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第三十三章容絮的脑子着实思考不及, 前半刻自己还在酣睡中,眼下就被魔帝压着,没羞没臊地说要与她生一堆小凤凰。
她若没有幻听, 就是他神志不清。
容絮拍他肩膀要他起身,可他身子似有千斤重, 她使劲也推不开半寸。她蹬腿, 他便身子一沉,将她两腿牢牢抵在床上,动弹不得。
容絮只好握拳捶他后背,可她的力度打在他身上, 约莫与弹棉花没区别。
“你、你起来先!”容絮又羞又急:“再不起身, 我就放火了!”
她最拿手的就是火术, 凤凰火又比普通的火要灼烈数倍。即便她修为远不如魔帝,但是凤凰急了也是会烧大魔头的。
风无怀终于撑起身,费解地看着她:“你作何生气?”
容絮好不容易喘了两下,就被他这问话堵回去一口气。
她趁机两手一撑, 两腿倒爬,从他身前的空档溜出来,抱膝坐在床头。虽说仍在他双臂掌控的范围, 却也比方才的姿势正常许多。
风无怀也撑起身来,盘腿坐在她面前, 不发一语将她盯着。
清晖月光透过窗纸流泻进屋,却映不透他眼中难懂的晦色,幽暗的眸子瞧着更是几分悚然。
容絮视线微闪, 不敢与他对视。
忽而,风无怀手指微动,将床柜上的烛火点燃,屋内瞬间明亮。
容絮眨眨眼,待适应光亮,却才将他面容看清。
明黄的烛火在他眼中摇曳生光,她却觉得那里如无风下的池水,连半点涟漪都寻不见,显得几分孤寂。
“你还是会怕我?”他突然问道,声音极轻,像叹息般自言自语。
容絮闻言心头仿似被细针扎了扎,不会很痛,却刺挠刺挠地并不好受。
“我没有怕你。”她赶忙否认,说道:“只是你突然闯进来说什么生一堆小凤凰,一时被吓着了。你......不觉得那话荒唐吗?”
“荒唐?”风无怀拧着眉默思会儿,又认真地点点头:“一下子生一堆的确有些荒唐,不如一只一只慢慢来。”
“……这不是快慢的问题。”容絮委实觉得两人对话风马牛不相及,遂直接说道:“总不能你说要与我生,我便欣然答应?我为何偏要与你生?”
风无怀听言,面色霎时铁青,问道:“你不同我生,要与哪个生?”
他陡然提高的音调唬得容絮心头一颤,这哪里是木头,分明是铁头!
她心底顿时也来了气,横他一眼:“我同哪个生凤凰,与你有何干系!”
“你!”风无怀气得直瞪眼,探手抓住她肩膀,将她一拽。
容絮猝不及防跌在他怀里,趴在他盘着的腿上。她刚要撑起身子,下颌被他手掌握住,抬了起来,视线猝然接上他冷似寒霜的眼。
风无怀忽然低下头,一手扣住她两手腕,反绞在她身后。他迅速欺上前,将她紧紧抵在床头,额头几乎触在她额上。
她从未与他如此靠近,近得能寸量他眼睫的长度。
“你是没听清楚我的话,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他略带质问地说道。
容絮能清晰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带着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他今晚究竟喝了多少酒......
而混杂的气息喷洒在她脸颊,火辣辣地。
容絮受不住他的呼吸,扭动脖子想别过头,下颌却被他抓得紧,她只好慌忙屏住呼吸。
“你躲什么?”怒火在风无怀眼中噼里啪啦地灼烧,他强硬道:“我说要娶你,三界便没人敢再娶你。我说要与你生凤凰,这辈子你别想同别人生凤凰!”
