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车往市区的方向在开，无论陆长天想不想走，但或许今晚别回去比较好，更何况他和安川今晚一定谁也睡不着。安川不想在树林里和陆长天吵，生怕看表演的同学提前离场看到他们，他打了车带着陆长天往酒店的方向去，带着怒气摁了顶层的电梯按钮，一进门安川就爆发了。
“你是不是疯了！”
陆长天一怔，从小到大安川就没有大声对他说过话，安川也几乎没有生过气。
“你妈怎么对你哥哥的，你忘记了吗？！你妈要是对付起你来，比你哥只多不少！”
陆长天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陆更明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突然落在自己身上，感觉如在昨天。
“你有陆更明一半的能忍吗？！你觉得你妈要是对付你，只是锁起来不给吃饭那么简单吗？！你妈一直觉得同性恋有病，陆更明还有他爸，但是你爸会管你吗？！你简直疯了！”
陆长天抬头看着安川发红的眼睛，“我觉得我可以……”
安川看到他那么孩子气的样子蓦然笑了，轻声丢下惊雷，“陆更明有林霭，林霭从小就喜欢他，你呢？”
“苏以景喜欢你吗？”
一句话就让陆长天惶惶睁大眼睛，脸色发白。
是啊，陆更明有林霭啊。
他和苏以景……
“你就算喜欢男生，为什么偏偏喜欢他呢，”安川自责艰涩，他知道陆长天太过迟钝，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为什么自己在觉得有苗头的时候不阻止，现在这幅样子也是可笑，“他太优秀了陆长天。”
陆长天眼睛发红听懂了安川的欲言又止。
“你搬出来吧，我在外面找个房子我陪你走读。”
“可我不想搬出来，我想住在他的房子里。”
“你藏得住喜欢吗，你看看你今天跳舞的样子，你看看你那天在酒吧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藏，就像别人喜欢他一样，我也喜欢他，我为什么要藏？”
“你怎么确定他能接受自己的房客喜欢自己呢？”
“他并不讨厌同性恋，我们之前看电影说起邓校的时候……”
“可是他会疏远你，”安川看着陆长天收声的样子，“陆陆，你不是傻子，但你在故意回避这个事实。”
“他不会讨厌你，他会疏远你，你能接受吗？”
陆长天一瞬间无法控制得泪流满面，他哭得那样茫然无措安川心疼得想帮他擦一下，陆长天捂住自己的脸吼道，“你别看我！”
然后房间里安静到只剩下无声无息的眼泪。
他捂着自己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眼泪顺着下巴落在衣服上，他颤抖着声音不甘不愿断断续续说。
“我没办法接受搬出去……我不接受疏远……”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傻！我知道！”
陆长天死死捂着自己的脸，不想被看到那么丢脸的样子，“我从小到大没有喜欢过别人，我也没有想要过什么，我从来不想争什么荣誉，也不想要去抢什么，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要过什么……”
“当最适合当小王子的孩子。”陆长天哽咽声中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成绩没有陆更明好，妈妈希望他以后给家里出力，那我换别的专业好了，我也不在乎，陆更明小时候耿耿于怀妈妈给他取名字是把字典随便翻了两下，但是给我起名字想了很久，有什么用呢，妈妈那样叫喜欢我吗？”
“妈妈可不会温柔地用一切期许和褒美来解释我的名字，可是林霭会，我从小到大唯一羡慕过的就是那年林霭哭着告诉陆更明他的名字多美。”
“可是没关系。”
“没有关系，我告诉自己，人不可能每一样都得到，我没办法改变妈妈也没办法让什么都不管的爸爸做些什么，可是我有你安川和宋千军了。”
“陆陆……”
