样说，江堰越不踏实。
    他皱起眉头，低声道：“我倒希望你跟我计较。”
    夏天晴诧异了：“哪有人希望被人计较的，我宽容点不好么？”
    江堰只想说，不好。
    但这话到底还是哽在喉咙里。
    他想，也许还是他逼得太紧了，非要在这个时候要一个肯定的，他希望得到的答案，太过一厢情愿。
    这事，还是得慢慢来。
    江堰瞅着她，隔了几秒才叹道：“是我计较了，走吧，先回家。”
    夏天晴：“嗯。”
    ……
    两人回到家，夏天晴叫超市送了两大袋子蔬菜和肉，就进厨房开始琢磨晚上的菜单。
    江堰就窝在工作间里自闭。
    他先给林季阳发了微信，让林季阳安排一个室内设计“前女友”过来，把烂摊子接了。
    林季阳就和往常一样，嘴上鬼喊鬼叫了，但身体还是照办了。
    说完正事，林季阳又开始插科打诨。
    江堰兴致却不高，连敷眼都懒得，半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你对女人了解有多少？”
    林季阳反问：“这是脑筋急转弯么？”
    然后又说：“大概是历城第一吧。”
    要说吹牛逼，他大概是第一。
    江堰说：“那我问你，如果一个女人跟你说，以前跟你的事她不计较了，这话你给分析分析。”
    林季阳不用问，就知道江堰说的是夏天晴。
    原本他也不太清楚这两人之前的事，江堰突然挖陆明洋墙脚时，他还觉得奇怪，以为他就是突然看上了夏天晴。
    林季阳还记得，两年前有那么几个月，江堰就跟人间蒸发似的，跟谁都不主动联系，没人知道他干嘛去了，就中间蹦出来两次，一次是告诉他，他挺好，人在国外，一次是告诉他，他要回国了。
    还是最近江堰断断续续的提起夏天晴的事，林季阳才知道，原来那时候他俩就好过，只是不知道为啥分了。
    林季阳说：“那就要看是真不计较，还是假不计较了。要是假的，就是口头上故意说给你听的，心里其实很在意，那只要给她解开心结就好了。可要是真的嘛……那就有点喜忧参半喽。”
    江堰瞅着“喜忧参半”四个字眼皮子直跳，真想冲过去揍林季阳一顿。
    江堰：“继续。”
    林季阳：“哦，喜的是，如果这个女人是嫂子那么豁达的性格，还有一门心思要在事业上闯出天地的目标，你重新耕耘播种栽苗，也知道怎么投其所好。她缺什么，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时间长了，自然记得你的好。要是她的时间和空间都被你霸占了，就会多想到你。”
    这话不假。
    江堰这次回来也一直是这么操作的，无论如何先把人占上。
    他转而又问：“忧的呢？”
    林季阳：“忧的就是，恐怕你再怎么努力，你们之间的感情都要和其它外物挂钩了。她要是真的不计较过去的事，也就说明她把那段放下了，如今找到了更重要的目标，远远重要过你。你要超过她现在的目标，再度成为第一，的确比较有挑战性。哎，我跟你说，这女人一旦切换成事业脑，哪怕是金主爸爸也得排第二位。你瞧瞧尚欣，再看看萧绮，哎呦呵……跟前夫撕逼撕的那叫一个狠啊，我光是听都觉得肝儿颤！嫂子一旦往那个发展，真够你喝一壶的。”
    江堰越听越郁闷，又不能否认林季阳的话。
    这些原本只是他的担忧，他总有一点侥幸心理，觉得是他分析错了，想多了，这才找林季阳，想听点让人高兴的。
    结果，林季阳每一句都是对他担忧的肯定，每一句都踩在痛点上……
    林季阳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依我看，嫂子现在还是小树苗，还是有机会掰过来的，你除了满足她事业上的需求，时不时的也得给她制造点困难和障碍，让她多一点和你培养默契的机会，知道你的好。”
    江堰没应，就撑着头看着林季阳出馊主意。
    直到林季阳问：“不过话说回来，你俩两年前到底怎么分的，是你出轨被抓了？”
    江堰嗤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你？”
    林季阳鬼叫道：“靠，老子那是出轨吗，老子就是放飞的小火车，人间到处都是我疾驰的轨道！”
    随即又问：“那是因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