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天街_151
林泽道:“我问他了,他说最近大家压力很大,需要减压,又听说蹦极可以减压,就带着我去玩一玩。”这个解释似乎也有点道理,不过当我听到郑杰带林泽去蹦极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郑杰要追他。
冷饮店要打烊了,只剩我们俩和阿拉斯加,林泽又用手比划,说:“你跳过么?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没有用,一下就这么掉了下来,坠到底。”
我以前在广州跳过,知道那感觉,但从高空坠落的冲动,哪怕是亲身经历也无法描绘其万一。
“经历过一次以后,就觉得很多事,很多烦恼都不重要了。”我说。
“对对,就是那种感觉。”林泽起身结账,把椅子摆好,我们带着阿拉斯加回去,北城天街前都是看完电影出来的人,在步行街的的士点上排队打车。
我说:“不过只有第一次玩会有这种体验,我觉得坠向谷底的时候,有种把一切都抛开,而再次飞起来的瞬间,就很容易得到灵魂的新生与复活。有点禅宗里说的‘顿悟’那个道理。以前我和几个朋友去爬过一次虎跳峡的天梯,也有过这种体验,就是尧茂书漂流遇难的地方。”
林泽:“天梯是怎么样的?”
天梯很长,我们当时跟着驴友俱乐部从山道走到下虎跳底部,上来时走的是另一条路,。爬一个通向云端的梯子——是梯子而不是台阶,它有个别名叫“勇者之梯”。
没有任何路可以走,只是一条直上云端的,九十度的,被焊在峭壁与悬崖上的陡梯。古代上房梁挂东西用的竹梯结构。区别只在于它是铁制的。
陡梯尽头又连着陡梯,几百级,足有上百米,一眼望不到头。一行人犹如攀岩般背着大包,徒手附着于焊在峭壁的梯子上,缓缓攀爬,回头看时能看见背后的深谷下涛声震天,滚滚金沙江流逝,颇有点风急天高猿啸哀的气势。
上百米高,一个失手摔下来势必尸骨无存。
我给林泽说了,林泽颇有点跃跃欲试的表情,我笑着解释,确实是减压的一个好办法。虽然很多人会觉得害怕。
“一起爬梯的几个人,玩过以后都成了好朋友,大家爬上来了,站在悬崖顶上的瞭望台望下去,就像重获新生。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单身妈妈,她抱着自己三岁的女儿,把她用衣服绑在身前,一手紧紧抱着,一手抓着,爬了上去,这件事震惊了所有驴行团的导游。”我说:“旧的灵魂被扔在过去,获得了一个新的自己,开始想,以后要去做什么,过什么样的日子。”
林泽缓缓点头,说:“下次再去叫上我,你试过两人一起蹦极么?”
很遗憾,没有。
我摇头道:“两人蹦极的情况我也能想象,我一个朋友说,泡GAY的最好方法,就是和他一起去蹦极。”
林泽莞尔道:“是吗?”
我点头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对方,跳完一次再上来时,两人之间的感情会和以前很不一样。很多人都是先419一次,先上床后恋爱,如果想好好过日子,那种感情还不太足,所以这应该也算某种补完吧。同生共死的经历……”
林泽嗯了声,我知道他在想与郑杰的关系,这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林泽又问:“你觉得郑杰喜欢过我吗?”
这个问题我完全无法回答,其实我觉得那个时候,林泽就已经有点离不开郑杰了,因为恋爱的人总会觉得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有特殊的意味,实际上除却个别例子,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当时想太多,男生要玩起暧昧来都玩得很明显,基本不会出现什么欲擒故纵的情况,郑杰这种人更不可能。
当做友情来看待,许多事也完全是发乎自然的,只是因为林泽想得太多,所以才觉得郑杰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而想得太多,本身就是坠入情网的标志,抛开林泽的某些小心思。实际上按情况来看,他和郑杰两个单身汉,又是好哥们,从小到大玩什么都在一起,郑杰拉着他去跳个蹦极,也纯属正常。
我们从北城天街走到家门口,又买了两瓶酸奶喝。
“他或许努力过,想让自己喜欢你。”我不好评判,只能这么说。
林泽点头,还在思考。
“爱情可能会来了又去,会恋爱,会失恋,会离婚,会再婚。”林泽说:“父母会离世,儿女会成人,不过我觉得朋友这玩意,真的是一辈子的。”
这话我无比同意,“君子之交淡如水”,真谛就在于一个淡字上,淡是经过时间的验证与洗练后,留下的最坚固的友谊,是经历了无数岁月沉淀出的感情。真正的好朋友是十年没见面,某天下午想起他了,给他打个电话,两人都能笑笑,热烈地谈点近况,感情一如往昔。
我们喝完酸奶,林泽说:“再见。”
我说:“再见。”
我们各自回家,进电梯时邻居说:“哎呀你养狗了啊。”我才发现阿拉斯加还在我手里,这家伙居然不吭也不叫,主人把它忘了都没叫一声提醒,林泽似乎又有点心不在焉,连狗都忘了就走了……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把五十万放在楼下拐角处的第三个垃圾桶里,准备赎他的狗回去。
林泽回去以后在洗澡,片刻后他的男朋友上门来,带着上次借去的书回来换,顺便带走他的狗。
“还有什么好看的书推荐一下么?”他问。
“非天夜翔的西楚霸王。”我厚颜无耻地说。
他马上一脸“我是纯洁的才不要和你这种很黄很暴力的人说话你会带坏我”的表情,又问:“你们怎么总是有这么多好聊的?都说了些什么?”
