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节
苏锦轻笑道:“当然,我只是想多让夏人损失点兵力罢了,什么狗屁养精蓄锐,我估计辽人起码要留八万到十万大军断后,我派十六万双倍之兵应战,胜是必胜的,但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如果一窝蜂的冲上去,碾压敌军,损失甚小,对我大宋有什么好处?夏国是白眼狼,这四十万大军我不给他消磨掉十几万,今后如何能睡得安稳?”王朝马汉等人愕然瞠目,原来公子爷打得是这个主意,教人匪夷所思。
“我知道你们会认为我视夏人的生命如草芥,可是当夏人大军进击大宋西北,屠杀我大宋百姓的时候,你们便不会这么想了。”
苏锦一脸的郑重:“夏人绝非善类,我们这一次资助他们兵器盔甲粮食,若不将这些因素抵消掉,夏国的军力将会大增,而此战之后,辽国与大宋交恶,一旦和夏国联手,我大宋危矣;这不是杞人忧天,今日之友明日之敌,转换只在一瞬间,看看我大宋和辽人以及西夏如今的关系,你们便明白了。”
“公子爷说的是,我等明白了。”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拱手道。
苏锦一叹道:“我知道你们还不甚理解,将来你们独当一面成为一方重臣的时候,你们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
第九三二章驱狼吞虎(二十)
夜风如刀,呼啸着扫过荒原,卷起残血漫天飞洒。////
腊月二十三日小年夜,辽军偷偷开始拔营撤军,一万宫帐禁军首先护送着耶律宗真和一干大臣悄悄退走,虽然道路难行,寒风刺骨,但撤退进行的还是相当的顺利,最重要的一点是,对面的夏军一无察觉,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辽军的动向。
耶律重元的七万前锋军摇身一变变成了断后的后军,但耶律重元却跟随着首批撤退了,指挥权也移交给了副统领,耶律重元可不傻,他知道留在后面的危险,夏军不知道便罢,一旦知道了,十之仈jiu会来掩杀,为了掩护主力中军和皇上安全撤离到贺兰山以东,这七万断后之兵怕是一步也不准后退。
一个时辰之后,中军亦开始缓慢后撤,萧惠指挥着十九万中军按照番号的顺序交替后撤,由于人数过于庞杂,原本有序的撤退很快便变成了杂乱无章的乱跑,饥寒交迫的士兵们原本就急于离开这个鬼地方,虽有将领约束,皮鞭抽打喝骂,仍旧改变不了混乱的局势。..
萧惠无奈之极,只能命断后的七万兵马加强戒备,同时小心翼翼的命人观察夏军大营的反应,但愿杂沓的喧哗声不为远隔数里之遥的夏军所知。
还算是老天庇佑,夏军大营没有什么动静,接近黎明之时,全部的中军各营均已踏上撤退的归途,士兵们拉着马匹,步行走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因为一旦骑着马根本无法走动,马蹄会深陷雪中,寸步难行,有偷懒的士兵死活不肯下马,一路上摔倒弄伤马匹无数;萧惠下令全部下马步行,若有不顾马匹死活者就地军法处置,这才将混乱局势平息了下来,队伍得以缓慢而有序的撤退。
留守断后的七万辽兵不敢怠慢,紧张的在工事后面盯着夏军大营的方向,只要夏军没有发觉撤兵的动静,便是到了第二天白天,他们还是不大可能发觉辽军主力已经撤离,因为为了迷惑夏军,大军的帐篷一个没拆,到了天亮还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完整的大营,只不过绝大部分的帐篷已经人去楼空了;而明天晚上,断后的七万大军便可以如法炮制,悄悄的沿着大军后撤的方向离去,留给夏军几万顶空空如也的空帐篷而已。
