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梦夏没有酒醉的经历,不太确信,用力推他:“你起来。”沈琰不太情愿地翻了个身,手脚舒展地摊开,皮肤里透出红。
梦夏跪坐在他身边,用手背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额头,问:“会难受吗?”
“没感觉,”沈琰又不安分地去拉她,“就是困。”
“那你先睡。”
耍酒赖:“今天晚上陪我。”
“不行,我要回家的。”
梦夏虽然常来他这儿,但一般到晚自习下课的时间会准时回家,今天已经太晚了。
“那我发烧了,”沈琰半拖半拽地把她拥近怀里,“你放心丢下我?”
“你刚才还说没事,”梦夏摸着他的额头,还是烫,不正常的烫,喝酒能烫到这程度吗?
她担心地问:“我们去诊所看看吧?”
“不去。”
“那我回家了。”
“不行,你今晚陪我。”沈琰含住她的唇又是一通乱啃。
梦夏竭力推开他,气息不稳地问:“你属狗吗?”
“汪。”沈琰眼睛黑得发亮,又咬了她一口。
梦夏:“
......”
喝点酒都没下限了。
梦夏拿不定注意,靠在床头给秦帅打了电话,肖锋已经喝断片了,秦帅还算正常。
说明原因,秦帅在电话里:“哈哈哈哈哈哈,他不是发烧,是发骚了。”说完,挂了电话。
梦夏:“?”
侧腰热热的,沈琰一手箍在她腰上,头埋在那儿,很安静,梦夏一看,睡着了。
轻轻掰开他的手,刚起身秦帅的电话回拨过来,开口就是:“你说他浑身发烫?”
梦夏:“嗯,额头也烫。”
秦帅:“操,可能真的发烧了,他的酒量,喝点酒又不是清蒸大闸蟹,哪能这么烫啊?”
梦夏有些懵:“他睡着了,现在怎么办啊?”
秦帅犹豫几秒:“你先给老肖打个电话吧,他没法来的话再打给我。”
老肖的电话没响几下就通了,声音还很精神,问:“梦夏?怎么了?”
“沈琰好像是发烧了,我想送他去医院。”
“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梦夏拧了湿毛巾,给他擦脸、擦脖子、擦手臂,叠成长方形覆在他额头上。
他睡得很沉,却不怎么安稳,时不时动一下,轻哼一声,梦夏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毛巾温热起来,便重新浸到水里弄凉了再给他覆上。
莫约半个多小时,老肖急匆匆赶来,一见到沈琰便痛心疾首道:“这孩子,从小身体好得很,这几个月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把身体都耗坏了。”
梦夏无言以对,这里的条件虽然比不上家里,但沈大爷也没怎么亏待自己。
叫了半天,沈琰晕乎乎半醒过来,酒醉加发烧,意识不太清醒,连哄带骗地被送去医院。
到了医院才发现,高考后突然松懈下来,一下子病了的不止他一个,这个点只有急诊,好几个在排队等着。
老肖给顾承安打了电话,他很快赶过来,给沈琰弄了间病房挂点滴。
沈琰刚到医院的时候清醒了些,现在药物作用,没多会儿便沉沉睡过去。
老肖问梦夏:“你要回家吗?”
梦夏已经给家说过,她陪同学在医院,说:“我还是留下陪他吧,你们先回去休息…顾叔叔,谢谢您,大晚上麻烦您了。”
顾承安说:“不会,我正好在。”
现在已经零点了,梦夏问:“您还没下班吗?”
顾承安和老肖对视一眼,表情微妙地变了变,他咳了声说:“值夜班。”
说着给梦夏留了电话:“我一晚上都在,有事打我电话。”
两人一走,夜晚的病房空荡荡安静下来,窗子外是无尽的黑夜,梦夏看着点滴不敢睡,眼皮一垂一垂地往下坠,某一瞬间又一激灵醒来,立马看向点滴,几乎没了,忙按铃。
护士拔了吊瓶,已经是凌晨三点,沈琰睡得实,梦夏帮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躺在床边窄窄的一条上睡。
夏天冷气开得足,梦夏梦到她走入冰天雪地里,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冷得发抖,身旁却很暖,她一点一点,艰难地靠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冰雪消融,煦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像是被暖流包裹,舒服地舒展四肢,缠在一个温软的东西上。
缠在一个温软的东西上?
缠在一个温软的好像是人的东西上!
第55章
梦夏突然从梦中惊醒,错愕地抬头,立马对上沈琰含笑的眼睛,他们正拥在暖烘烘的被窝里。
“...早,早啊。”梦夏假装不经意地把架在他身上的腿,圈着他的手拿下来,极不自然地笑了笑。
沈琰贴近她:“黏了一晚上,现在害羞什么?”
