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节
“浑人?他不知道多精明呢,这奏折岂是他一人的意思,而是那几个搅在一起的人的共同心声,在朕看来,这就是蔑视,黄培胜!即刻传旨,着两府三司六部各衙门官员即刻进宫,朕要紧急临朝。”黄培胜躬身道:“圣上,这都快三更了,您还是安歇了,明日一早早朝再提也不迟啊。”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拿主意了?”赵祯瞪了黄培胜一眼,吓得黄培胜赶紧磕头告罪,一溜烟的去安排了。
侍卫军们四下出动,到各大官员府邸连夜宣旨,众文武惶然不知何时,一个个蓬头垢面的急匆匆来到大殿之上,相互间小声询问出了何事,不一会儿,赵祯总偏殿走出,身后跟着晏殊和杜衍两人,显然这二位是提前被召见了,三人的脸色各异,赵祯脸色阴沉,晏殊脸色焦急,而杜衍的面带冷笑。
众臣跪拜已毕,分列站立两旁,赵祯哑声开口道:“众位爱卿,半夜里将诸位爱卿叫来上朝,朕也是没有办法,只因为朕批阅奏折之时,见到了一篇奇文,既是奇文,当共赏之,黄培胜,读一读那篇文采飞扬的折子吧。”
众臣面面相觑,大半夜的喊来上朝便是为了听一篇文章,皇上也太小题大做了吧,皇上很少这么折腾人的,这是怎么了?
黄培胜躬身接过奏折,吸了口气展开读道:“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
群臣一片大哗,原来是关乎朝廷上下明里暗里都热议的朋党之事,而且写这奏折之人的胆子着实不小,居然说什么‘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这不是公然为朋党撑腰么?不知谁这么大胆。
人丛的欧阳修本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文章第一段读过,欧阳修赫然发现,原来今晚之事的罪魁便是自己,是自己的这篇奏折触动了皇上的那根神经,这才连夜召集进宫。
“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自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恺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恺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绝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
“嗟呼!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黄培胜一气呵成,将这篇《朋党论》毫无停滞的读完,掩卷躬身将奏折放在龙案上,垂首退下。
赵祯扫视群臣,开口道:“诸位爱卿,这是不是一篇奇文?朕说的没有错吧,朕没想到,在我大宋朝居然还有人写出这样的文章来,可谓是滔滔如流水,旁征博引才华横溢呢。”
众臣如何不知道赵祯是在讽刺,偷偷私下小声打听是何人之论,就听赵祯续道:“前几日,钱铭逸王拱辰上奏说朝中有人结党营私互为庇佑,同气连枝共同进退,朕还批示驳斥他们一派胡言,我大宋自立国伊始,历代先皇都严令禁止朝中有朋党相结,朕也曾数次下诏禁止结党,本以为不会有此现象出现,可没想到,立刻便有人写出这样的文章来为朋党辩护,这说明钱铭逸王拱辰所奏属实,朝中你确有朋党存在,朕着实震惊。”
“皇上,敢问何人如此大胆,违背我大宋祖训和圣上诏令,为朋党正名?”有人问道。
赵祯冷笑道:“何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欧阳修是也。”
欧阳修脸色煞白躬身出列,跪倒在地磕头道:“臣该死,臣谬论惹恼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众人震惊不已,最为震惊的还是范仲淹和韩琦富弼,原本朋党之事便是影射韩范等新政一派等人,这欧阳修脑子犯糊涂,居然在这个时候写出这么个东西来,事前也不打个商量,这不是把大家一起往坑里带么?
赵祯不理欧阳修,转头看着范仲淹道:“范爱卿,你来品评品评这篇文章如何?”
范仲淹头皮发麻,只得上前拱手道:“臣……臣昨夜喝了点酒,现在酒气未消,脑子里迷迷糊糊,实在没听明白欧阳大人说的是什么。”
赵祯冷笑道:“原来如此,韩爱卿,那你呢?不会也是喝酒喝多了,脑子迷糊着吧。”
韩琦躬身道:“皇上圣明,昨夜确实是喝多了,便是微臣做东,请的范大人和富大人饮酒的,宿醉未消,是不敢胡言乱语,还请皇上恕我等无礼之罪。”
赵祯似笑非笑道:“哦?原来是你们三个一起喝的酒,也就是说富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是么?怎地你们三位喝酒却忘了请欧阳爱卿,这可不够朋友啊。”
韩琦面色涨红,挺胸道:“圣上这话微臣受不得,臣等公务之余相聚小酌,这难道也不准么?”
