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被医生一说,她有点害怕了。“医生啊……这个病能治吗?”
医生关了灯,低头帮她写病历:“还不确定是不是夜盲,现在太晚了,你们明天去眼科挂个号吧。夜盲症,比较难说能不能治,如果先天性的就基本无法治愈。”
王结香耳朵嗡嗡响,光听见“无法治愈”四个大字了。
她的视线投向殷显,觉得自己跟他是一对快要阴阳相隔的爱侣。
越看他,她的眼睛耷拉得越厉害。她没有妈妈了,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是他,要有个万一,她不能拖累他,让他年纪轻轻沉浸在失去自己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走了。”
殷显起身,冷酷无情地打破了王结香的悲伤幻想。
“收好医生开的药,回家。”
出了医院。
他走在前面,她走后面。
王结香的小脑瓜中思绪万千。
医院门诊外有一排阶梯,她失魂落魄,不太留意脚下,竟又要踩空。
殷显及时扶住她。
“亮的道都不会走。”他点着她脑门,语气凶凶的。
王结香扁扁嘴。
她左顾右盼,记得要看路了。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
殷显的手掌比王结香的大好多,他的手不像殷显这个人那样冷冷的,他的手很厚实很暖和。
夜晚的街道幽暗静谧,她被他牵着走,头缩进围巾。
围巾也是他叫她围上的。
相比于平时那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身边的王结香安静得过分。
尽量往有路灯的地方走,他们牵着的手被他揣进了外套的大兜。
他问:“很担心治不好?”
她点点头。
王结香满心期待,殷显接下来会说点什么好听的安慰自己。
不想,眨眼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刻薄。
“担心会不会瞎,不如担心你的猪脑子。”
——这人怎么这样子,不安慰就算了,还人身攻击。
王结香抬起头,愤愤道:“结香很聪明,才不是猪脑子。”
殷显有理有据。
“是猪脑子啊。先前摔倒那事,别人家的水池违章搭建,磕着你了;你不要他赔医药费就不错了,你还向他道歉,给他的水池赔钱。你不是猪脑子,谁是猪脑子?”
“人家的水池是固定住的,它没撞我,是我撞的它。弄坏了水池,我当然得赔呀。”
“对,猪脑子是这样的,”殷显皮笑肉不笑:“遇事只考虑别人,不考虑自己。别人的水池是无辜水池,你摔了是你活该。”
王结香不知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听他这么说,嘿嘿地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你其中有一句是不是在偷偷夸我啊?”
“没夸。”
殷显冷着脸,又喊了她一遍。
“猪脑子。”
第49章 夜盲症
第二天, 王结香和殷显都跟单位请了假。
他陪她去医院的眼科挂号,做了详细的眼部检查。
最后的诊断结果出来, 是暂时性夜盲症。
无家族遗传史, 视网膜杆状细胞无病变,后天缺乏维生素a, 建议均衡饮食,食疗补充维生素a。
听完医生的病情分析,王结香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挽着殷显的胳膊走出医院, 她扬起头,对他灿烂一笑:“哈哈,我没事啦。”
“高兴得太早,”揉乱她的额发,殷显说:“要补充维生素。”
难得他们都没上班, 回家路上一起拐去菜市场买菜。
殷显看到摊贩在卖黄花鱼, 问王结香要不要吃。
她摇头, 在他耳边小声道:“海鲜我可以带回来,不要买。”
海鲜,王结香只吃从厂里被捡出来的品相不佳的海鲜, 因为是免费的。
他们又走几步,看到猪肉摊。
“我去买点肉, 今晚炖胡萝卜排骨汤。”
殷显刚要迈出步子, 王结香扯住他:“不久前吃过肉了,这个月不可以吃肉了。”
肉贵,他们一个月买肉的次数, 她有在默默地计算,控制。
“所以,不吃肉,你有什么想吃的?”
“炒鸡蛋,醋溜白菜……”
他打断她:“怪不得医生说,你没有均衡饮食。”
再这样下去,他们买的仍旧是平时的那几样食材,殷显剥夺了王结香选择菜的权利。
他拽着她,去猪肉摊,跟老板买了排骨和猪肝;再回到之前的海鲜摊,买下一只长得漂漂亮亮,活蹦乱跳的黄花鱼。
王结香让殷显别买了,他又去蔬菜摊一把青菜和一大袋胡萝卜。
殷显两手拎得满满当当,对自己的购物成果相当满意。
——他们哪天吃饭有这么丰盛过,太浪费钱了。
她接过一个轻的袋子,表情气鼓鼓的:“跟我唱反调你就开心了,是吧?”
他睨着她,点点头:“对的。”
*
自王结香被诊断出夜盲症后,晚上下班的点,殷显总会到城中村的上坡接她。
因为这病,有天她又闹了笑话。
别人丢在草丛的塑料袋,王结香将它错认成了兔子。
之前殷显把娃娃鱼看成老鼠,被她笑话了多久他可记得,这回轮到她看走眼,殷显自然也是使劲地开她玩笑。
格外喜欢兔子的王结香,反应很大地生了他的气,一晚上没跟他说话。
隔天,殷显跟她提到:“养只兔子呗。”
出乎意料地,王结香不同意。
她说他们没钱没时间养好一只兔子。
她说得在理。
殷显能掏出钱,替家里改善一两顿伙食,可那也仍旧无法改变他们贫穷的事实。
他俩这个水平的工资,在大城市只够日常的开销。
医生建议食疗补充维生素a,偏偏王结香不爱吃萝卜。就算只是煲汤加了点胡萝卜,她都吃得愁眉苦脸。殷显想着买个榨汁机,王结香是爱喝果汁的,胡萝卜榨汁说不定她可以接受。
到超市看中一款合适的榨汁机,又看了看它的价格,他灰溜溜地离去。
——没钱,没钱。
近来殷显愈发频繁地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换一份工作?
做保险的目的是学销售技巧,为以后做生意提供经验,他本来就没打算在这行长久地干下去。
最近几个月,业务不好做,他拿到手的工资少得可怜。而维持客户,认识新客户,又需要他投入金钱,去送人礼物,陪人应酬。
关于未来的路怎么走,王结香没有跟他探讨过,殷显也没有主动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她天天去海鲜厂做体力活,贫穷不怕,吃苦不怕;有爱饮水饱,好像能和他在一起就万事大吉。
可是,殷显没有办法停止焦虑,钱来得太慢了。
这些年锻炼的社交技巧,是否已经达到纯熟?该不该换个环境试试手?
换工作的想法萦绕在心头,殷显晚上睡不着,成宿成宿地失眠。
半夜,王结香翻了个身,旁边的被窝冰冰凉凉。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来按亮床头灯。
家里的门开了道缝,她光脚走过去,看见殷显蹲在外面,手里夹着一根烟。
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孤独感。
一手扶着头,一手夹着烟,烟是燃的,但他没抽。
殷显正盯着对面的什么吗?落进王结香的眼里,那儿仅仅是一片没有意义的漆黑,她什么都看不出。
她静静地看着他,很难描述心里的感觉。
似乎因为他的孤独,她也不由自主地孤独起来。
她不知道他是抽烟的,像是她始终不知道他为什么特别讨厌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