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无我
他的手指紧紧勒着她的手腕,像是一道禁锢的镣铐,裴清用力甩了下手“你弄疼我了。”陈珂的力道这才松下来,他还是将自己的力气控制在不弄疼她、又不被她甩开的程度。
眼见挣脱不开,裴清也不挣扎了,她低头看着他,真是奇怪,明明隔着厚厚的、漆黑的的墨镜,陈珂居然依然能感受到她眼神冰凉,她冷冷地说“你到想怎么样?”
他薄唇紧抿,似乎不知如何开口,裴清不耐烦地又甩了一下手“没事就赶紧放开!”
“你不觉得,你该和我解释些什么吗?”他积攒了那么多的怒气和委屈,却只能吐出这样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哦?”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讥诮“解释?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她就是吃准了,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什么,像是挑衅,像是嘲讽,陈珂手上的力气又大起来,她白皙的手腕勒出淡淡的红痕。陈珂深深吸一口气,将颤抖的声音稳下来“裴清,我们单独聊聊。”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裴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松手”
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已经有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甚至有好事者站起来,往这边巴望着。
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女孩子的手不让人家走,这种事情换做以前的陈珂是无论无何也做不出的,可现在,他已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来做什么,旁边都有谁,他的眼睛里只有这个女孩。他不爱看她甜甜的假笑,她真正开心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透着几分娇憨,那种假笑处处透着表演的痕迹。可他宁愿她对他假笑,也不愿看到她现在的表情,那对花瓣一样柔软娇嫩的红唇,曾经温柔地叫他“哥哥“,曾经吻过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现在勾着一个讥诮的弧度,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锥在他心里“陈珂,该说的,我都说了,只是玩玩而已,你这么认真,真没意思。”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像沉石落水,激起层层涟漪,窃窃的低语响起来。
“那不是陈珂吗?他抓着的女生是谁?”
“好像姓裴,我之前见过她,死命地纠缠陈珂。”
“看起来不像啊……”
“什么玩玩?”
“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
周围的声音,陈珂都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脑子里只剩下那两个字:玩玩。他想到了那一天,她这样说完,就将他赶走,他外套都没穿,狼狈又落魄得像是被抛弃的宠物狗,麻木地走在寥落的街道上,那天的风很冷,将他的心冻得麻木,后来他每天都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梦到他走在一条灰色的街道上,在一片死寂中,无论他怎么呼喊,怎么奔跑,永远走不出去。
裴清的唇还在一张一合,他不想再听她说话了,一个字也不想听了,正确的选择应该是转身就走,这曾经是他最擅长做的,可是他不知道怎么了,脑海里却是另一个想法:堵住她的嘴。
林泠此刻饭也不吃了水也不喝了,连韩珍珍顾不上管了,捧着脸,看得津津有味,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裴清这小嘴叭叭得可太厉害了,什么扎心说什么,这个小白脸越难受,韩珍珍就越心疼,她就越开心,最好能把他气哭了,她眼睛一眨不眨,没等到陈珂气得哭着跑出餐厅,却看见,他突然站起来,一把将裴清拽到怀里,低头吻上了她。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扣在女孩乌黑的长发上,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他偏着头,侧脸清隽秀美,吻得矜持而温柔。这应该是一幅美好的画面。如果忽略背景里目瞪口呆的围观人员。
林泠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她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又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看错,嘴巴慢慢张大。
“卧槽”这是旁边的崔浩发出的声音,此刻他也顾不得使用平时的感叹词“呜呼哉乎”了,一句国粹脱口而出。她还听到了韩珍珍发出了古怪的声音,似乎是哽咽声,但是她不敢移开眼睛,生怕错过了一帧画面,连韩珍珍的笑话都顾不得看了。
她还听到了齐齐的吸气声,猜也知道围观的学生被结结实实得惊住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反应最快的反而是裴清,她一抬手,狠狠推在陈珂胸口上,陈珂毫无防备,退后一步,狼狈地跌坐在椅子上,因为惯性,椅子都向后滑了一小段,他的后背撞在木质靠背上,一声闷响。
“陈珂”裴清的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你看看你自己,有多难堪。”
少年坐在椅子上,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低着头,细碎的黑发遮住了眼睛,唇上染了一抹艳丽的红,一直蹭到边缘,那是裴清的口红,听到她的声音,他慢慢抬起头,那双曾经璀璨如星辰眼睛,再没了神采。
“别缠着我”裴清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你真的很烦。”
她转身离开餐厅,一半的人目光追随着她,一半的人还在盯着失魂落魄的陈珂,林泠看得恨不能直拍大腿,她有些纠结,自己到底是该看陈珂还是该看裴清,但很快她也不用抉择了,因为陈珂已经站起来,大步走出去,看方向,是去追裴清了。
随着他身影的消失,餐厅里一片哗然,崔浩一脸震惊转向林泠“这……那……他们两个……”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林泠着急对韩珍珍落井下石,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可是她看过去的时候,韩珍珍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她懊悔地一拍桌子,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看紧她!
陈珂追着裴清,她从餐厅走出去,绕到后面,去了一个小山坡,开始还只是走,后来见他追出来,就干脆小跑起来。
“裴清,别走!我有话和你说!”陈珂在身后喊了一句。
她听到后跑的更快了,按理说裴清怎么也跑不过陈珂这两条长腿,但是她熟悉地形,七绕八绕,没一会,就在一片白桦林甩开了他。
她不见了,陈珂四处转了很久,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偌大的树林里,只剩他一个人,寒风呼啸着,掠过云层,穿过树梢,卷起枯叶,最后又钻进他的身体里,他不停地发抖,说不出是因为冷还是难过。身旁正好有一把长椅,供散步累了的人注意用,他颓然地坐下,低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插进黑发里。
“你就这么讨厌我?”他喃喃地说问“连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没有人回答他,此刻风也停了,周围一片寂静,灰白的白桦树皮上,一条条树纹像张开的眼睛,静静地注视他,有一片枯黄的树叶从枝头慢悠悠地飘下来,落轻轻落在他脚边,一滴眼泪,砸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