黎明前的黑暗中,身后大军撤离的声音已经逐渐的远去,几乎听不见了,最后一拨撤离的大军应该已经在五里之外了,看来夏军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负责指挥断后七万部族兵的副统领萧山希暗暗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阿欠,这一夜精神紧张又饿又冷,一旦精神放松,顿时倦意袭来。
萧山希正打算命手下保持精戒轮流休息,猛然间,大营左侧翼的黑暗里升腾起一朵绚丽的烟花,照的左边的天空一片绚烂;那烟花昙花一现般的闪亮爆炸之后,迅速的熄灭,天地又恢复了漆黑一片。
众辽兵正惊愕间,正面夏军大营方向仿佛呼应般的升腾起三只冲天而起烟花,烟花爆炸熄灭之后,前方黑暗的地平线上,忽然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光,紧接着呐喊声传来,密密麻麻的火光迅速的朝本方大营前沿移动,越来越近,速度飞快。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萧山希大叫道。
一名前方指挥的副将喘着粗气快速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禀报萧副统领,好像是敌军攻过来了。”
萧山希头皮一阵发麻,到底是被敌军发觉了,敌军如此狡猾,趁着主力大军完全的离开大营的时候便展开进攻,倒像是计划好的,这下敌军多出数倍,怕是难以抵挡了。
但使命在身,即便是难以抵挡,也要拼死拒敌,断后大军的使命便是要在敌军进攻之时拖延阻击他们,掩护主力大军和皇上到达贺兰山口,萧山希别无选择。
“各部将领率本部进入工事,雪深难行,敌军骑兵冲击速度不快,用弓箭大量杀伤,逼退敌军。”萧山希大声下令。
传令兵迅速吹响号角,将命令传达下去,辽军士兵们纷纷进入一人多高用碎石烂泥雪块堆积起来的工事中,弯弓搭箭对准敌军进攻的方向,这些工事虽然是因地制宜的简陋工事,但严寒让大营工事外墙冻得**的,坚硬如铁,庇护作用想必不会太差。
对方前进的速度超出萧山希的想象,五六里的距离,不到盏茶功夫便可以看见黑压压敌军的前队,那是一排排马背上空无一人的战马,它们的身后拖拽着的是敞口大车,每辆车上都战立着七八名士兵,车边插着几只燃烧的火把。
“搞得什么鬼?骑兵不骑马怎么改坐战车了。开弓,she死他们。”萧山希怒骂道。
“放箭!”战鼓咚咚,工事中万箭齐发,空中划过一道乌云般的暗影,落在冲锋而来的夏军阵型之中,顿时上千匹拉车的战马被she中,数百辆大车开始失速翻滚,巨大的惯性激起厚厚的雪粉漫天飞扬;战车倾覆之后,上面的士兵开始抛飞,有的还没落地,便被空中的羽箭she成刺猬,直直的落入雪地里,像是在雪地里栽了一排排的人树。
但这一切并未阻挡住敌军进攻的脚步,五六里宽的战场上,除非能长期保持攒she箭支的密度,否则呈散兵阵型的敌军根本无可遏制,辽军开始还能按照事前的安排将箭支集中倾泻一面,造成百步内的巨大杀伤面,但其他地方的夏军冲锋接近,顾此失彼之下再也不能保持攒she,只能哪里的敌军冲的更近便往哪里she,杀伤力也顿时大减。
足足she出五轮之后,夏军终于冲到了工事面前,萧山希一声令下,弓箭被丢弃在地,七万辽军两两一组,合力抬起粗如儿臂长达两丈八尺的巨型长枪对准夏军冲锋而来的方向,三万多杆大枪组成了一道长枪的森林,冲锋的夏军爷根本没有回旋余地,连人带马外加坚固的大车车厢狠狠的撞在枪尖上,顿时闷响连声。
战马悲嘶之声,车体散架之声,飞旋的人体,翻滚的雪浪,四溅的冒着热气的血肉,整个工事前沿像是突然兴起一股巨浪,巨浪落下,巨大的涟漪朝两边扩散开去,工事里外的夏军和辽兵都受波及,外边夏军车马互撞,士兵们飞上天空直摔入对方阵中,像是浪里窜起的白鱼,而工事以内的辽军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往后飞抛,更有不少士兵被断裂的长枪钝面反刺入体,长枪就像是烧烤的竹签,一头穿着夏军的士兵或者马匹,另一头则是辽军的身体。