容絮只觉他眼底的火焰正嚣张地朝她劈头盖脸地袭来。再不自救,那火就得将她烧个通体焦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与别人生凤凰......”容絮撇了撇嘴,道:“是你一根筋地将自己的臆断套在我身上,不愿与我心平气和地谈,就擅自作出‘我要与旁人生凤凰’的结论。”
风无怀听言愣然看着她,渐渐眉间的皱壑舒展开来。
“是你方才说不论与哪个生,都与我无关。”他问得小心翼翼,声音柔缓许多。
容絮道:“你既然不是真心实意想娶我,这事的确与你无关。”
“我怎不是真心实意想娶你?”这下轮到他着急解释了。
容絮暗暗咬牙鼓劲,问了出来:“你既然没有中意的女子,又怎会真心想娶我?”她别开眼,对他的回答既期待又紧张。
风无怀纵然没经历过情爱,也听懂了她这两句问话的隐意,恍然明白她今日为何总不经意地问及他是否有中意的女子。
宛若云消雨停后的朗煦天光在眼前落下,驱散了层层阴霾,就连那冰封万年的寒冰,也寸寸消融。
风无怀觉着心中正缓缓涌出什么,滚滚如火,灼得他胸口发热。
他一时说不上话来,便将容絮抱在怀中,纾解这难以言喻的激动,久久未言。
***
容絮也不知自己怎就毫无反抗地被风无怀抱在怀中,而此时两人正躺在床上,单纯地盖被睡觉。
她一直在等他回答,可他只将她抱着,直到抱在了床上,他将被子一拉,直接睡觉,也没回一句话。
风无怀到底喜不喜欢她?她之前左右寻思,觉得应当是喜欢的。否则他堂堂魔帝娶谁不行,非要娶她这只小凤凰。
只不过,约莫也仅仅有些喜欢罢了。
可他一直没说,她对自己的猜测也渐渐开始怀疑,甚至退怯不敢问。
容絮正兀自烦恼,有人的手却始终未停地摩挲她脸颊。她被扰得无心睡眠,心中嘀咕:到底还要不要睡......
而摸脸摸得越发顺手的风无怀,听她呼吸均匀平缓,以为她睡着了,便默默享受指间的细腻光滑,着实令他贪抚不腻。
只听两声咳嗽,风无怀担忧地垂眼看去,却见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望过来。
“怎么还不睡?”
“不若我来摸摸魔帝的脸颊,看看魔帝是否能安然入睡。”容絮拐着弯提醒道。
风无怀手指微顿,而后在她脸上迅速且大范围地揉了一把,才极其不舍地将手拿开。
“睡吧!”他拍拍她的背,像哄孩子。
其实他不懂哄人,只不过当初他刚刚复活没多久,尚是幼童身形时,容絮便是这么抱着他哄睡。
容絮闭上眼,被他轻缓舒服的力道拍得瞌睡涌上来。
她蜷在他怀中打了个哈欠,忽想到今晚的事还未问明,揉揉眼睛清醒几分,便道:“你今晚闯进来说什么我给你的暗示?我不太明白。”
风无怀低头贴近她耳畔,轻声道:“我原以为你白日说的话便是暗指你愿意嫁给我,唯恐再有变数,我等不及下聘大婚这些规规矩矩的步骤。不若将繁衍后代的事早些办了,如此你便只能留在魔界。”
他振振有词地说着,而被他抱在怀里的容絮额筋一阵抽动。她总算晓得他为何半夜闯入说出那等羞事,罪魁祸首还是那本求偶读物!