赵祯不搭理他,冷声道:“谁来为朕剖析剖析这篇文章?看起来这篇文章似乎说的颇有道理,尧舜商周之事都被欧阳大人拿来举例子,看来这朋党之事,朝廷倒是要鼓励了。”
杜衍排众而出高声道:“皇上,老臣说两句。”
赵祯道:“说。”
杜衍道:“欧阳大人这篇朋党之论荒谬之极,所举之例也是虚无缥缈无可查实,敢问欧阳大人,即便如你所言,君子与君子结党,小人与小人结党,你又凭何声称君子之党可退小人之党,若是小人之党得势,岂非朝纲大乱?即便二者抗衡不下,两党相伐,受害的是谁?还不是朝廷律法社稷根基?都忙于结党除异,政事若何?况一党得势把持朝政,岂能保证皇上威严?”
欧阳修吁了口气道:“杜枢密,您理解有误,我所言之意乃是说君子有朋党而小人并无朋党,他们只是暂时结为朋党,也是虚假的朋党。君子就不是这样:他们坚持的是道义,履行的是忠信,珍惜的是名节。用这些来提高自身修养,那么志趣一致就能相互补益。用这些来为国家做事,那么观点相同就能共同前进,始终如一。作为皇上,只要能斥退小人的假朋党,进用君子的真朋党,那么天下就可以安定了。”
杜衍脸上一红,原来自己没理解文章的意思,不过他很快便将这个小尴尬挥之脑后,再问道:“笑话,你说的本官可毫无头绪,所谓君子和小人难道是自诩的么?以何种标准判断何为君子之党何为小人之党?你只举尧舜商周之事,我来问你,前朝李唐牛李党争,谁不是标榜其自己是为国为民着想,谁不自诩为正直不阿的君子,可今天看来又如何?牛李结为奸党,闹腾了四十年,终至李唐覆灭,都是千古之罪人。”
欧阳修抗声道:“是否为君子皇上自然能明朝,李唐君主昏聩无能,自然无可分辨,今上圣明,岂能如他们一般不辨忠奸?”
赵祯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道:“住口!欧阳修,你太放肆了!你这是在用言语挟持朕,朕同意你的观点便是明君,不同意便是昏君是么?”
欧阳修连连磕头道:“臣不敢,臣是一片真心话,臣绝无此意。”
赵祯怒容满面道:“先哲明言:‘动则争竞,争竞则朋党,朋党则诬誷,诬誷则臧否失实,真伪相冒。’太祖遗训言:‘塞朋党之门’,太宗曾下诏‘禁朋党以厉百姓’。这些话你都当成耳边风了,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妄言什么‘真朋伪朋’,说什么‘君子小人’,你以为靠这些狡辩之词便可开脱朋党之罪么?妄想蒙蔽朕的视听,朕还没到受人蒙蔽的地步。”
第八六六章朋党论(下)
欧阳修还待开口辩白,但范仲淹心如明镜,他知道赵祯今夜召见群臣的目的便是要驳斥这篇文章,基调早已定下,若是欧阳修再争辩的话,事情会闹得不可收拾。
在这一瞬之间,范仲淹和韩琦等人忽然心灰意冷起来,特别是当初去秦州请苏锦共同主持新政变革的几个人,这时候不免不约而同的想起苏锦当日所说的话来。
当初苏锦便说过:“为了变法而扳倒反对变法之人,此举似有党同伐异之嫌,虽然几位大人光明磊落,完全是为了大宋社稷江山着想,但绝对有人会拿此事做文章,皇上那里难免不受影响。”
当时还以为是苏锦的搪塞之词,但现在看来,苏锦当初的话乃是金玉良言,今日之事与其说是欧阳修写的朋党论惹了麻烦,还不如说是有人暗中兴风作浪,逼得欧阳修愤懑难平写了这篇文章。
欧阳修也是气糊涂了,写了这篇文章,便是自承朝中有朋党,自承王拱辰钱铭逸等人所奏为实,而文章中的替朋党辩驳之意,更是会成为结党的死证。
“欧阳大人,别说了。”范仲淹轻声道:“皇上说的对,在此事上,或许……或许我等的识见有误了。”
欧阳修长叹一声,只得闭上嘴巴,他后悔了,当初不该踏上新政这条船,更不该一时意气写了这篇文章,更不该高估皇上的信任和决心,本以为已经将皇上的心思揣摩的差不多了,但此刻才发现,皇上的心思如海,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把握住上意。
赵祯静静道:“欧阳修,你写这篇朋党之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受何人指使,此事必须说清楚,若说你不懂朋党之祸的危害,朕决计不信;而你既知其危害,却又一力辩护,其中必有动机,朕希望你能坦明心迹,你回去之后,三日内写上奏折将此事说清楚。”
欧阳修磕头道:“臣遵旨!”