仅仅就这短短的一个照面,双方死伤人数超过三千,看似冻得坚硬的泥水和雪块堆积的工事暴露出他们易碎的弱点,数十处的工事墙体灰飞烟灭。
“冲,冲进去。”任敬德举着大刀站在一辆大车上,眼珠子被火光映得血红。
“挡住,挡住,堵住缺口。”同样眼珠子血红的还有萧山希,他知道一旦没有工事做掩护,肉搏战的后果自己必败,因为自己的人数少的不是一万两万,而是少了好几倍。
几十处缺口处,夏军的马拉雪橇蜂拥而入,像是决堤的洪流,根本无法挡住,车上的夏军士兵两人持大盾挡住前方和侧翼,三名弓箭手两名长枪手便开始对周围的辽军士兵展开进攻;辽军士兵仗着初始的人数优势,在缺口处堵成一道屏障,手中的长枪砍刀玩命的朝车上的夏军招呼,双方的死伤人数直线飙升,有几处缺口居然被尸体堵塞,死去的尸体很快的冷却下来,冻成**的人棍,被马蹄和人脚踩来踩去不ch門gr門形。
死亡已经不是最令人恐怖的东西,因为在这片荒野之上,死亡无处不在,已经司空见惯,士兵们机械的挥动手中的兵刃朝另一个人的身上乱砍;刚刚砍翻一名敌军,下一刻会发现自己的前胸也会透出一只滴血的刀尖,或者是你刚刚砍翻身边的所有人,却会突然发现,身边倒下的居然是自己的兄弟。
随着肉搏的升级,士兵们已经丧失理智,甚至不分敌我。
第九三三章驱狼吞虎(二十一)
夏军大帐内,苏锦独坐案前。
他没有像张元等人一样挤在大营高高的土台上观战,战争的结果其实早已注定,当辽军决定退兵的那一刻,胜负已分。
苏锦只是不想面对血肉横飞的战场罢了,虽然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导演,苏锦也没觉的做错了什么,但是良心上的谴责依旧难以挥去。
苏锦了解自己,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个铁血之人,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在一场厮杀中将会消逝无数,这和苏锦从后世而来根深蒂固的观念相抵触;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个时代弱肉强食乃是基本的生存法则,保全自身的唯一途径便是要比别人强大,从自己的生死被别人掌控到操控别人的生死,这其中自然要经历诸多的苦楚,甚至是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可是自己却不得不这么做,他别无选择。
站在大宋的立场上,无论是从真实的历史和现状来看,丝毫不能有半分的仁慈,否则大宋即将迎来悲惨的命运,如果此刻的杀戮能阻止明日大宋百姓被杀戮的命运,苏锦当然会选择前者;即便自责,即便不忍,他也只能如此。
“苏大人,您怎么躲在这里,您不去看看外边的精彩大戏么?任敬德已经攻进敌军大营了,细母将军和浪讹将军也已经攻破侧翼,辽军断后大军要完蛋了,大快人心啊,真是痛快。”张元裹夹着一股寒气冲进帐幕来报喜,满脸的兴奋之色。
苏锦微笑道:“意料之中的事,何须如此惊喜,我只是不愿看到血肉横飞的场面罢了,张相国自去观战,要任敬德细母嵬名等人速战速决,大战还在后面。”
张元点头道:“好好,老夫这便去催促他们,不过即便不用催,半个时辰之内,战事也会结束了;苏大人,是不是该命主力准备出击了?”
苏锦道:“再等等,等天亮再行追击,我们没有更多的火把照明,避免不必要的混乱。”
“可是我担心辽军主力会逃走呢。”
“此去贺兰山口半日路程,如今这情形,他们起码要走上一天半,咱们大可不必着急,绝对能赶上;而且夜空星光乍现,天明必是雪霁天晴之日,天不下雪,他们的踪迹便不会被覆盖,也不会有让他们另寻他路逃脱的可能。”
“好吧,既然苏大人成竹在胸,老夫便听你的,老夫去安排。”张元转身往外便走。
苏锦忽然问了句道:“伤亡如何?”