我回答他:“没什么。”
他男友问:“他说我了吗?”
我说:“没有,目前没有说到你。”
他又问:“说他以前的直男发小是吗。”
我怕他吃醋回家和林泽吵架,只好说:“阿泽又不爱他,不用吃醋啦。”
他说:“不是吃醋,我也想有这样的一个朋友。”
我还想再问什么,林泽却打电话来,让他男友顺便买点宵夜,他便抱着几本书,牵着狗回家去了。
那天我坐了一会,想起我的两个发小,于是半夜十二点给他们打电话,只有我这种夜猫会在午夜伤春悲秋地缅怀在风里飘零的青涩岁月,而发小们都在搂着各自的老婆在睡觉。接了电话以后听得出那边困顿的声音,继而打火机响,边被老婆骂边出阳台抽烟聊电话,说到两点多。
那俩家伙虽然没有串通,却都表现出一致的吃惊,觉得我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才会去主动联系他们。更担心我是不是命不久矣,让我火速滚回去让他们看看,要确认我没缺胳膊断腿儿的。又问我是分手了还是被炒鱿鱼了或者要借钱别啰嗦速度进正题……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分手的话也别自暴自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来给你介绍男朋友我们公司有好几个基佬BLABLABLA……
我挂完电话后忍不住想象他俩过几天去喝酒吹牛打屁聊天看美女的时候,一定会把我的这通深夜电话当做席间八卦谈资,各种猜测我是不是空虚寂寞冷或者觉得对不起他们了才做出半夜十二点打电话这种事,然后再给我打个电话回来,这个说完那个说,嘻嘻哈哈地刺激我说他们在吃什么喝什么……老婆肚子大了你准备好百日宴的红包红包里必须有现金不能塞欠条,又让我有空回去,到时候叫上谁、谁谁和谁谁谁出来一起玩……果然朋友是一辈子的。
那天之后我一直想让林泽把故事说完,但一直碰不上他。某天傍晚我在楼下打太极时一个朋友来找我,他在不久前经历了一次糟糕透顶的的恋爱,前段时间感冒发烧,于是一直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
在等待疾控中心出结果的几天里,仿佛把自己的人生翻来覆去地整理了一次。想有什么事还没做,有什么愿望还没有完成,我约他出来吃了个饭,让他和林泽聊聊,碰面时发现他居然也认识林泽这朵交际花……如此这般一番,领到检测结果后,他决定申请技术移民,到欧洲允许同性结婚的国家去生活几年,国内的房子车子留给他母亲,先攒够旅费,再在接下来的余生里前去挑战未知的国度,未知的人生。老了以后再回中国落叶归根。
他联系了在国外的一个朋友,发现移民比他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对方帮他找了工作,如果急着去现在就可以走。不过他还准备考完雅思,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再认真上路。
我们去火锅店喝酒,庆祝他有想做的事,席间那个朋友说自己也很舍不得故乡,于是我和林泽吃得肚子滚圆地出来后,便合计送他本相册。一起去选地方拍照,拍完后,由我在每张照片后写一段小故事,让他带出国去,一来留念用,二来可以给对中国内地有偏见的老外反洗脑,还可以朝他们洗脑传销。到时候把什么川剧变脸,蜀绣麻将全部拍进去,一手捧相册一手持剑到处传教。
我们约好这个周末出来,顺便出去逛逛吃吃,到处街拍闲晃,把礼物准备好,顺便把故事讲完。
周末猪熊又出去赚外快,我在楼下等了一会,出来的只有脖子上挂着个单反的林泽,他男朋友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