赵祯眼光移向群臣,冷然道:“针对今日之事,诸位爱卿也要说说看法,自今日始,连续三日早朝他事不议,只谈朋党之事,理不辨不明,此事须得有个结果,否则何谈他事。”
群臣道:“臣等遵旨!”
赵祯站起身来,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声负手道:“诸位大人请回吧,朕也累了,咱们明日早朝上见吧。”
众人恭送赵祯疲惫的身影消失在偏殿之后,这才悄无声息的纷纷退出。
欧阳修浑身无力,若不是韩琦富弼将他拉了起来,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群臣散去,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等人落在最后,出了大殿,外边的冷风飒飒,吹得四人都打了个寒战,举目望天,下弦月坠在西边的天空中,发出弱弱的清辉,夜风虽冷,但四人心中比这寒夜的北风还要冷,都已经结了冰了。
今夜过后,四人的命运将会急转直下,不日将会有攻讦之奏雪片般的飞上赵祯的案头,官职自然不保,推行了一半的新政也将夭折,甚至都会有性命之忧。
皇上今夜虽然并未说谁是朋党,该如何处置朝中朋党,但有心之人心里都明白,这只是赵祯的一贯手段,他不想落个翻脸无情的名声,他需要听听群臣的意见,借助跳出来的臣子之手来行事。
四人默默无语往宫外挪步,范仲淹韩琦富弼三人都没有出言怪欧阳修莽撞,事实上,他们几个天天在一起,本就是事实上的朋党,欧阳修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欧阳修错就错在太过天真,居然正儿八经的写文章来替这几人辩白。
四人出得宫来,寻了一家通宵开门的小酒馆点了几个小菜,温了两壶酒围坐解愁。
欧阳修一口喝干杯中烈酒,哑声道:“希文兄、稚圭兄、彦国兄,我欧阳修行事不慎,连累了三位大人。但今日之事我欧阳修决计一力承担,皇上那里我自去请罪,三位大人切不可承认朋党之事也免得受牵连过甚。”
范仲淹苦笑道:“永叔老弟,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件事岂是你一个人能顶下的,皇上批驳你的文章可不是只针对你,而是针对我等全部。说到底,皇上是对我等起了见疑之心,其实即便没有你这篇文章,也迟早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你不必自责,我等光明磊落,无甚可愧疚之事,唯一所憾的是这新政将要半途而废了。”
富弼叹道:“真让苏锦说着了,新政之难,难于上青天,本以为皇上是下定了决心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泡影了。”
韩琦道:“如今我等怎么应对?是否需要再去向皇上剖白心迹?我等即便是有结党之嫌,但可从未行为祸朝政之事,皇上难道会无视这一点?”