张元道:“我大夏伤亡逾三万,敌军七万大军恐无一能活。”
苏锦想了想道:“战事结束,伤兵积极救治,不许就地处决,俘虏的敌兵可随军做劳役,不要滥杀;拿着武器的是敌军,放下武器的便只是普通的百姓罢了。”
张元微笑道:“苏大人什么时候有妇人之仁了?我大夏可没有善待俘虏的传统。”
苏锦叹道:“就当为我破一次例吧,张相国看着办吧,我也不强求。”
张元想了想道:“罢了,照你说的办。”
……
雪光的映衬下,天色亮的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是天色大亮。
战事接近尾声,在十六万夏军的猛烈进攻之下,辽军七万断后大军全军覆没,夏军最终付出了近四万的伤亡,大多数都是新近招募的炮灰新兵。
辽人也确实悍勇,在兵力及其悬殊而且无法上马作战的极端劣势之下,硬是拖住夏军一个多时辰,并造成大量的杀伤,虽然最终寡不敌众,但为主力大军的撤离争取了不少时间,战事结束之时,辽军大军已经在三十里外,而耶律宗真的车驾已经在五十里之外了。
战场上一片狼藉,偶尔传来的零星的惨叫声显得格外的空旷和刺耳,那是夏军士兵在挨个的了结必死的伤兵,躺在雪地里慢慢的煎熬还不如给他们个痛快,这一幕虽然仍旧是杀人,却是今夜以来最为人道的一幕。
遍地的白雪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泥浆,就像铺在地上的一层粉红的鲜花地毯,随着时间的推移,血水开始凝固变黑,整块战场变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死亡之地,就像僵尸片中蔓延的尸毒。
夏军大营中号角长鸣,旌旗招展,除了昨夜参战的士兵,剩余的二十余万大军已经整装待发,数万辆改装的雪橇战车遍布方圆十里之地,就像是等待最后的发令枪响,便会蜂拥向前,冲向死亡的终端。
苏锦全身盔甲,羊毛大氅披在身后,站在高高的平台之上,伸手接过身边士兵递过来的巨大鼓槌,高声喝道:“最后一战,出发。”
鼓声咚咚,像是敲击在众人的心里,震得心脏咚咚乱跳,低沉的号角发出莽莽的颤音,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大手助推了一下,数万战车几乎同时移动,如万千雪上滑梭飞快的向东方而去。
辽军二十万人走过的道路很清晰,马蹄脚步将雪原踩出一条宽数里的泥泞大道;只是雪水被踩化了便被冻结成冰,更加的坚硬和刺脚,夏军追击部队不得不沿着这条大道两侧的雪原追击,以保证雪橇的行进速度。
天近午时,巍峨高大的贺兰山口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蓝天白云之下,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黑压压的乌云般的黑点,那是辽军大军的背影;在发现辽军的同时,辽军同时也发现了追击的夏军,斥候立刻吹响了号角,顿时贺兰山下的荒原上号角此起彼伏,气氛陡然紧张的令人窒息。
萧惠紧急下令,停止撤退,将人马掉过头来,迅速命令将装载辎重的大车推到后方,快速的组成一道简易的防线。
夏军也在离辽军三里开外停下追击的步伐,开始迅速整军准备进攻;苏锦的战车随后赶到,将领们早已在一片空地上迎接苏锦,等待苏锦发令。
苏锦眯眼看了看远处的情形,挥手下令道:“保持阵型,先吃饱肚子,也让马儿喘口气,虽然空身子奔跑,但瞧瞧这些畜生,个个已经没有余力了,各车士兵要烧些温水泡上精料喂马,进攻还要靠他们的脚力。”
众将轰然应诺,迅速分头安排,不一会,炊烟袅袅,夏军大营中饭菜飘香,士兵们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死战,都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即便死了也要做个饱死鬼。