“那不是一个正常的家的样子，但是我必须要去思考得到和失去，我可以从小坐着漂亮宽敞的车回家，那么，我就要失去爸爸妈妈接我放学，我可以吃很好吃的东西，那么我餐桌的另一头就是空荡荡的椅子，我可以睡很软的床，那么就不会有人对我说，早安陆长天，晚安陆长天，我有很多物质……我一直以为付叔叔很疼我，结果我玩滑板摔到骨裂他也只是无奈地笑着让我下次小心一些，可是苏以景会非常生气，这才是在乎吧……”
“我告诉我自己没关系陆长天，你们家很有钱，而且你有安川和宋千军，足够了，所以我一直觉得，大可不必和任何人去争任何东西。”
“但是……但是安川，我多么希望就像林霭陪着陆更明一样，我希望以后我的房子住进那样的人，陪着我，小时候一直不喜欢放学是因为回家真的……真的太寂寞了……”
陆长天委屈地呜咽，小声从喉间哀求，“所以我想要他不可以吗……”
“我不想追别人，我想知道陆更明被人追是什么滋味……”
“我想知道那样被喜欢着是什么滋味……”
“我讨厌我这个样子，我像乳臭未干的小子。”
陆长天笑着哽咽，身体哭得发抖，他不敢拿开自己的手，也捂不住自己疯狂在掉的眼泪。
“我希望他一直陪着我，我也会恨自己这幅样子。”
“陆陆，你知道自己多好看吗，你只要稍稍对女生表露温柔，一定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哪怕你那么生人勿近的样子，仍然有很多人忍不住议论你，看你，你会遇到很好的女孩子一直陪着你。”
“可是我用我原原本本的样子遇到了苏以景。”陆长天放下了手笑得很难看，安川没想到会在他的脸上看到脆弱。
“我如果愿意的话，我早就倒追别人了，没必要像小孩子一样死磕坚持着等待有人来追我，安川你不明白吗？”
陆长天掉着眼泪看着他的眼睛，“但如果是他，就没有必要坚持了。”
“别说了……”
“你明天再告诉我你的打算，冷静冷静……”这句冷静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陆长天，安川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我让人送东西上来给你卸妆，学校那边请假吧……”
当安川给他卸完妆关门出去的时候，陆长天睁开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一片漆黑。
记忆被无限拉长，变得愈发清晰，就像自己强行打开门的时候，陆更明躺在一片黑暗里眼神里濒临死亡一样的黑暗。
我的儿子不能是同性恋，陆长天你看看你哥。
黑暗里浮现了穿着利落白西装一头长发的女人坐在桌前，她生着典型南方美人的长相，明眸雪肤温婉的皮相，骨子里却是森寒的东西，她看过来的一眼含笑却并不像在笑。
就连陆长天也很讶异，什么样的心肠才会为了混入更上一层的圈子，眼睛不眨就嫁了自己，又毫无愧疚转头和别人一滚，生了自己。
哪怕这辈子你没有你哥厉害也没关系。
漂亮的女人像隔着寒夜抚摸着他。
一如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突然撤走所有饭菜蹲在陆长天面前。
想吃饭吗？
小小的陆长天仰着头看着她。
妈妈爱你吗？
妈妈给你好吃的东西是不是很爱你，所以呢？
陆长天仰着头没有任何表情回答。
所以我也要爱妈妈，对妈妈好。
女人满意地点头，菜又被端回了桌子上，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她仍然是皮相温婉美丽的母亲。
这又不是买卖，没有什么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一点这种算计很清的交易。
苏以景握着他的腿突然开口。
陆长天在黑夜里睁大眼睛流泪。
他的十几年长成无所谓且从不哭泣的模样，但这个人让他步步被击溃。
长天过来，喜欢这个玩具吗？妈妈给你，所以你以后要对妈妈好知道吗？
我会对你更好。
操场那天的寒风里苏以景温柔地对他说着。
我没办法……陆长天怔怔看着黑夜握紧了手。
第二天也几乎一夜没睡的安川醒来，走出房间就看到陆长天坐在落地窗前喝着果汁。
陆长天听到脚步声回头，倦怠的面容上眼神干净认真，说出了自己整夜未眠深思熟虑的结果——
“那我只能动手掰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