范仲淹摇头道:“如今我们什么都不要做,越是剖白便越是会变黑,一切静观其变,等待圣意裁决吧,明日早朝,我等请辞官职,留在京中等候发落,对此事绝不可再出妄言;老夫也倦了,但愿圣恩体恤,能让老夫回归乡野,从此当个渔樵野夫便不胜感激了。”
韩琦急道:“范公岂可做此想?新政便不要了么?背负朋党之名便不争了么?这样不明不白的辞官,人家会说我们畏罪而逃呢。”
范仲淹拍拍韩琦的肩膀道:“韩帅啊,你怎么还是看不淡这些,你我这把年纪,还在乎什么功业名誉么?但求无愧于心,俯仰无愧于天地,这便够了,倒是欧阳大人和富大人年富力强,倒是颇为可惜,不过富大人是晏相女婿,皇上不可能不照顾晏相的面子,而欧阳大人和苏锦关系甚好,苏锦在此事上可能会出一把力,我觉得欧阳大人应该立刻派人将事情始末告知苏锦,求他帮助。”
韩琦瞠目道:“求他?这小子不地道,求他作甚?”
范仲淹摇头道:“韩帅莫对他有偏见,这时候我们应该佩服他的眼光了,当初你们去秦州的时候,他也曾劝告过新政需徐徐图之,当时我等都当了耳旁风,本以为皇上支持,诸位戮力同心,此事当大有可为,可是事实上,我们的判断都是错误的,苏锦拒绝出来主持新政,又苦口婆心的劝说我等,他已经做了他该做的,倒是我们有些一意孤行了。”
众人无语,范仲淹说的倒是实情,苏锦早预言会有极大的阻力,从新政实行以来,各种中伤诬陷之言就没有停止过,还有不少人死于非命,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操纵,而皇上也终于如苏锦所言,经不住竟日的弹劾和诬陷,开始怀疑众人,如今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不能不说是自己等人未能看清这一点所致。
欧阳修开口道:“我不去求他,这几次他回京城来,我等对他甚是无礼,也从未接送宴请过他,倒是他还每次回来带些西北的特产送到我等府上,韩大人还将他的礼物丢到大街上,对他极尽羞辱,这时候我怎么有脸去求他。”
范仲淹道:“我来求他,他若是小鸡肚肠之人,便当我们看错了人,再说了,我等羞辱无理在先,便是被他冷遇,也是扯平了,倒也没什么。”
富弼轻声道:“苏锦当不是这种人,我也得罪了他,但这次被诬陷谋逆之事,他还不是尽心尽力为我洗清了罪名,说起来我也很惭愧,竟然没来得及谢他,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们都变得有些不近情理了?新政颁布之后,我时常举得周围的人似乎变得都不认识了,现在看来,变得倒像是自己,而非他人。”
四人你一杯我一盏,酒入愁肠愁更愁,一直喝到天明时分,均醉意熏熏,这才由各自的仆役搀扶上车,回府而去。
范仲淹回到府中并未入睡,而是即刻亲笔写了书信一封,命人送往秦州苏锦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写这封信之前,有一个人的信件已经在送往秦州的途中,那是包拯的信。
第八六七章落井下石
苏锦离开京城的第二日,便是欧阳修写出那篇倒霉《朋党论》的日子,直到赵祯当晚的紧急朝会过后,苏锦离开京城的时间也不过十多个时辰而已。
秦州的事务其实也没苏锦说的那么急,身为路使之职,他也无需触及最基本的政务,大多数事情只是动动嘴巴,拿拿主意罢了,再加上又带着女眷,所以苏锦一行走的很慢,当包拯的信使两天后追上苏锦的队伍的时候,他们才刚刚走到孟州,甚至都还没进鄜延路最南端的陕州境内。
苏锦只看了几行包拯的信便大惊道:“怎么可能?”
