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鸿门一宴

    周盈盈清晰地记得在医院里初次见到周远红的情景。她穿着一身简约的女式套装，留着偏分的齐肩直发，妆容精致，仪态端庄，但那温柔亲热的笑容却让周盈盈觉得无比疏离。
    周远红主动支付了周远青在医院欠下的一切费用，还坐在病床边与她断断续续地叙旧了一整晚。周盈盈躺在一旁的小榻上装睡，听着那边隐约传来的声音，大致拼凑出了周远红后来的经历。
    周远红给那家人接连生了两个儿子，经过一番谈判后终于彻底解脱了他们的束缚，重获自由。她看准了那家人经营的产品在东南亚市场的商机，便去南洋小国留学学习当地的语言，通过多年的打拼终于将自己的生意发展了起来。
    周远红事业有成之后就一直在暗中寻找姐姐的下落，她记得周远青曾经告诉过她家乡的大概位置，而且不止一次地说过想要回家。她以她们的家乡为中心逐渐扩大调查范围，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周远青住院登记后才终于有迹可循。
    周远红的语调始终平静温和，好像是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而周远青没听多久就哭得不能自已，拉着妹妹的手一遍遍地小声重复着“对不起”。
    周盈盈偷偷睁开眼睛望去，看见周远红一边轻抚着周远青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慰，只是当她侧过身去拿床头的纸巾时，她眼神中的淡漠在月光下展露无遗。
    那是不含任何感情的淡漠，冰冷到甚至刺痛了周盈盈的双眼。
    虽然周盈盈对周远红的真心抱有不少疑虑，但是周远青的病情日趋严重，让她实在无暇分心思及其它。起码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姨成熟稳重、办事干练，帮助当时年仅十五岁的她将母女二人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不久后周远青病逝，周盈盈就合情合理地由周远红继续抚养。周远红甚至为了她在小城购置了一处房产，是一间精装修的公寓，面积不小，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周盈盈始终看不透自己的这位小姨，在她面前便一直谨小慎微地维持着乖巧柔顺的模样。她知道周远红能看出来她的虚假，但她却从未试图揭穿她，而只是对她回以同样的虚假。
    直到郭诚的出现，让她们二人之间的虚假而和谐的关系瞬间崩裂。
    周盈盈准时到达帕提餐厅，一眼就看见角落里衣着端庄到格格不入的周远红。周远红好像有所感觉，也抬头望向周盈盈，冲她缓缓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
    七年过去了，她的样子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有。
    周盈盈没有回应她的笑容，沉默地落座后开始点餐。周远红看出她冷淡的态度，也没有在意，一边小口啜饮着饮料一边自顾自地柔声说道：“你就点自己吃的就好，我最近在控制饮食。”
    周盈盈在她话头刚起的时候就“啪”地一声合上了菜单递给服务员，似乎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帮周远红点餐的意思。
    周远红满不在乎地冲她笑了笑，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他怎么死的？”周盈盈点的牛排很快就送了上来，她习惯性地往上面撒上满满一层胡椒粉，手下切着牛排，口中终于吐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她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问话的语气状似漫不经心。
    “自杀。”周远红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抿了一口饮料，“瘫在床上的时间久了，累了。”
    “你其实不想他死的，对吧？”她放下饮料，紧接着反问周盈盈，神情和语气依然温柔，但周盈盈能够读出其间暗含的挑衅意味。
    “你要多少钱？”周盈盈没有理会周远红，直奔主题。
    她实在是不想再跟这个女人有更多的纠缠。
    “不好意思，我想要的钱不需要你来给。”周远红唇角的笑意加深。
    周盈盈蹙眉，刚想发问，却突然感觉自己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模糊变形，周遭的声音也变得听不真切，一会儿好像近在咫尺般震耳欲聋，一会儿又好像远在天边般虚无缥缈。
    她被下药了。
    这是周盈盈失去意识前留下的最后一丝清醒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