梦夏脸红红的,看向窗外,天已经大亮,呐呐问:“你好点了吗?”
“醒了啊?”护士走进来,了然地笑着说,“来量一下.体温。”
梦夏汗毛一炸,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恨不得蒸发进空气里。
沈琰心情颇好,看着她笑。
护士说:“年轻人底子好,体温已经正常了。”
他们冲了把脸,清醒些,大夫给开了药,不需要住院,就回去了。
刚到一楼,梦夏突然说:“我的手机呢?”
“丢三落四,”沈琰牵着她往回走,“是不是掉床上了?”
“好像是。”
他们顺着医院笔直安静的走廊往回走,远远听到护士站的护士在聊天。
“刚才那个小帅哥是谁啊?”
“好像是顾医生女朋友的儿子。”
“就是患乳腺癌那个?”
“应该就是她。”
沈琰猛地顿住脚步,眼里全是不置信,缓缓握紧拳头,却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护士们还在聊,声音很是不解:“顾医生虽然是二婚,但条件不差啊,何苦交这样的女朋友,给自己找个累赘。”
“顾医生重感情,听说确诊她患乳腺癌前俩人就在一起了,还是顾医生发现不对的。”
旁边几人笑起来:“估计顾医生一摸就感觉到了—不对,有肿瘤。”
…….
沈琰的心跳每一下都重得像打夯,大阔步往回跑,一不小心撞到一个医生身上,揪住他的衣领问:“肿瘤科的住院部在哪?”
医生以为遇到医闹的,战战兢兢地指了下窗外:“那…那栋楼。”
到了地方,在护士站报了周澜的名字,被告知病房。
沈琰一路狂奔,快到病房了,脚步僵硬地慢下来,整个人绷得像抽紧的弦,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刃上。
站在病房外,他看到坐在病床上的女人,几乎认不出那是他的妈妈。
周澜靠坐在床头,一把骨头干瘪地撑着宽松的病服,头发脱光,目光呆呆地看着窗外,脸上蜡黄凹陷,像是一个打了蜡放置过久而脱水的苹果。
美人迟暮令人惋惜,何况是周澜那样一个爱美的人被病魔折磨得脱了人形。
沈琰喉结一动,眼泪簌簌跌落,轻到自己都没察觉的声音唤了声:“妈...”
周澜像是一台快没电的机器,缓缓回头,看到沈琰时呆了一秒,下一瞬失控地尖叫起来:“啊—不我!”
她手忙脚乱地往被窝里缩,被沿盖过头顶,将自己裹在里面瑟瑟发抖。
比生命的流逝更让她难以面对的是容颜的消损,日渐丑陋的面貌一点点击垮她,吞噬她,自尊心薄脆得不堪一击。
变故猝不及防,压得沈琰喘不过气来,他垮着肩膀,难以承受一般,靠着门慢慢滑下去,抱住自己的头,发出的极尽痛苦的,含混、压抑的哭声。
周澜情绪失控, 顾承安赶来才安抚住她。
沈琰跟着顾承安到他的办公室, 两人面对面坐着,沈琰问:“我妈她, 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承安双手置于桌面, 语调平缓:“她需要尽快手术,可她非常抗拒,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接受手术。”
沈琰的心脏变成一个重锤, 每一下跳动都很重,他拧紧眉头问:“为什么不手术?”
“因为...”顾承安的目光瞥开了些,似是不忍,说, “根据她的情况, 做手术需要全乳.房切除, 你妈这人爱漂亮,她觉得要是切掉一边□□算不上完整的女人, 她自尊心这么强……”
沈琰缓缓握紧手指:“手术是最好最有效的办法是吗?”
“手术有一定风险,但不手术, 结果只能是—”顾承安喉咙一紧,转而说,“我劝了很久, 手术后会尽量帮她重建, 尽可能恢复,可她害怕,不接受, 现在你知道了,帮忙劝劝她。”
梦夏呆呆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看到沈琰走近,立马站起来,顾承安拉住她:“让他们母子单独聊聊。”
沈琰进病房后,很久都没出来,梦夏一个人坐在又长又静的走廊上,窗外赤日炎炎,冷气却顺着皮肤一点一点爬上来,她俯腰抱着手臂,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地砖。
恍惚间,一双熟悉的白色板鞋走进视线,她怔怔抬头,目光一秒都不敢放松地锁着他。
沈琰眼里的光像是被偷走了,脸上没有表情,也看不到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