明日就去将那误人的书给烧了!她迷迷糊糊地念叨。
风无怀将她拥紧些,下巴抵在她发上,柔声道:“睡吧,待会儿带你出去一趟。”
容絮神思早已飘远,下意识点头,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
不知许久,容絮是在阵阵微凉袭面的清风下逐渐清醒的。
她眨着惺忪睡眼挣扎了片刻,睁开时,委实傻了半晌——
昨晚分明睡在床上,一夜过后怎么跑来这万丈高空赏看日出?只不过她此时仍是被风无怀圈外怀中,躺在他身前。
容絮缓缓坐起身,视线中金珠跃林、天光普照,云影浮动、雾纱飘渺。
第一次飞至如此高的地方观赏日出之景,着实震撼,美轮美奂。
她眺望远方壮阔秀美的风光,浩渺烟波之下,巍巍群山望不到边。顿感天地之大、苍穹之阔,自己渺小得不过沧海一粟。
她喜欢观日出赏日落,在丹穴山时,也经常会背着‘池玉’飞到山顶赏看。
容絮以为风无怀记得她这个喜好,才这般做的。便回身朝他莞尔一笑:“魔界的日出别有一番景致。”
风无怀将远眺的视线拉回来,晨曦在她脸上晕开明媚光色,她眼中满载熠熠辉芒,笑起来时,这含星的眸子煞是俏丽。
他心头不由怦怦跳动,丝缕滋味溢在喉间,甘甜如泉,回味清香。
风无怀收了视线,指向前方,道出将她带来此处的目的:“目之所及的范围,我都能给你,不作为聘礼,只作为与我成婚的权利,拥有整个魔界的权利。”
云淡风轻的口吻,就似赠予她头上这只白玉凤尾簪一般寻常,却是字句有力,在容絮心底掀起万丈波澜。
她知道嫁给魔帝许会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可是拥有整个魔界的权利……她从未想过,也万不敢去想这不可思议之事。
风无怀见她沉默,以为是默许了他的话,心中一喜,继续道:“婚约也好,婚礼也罢,我皆能给,也可不给,这些不过是给旁人瞧的形式。天界繁文缛节诸多,我其实并不太愿意去遵照,恐怕也做不来。但你若想依照天界的婚俗,我也可以去询问赤殷和苍辛,巨细俱备地将你从天界娶来魔界。”
“若你想早些完婚,先将你娶来,我再攻下丹穴山也不迟,不过这聘礼就得后补送上。说来是以丹穴山作为聘礼,只是若我贸然赠你,你定是只惊无喜,我才牵强附上这个理由。因你在丹穴山受了许多苦,也算是帮你了却过往恩怨,往后一心留在……”
他突然停下来,本欲说的是——往后一心留在我身边,莫要去念想天界的种种,尤其莫再惦记岁明珵那等看似正经实则虚伪的男人!
可这番话语在他口齿绕了数圈,他委实觉得矫情又蛮横了些,便统统收回去,换作一句:“一心留在魔界吧。”
说完,他的双臂不禁紧了紧,实想将这娇躯揉入自己胸口,好生护着,莫再受那些苦。
容絮以己之血将他复活,单凭这重恩,他想给她的又岂是一座丹穴山能媲及的。何况如今他憧憬与她共度余生,若为她一世安稳,便是天界,他也会尽力夺来。
风无怀正沉思,不期两滴湿热之物落在他手背。他怔了怔,紧接着又是两滴。
风无怀忙将她身子转过来,一张泪脸赫然映在眼前......容絮鲜少哭,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委实慌了他的神,心中蓦地发紧。
怎么哭了?他寻思道:“不希望我攻打丹穴山?”
容絮摇头,只是万千滋味涌上心头,一时情绪难抑,说不出话来。
三千年来,除了舅舅和苍辛,她何曾被人如此疼惜。
从小到大,不知暗地里盼望了多少回,希望凤帝能真心接纳她; 也希望族人莫再对她冷眼相待。却屡屡失望,直至绝望。
被冷刀暗箭刺多了,她似乎早已感觉不到痛,其实是心口被她包裹封起来,里面依然千疮百孔。偶有冷风划过,伤痕裂开,还是会发涩发疼。
风无怀方才那番话,字字戳在她心坎上,她受宠若惊,也是不知所措。
她以为风无怀不过对自己有一些喜欢,已是满足,却不想他未说出口的情愫竟是掏心掏肺地把他能给予的悉数都给她。
容絮抿唇想忍住眼眶的泪,风无怀见状,忙用手抹去她的泪,却不想他越抹,这泪掉得越汹涌。
他急得直皱眉:“即便你哭我也不会依你。凤凰族我断不会放过,尤其是凤帝和赤夕瑶。”
容絮平复了会儿,这才断续道:“即便你不去帮我出这口恶气,我原本也是打算等身子恢复便回天界查明真相,也要与凤帝、与整个丹穴山做个了断。往后......”
她睁着婆娑泪眼,已看不清他的模样,便用力眨了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