众人不明所以,王朝等人忙问究竟,苏锦将信迅速看完,喃喃道:“这也太蠢了,欧阳修怎么变得这么蠢了?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苏锦将信上之事跟众人说了一遍,众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欧阳中丞写了一篇文章便惹来了大麻烦,苏锦也无暇跟他们解释,只是命王朝马汉护送女眷车驾回秦州,自己则带着赵虎张龙并十余骑调转马头回转京城。
两个时辰之后,在孟州东南的官道上,又遇到了范仲淹送来的信,内容居然也是恳请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从轻发落欧阳修。
苏锦丝毫不觉得奇怪,朝中重臣那么多,他们能首先想到自己,求自己出面相助,这便是对自己的一种认可,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没人可求了,求晏殊?晏殊必然会撇清此事,他躲还来不及,最多是淡淡的开脱几句罢了,求杜衍?杜衍恨不得要他们去死,又怎会来帮他们开脱;而其他的人,若不是反对新政的杜衍党羽,便是支持新政的自身难保之人,还有些是明哲保身的骑墙派,更多的是在赵祯面前毫无影响力的官员,他们求不求情其实根本影响不了结果。
而自己原本在此事上也没什么影响力,但好就好在自己还有一些和赵祯对话的资本,光是从西夏弄来战马这一件事,便足以让赵祯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的面子了,更何况苏锦还有另外的一个杀手锏。
只用了一日时间,苏锦等人便快马扬鞭的回到汴梁城,在这三天里,朝廷内外进行了大批判、大讨论,百官口诛笔伐,怒斥朋党之非,逐渐上纲上线,将范仲淹等人逐渐定性为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的朋党集团。
杜衍更是率领一般反对新政的官员们泣血上奏,要求严惩奸党,以警示百官,昭示天下;刑部侍郎贾思源更是以违背祖训,结党图叛为名,依据宋刑统之法,要求将范仲淹等人革职下狱严加查办,此举招致不少人的反对,认为矫枉过正量刑太重,一时间朝廷上下吵闹不休弄得不可开交。
凭心而论,赵祯并不想因此事便将范仲淹等人直接下狱,但范仲淹等人的态度却让他大为恼火,这几个家伙第二天便跑来辞职,辞职的原因却不是赵祯要他们承认的结党之事,而是说他们能力有限不足以担当重任,要求辞官告老。
这种态度让赵祯大失所望,这便是说自己大张旗鼓的批判他们搞小集团,他们几个却不承认,反倒辞官相挟,在外人看来倒是表示清白之意,几经引导无果,赵祯失望了,渐渐的动了严惩之意。
而杜衍等人也抓住机会不断的煽风点火,不断纠结党羽要求严惩,赵祯更是头脑一热,私下里表示要对范仲淹等人严惩不贷;仅仅三天时间,原本风光无限的范仲淹等人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只差赵祯一道圣旨,便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中。
苏锦回到京城,首先便去包拯府邸了解了这几日的情形,当听到传言说赵祯要严惩范仲淹等人的时候,苏锦着实有些吃惊;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赵祯离明君还差的很远,这件事本就和他有莫大的关系,现在却又上纲上线要严惩范仲淹等人,实在是让人觉的不地道。
当晚苏锦进宫见驾,赵祯对于苏锦的去而复返先是惊讶,旋即便明白了苏锦的来意,苏锦和这几人的关系相当的密切,之前在京城,苏锦和富弼欧阳修便打得火热,后来去西北,和韩琦欧阳修又联手并肩战斗,自然也是情意不浅。
赵祯微有不快,他已经决意惩办新政诸臣,从而摆脱自己决策失误的困境,所以即便是苏锦在此事上插手说情,赵祯也打算让苏锦碰个钉子回去。
赵祯一如既往的在崇政殿接见苏锦,这也是苏锦进宫的独有待遇,苏锦一进门赵祯便笑问道:“苏爱卿去而复返,离京才三日便匆忙而回,可辛苦的很呢。”
苏锦笑道:“为皇上分忧辛苦些算什么。”
赵祯笑道:“多几个苏锦,朕便高枕无忧了,说罢,西北出了什么事儿,要你这般急匆匆的回京城来见朕。”
苏锦知道赵祯在装糊涂,不动声色的道:“西北确实有事,但微臣今日要说的乃是朝中之事,想和皇上说说此事。”
赵祯道:“果不出朕意料之外,又是一个说客,朕这几日可是连番接见了很多说客了,早先晏相来过,昨夜包拯觐见,今天又轮到你了。”
苏锦道:“哦?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赵祯晒道:“无非是为某些人开脱罢了,还能说什么。”
苏锦道:“那皇上是怎么说的?”
赵祯道:“朕自然是告诉他们,一切按照律法办事,朕不冤枉好人,也不姑息奸佞。”
苏锦笑道:“皇上以为我今日也是来为他们开脱的么?”
赵祯道:“难道不是么?朕提醒你,你不要搅进来,事到如今,那几个还不肯认错,朕看他们也不会认错了,朕要好生的给他们个教训,你若是求情,朕给你的回答也是按照律法办事,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