而辽军大营却不敢异动,士兵们只能默默地嚼着干粮,就着冷雪吃几口,因为他们所有的锅灶碗盆都已经丢弃在大营之中,为的便是轻装撤离,尽快抵达贺兰山口。
阳光明晃晃的在头顶上照着,阳光下数十万大军展开阵型虎视眈眈的对峙,方圆百里平坦的雪原毫无遮蔽之物,任何花哨的计谋在此刻都派不上用场,只有勇武者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两军之间被辽军走过踩烂的通道上,一群云雀落下啄食暴露出的很少的草籽,它们叽叽喳喳的蹦跳吵闹着,即将到来的大战对它们丝毫没有影响,忽然间,云雀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轰然从地面飞起直冲云霄,于此同时,几乎是不约而同,双方大军阵中发出震天的呐喊,就像两排汹涌的巨浪,相互奔涌而来,逐渐靠近,直至凶狠的撞击在一起。
一场总规模超过四十万人的超级大战,拉开了帷幕。
第九三四章驱狼吞虎(终)
夏军士兵的冲击力显然要比辽军大了许多,不仅是人数的优势,更因为速度的优势,虽然双方都不能骑马冲锋,但是夏军的雪橇战车的速度比对方快了几倍,吃了精料喝了清水,休息的精神抖擞的战马,在长鞭的驱赶下飞驰而过,踏的地面雪粉飞扬,像是广袤大地上腾起的一层巨型雪浪。
双方相距五十步远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开始了第一波弓箭的对射,密如飞蝗的箭雨在低空交错掠过,箭支破空震颤之声如低沉的闷雷从头顶滚过,下一刻,人嘶马叫声四起,大批的士兵和战马中箭,倒下的战马和士兵在雪地上翻滚前行,水雷一般犁出一道道深沟。
辽军吃亏在速度慢,骑兵成了步兵,射箭的时候不得不停下脚步,而身在雪橇战车上的夏军却能边放箭边迅速的冲锋,气势丝毫不减;当然夏军的速度快也给他们带来更大的伤亡,车马相撞造成的伤害让部分队形过于密集的冲锋队伍损失惨重。
双方只来得及射出两轮箭,便开始短兵相接,为了充分发挥人数的优势,苏锦在冲锋前便已经下令,一旦接敌,前排的雪橇战车必须直冲辽军纵深,给后面的腾出空间,这一点完全可以做到,凭着高机动的冲锋能力,当先冲至的万余辆战车丝毫不停留,战车上的士兵一边应付着左右招呼来的兵刃,一边驱赶着拉车的战马往敌军纵深切进。
没有辽军士兵愿意在马头处抵挡快速突进的战车,他们纷纷避让开一条通道,任由一架架战车冲向大军纵深,这些雪橇战车就像是一柄柄尖刀,破开辽军这块大蛋糕,犁出道道巷道;后续而至的夏军如法炮制,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整个战场已经变成了一锅沸腾的开水,无处不在血战,无处不在流血。
辽军的单兵作战能力比夏军高出老大一截,若是正常情形的骑兵大冲锋,夏军即便多出五万人马,也绝难抵挡;但此时辽军站在没过小腿的冰雪中,而夏军士兵则居高临下站在雪橇大车上,在作战地势上就已经吃了大亏;更加吃亏的是,夏军每辆战车上的配置更是大大的提高了小规模的作战能力,三名弓箭手,两名大盾兵,两名长枪兵的配置不仅在远程打击的能力上有保证,在进入肉搏之后,三名弓箭手也化身为刀盾兵保证近战能力。
长枪兵可以及远刺杀,刀盾兵可以砍杀意图近身或者爬进车内的敌军,而大盾兵双手持盾,挡住敌军的必杀攻击,配合的虽不纯熟,却让战力凭空拔高许多。
夏军挟首战之威,凭人数优势,借配合之利,很快左右了战局;辽军士兵渐渐呈现颓败之势,战马拉着雪橇车到处乱窜,也极大的影响了辽军的跟进追杀,往往眼见一刀便要砍上对方的身体,却转眼砍了个空,因为拉车的战马不停的移动,两只脚在雪地里追着砍实在是勉为其难。
萧惠心急如焚,立即下令:“杀光敌军拉车的战马,逼着他们呆在原地不动。”
辽军士兵立刻开启疯狗模式,手中的家伙从人转向马儿,顷刻间战场上倒下数十万匹战马,当然这么做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砍马不砍人无疑让夏军士兵可以从容斩杀敌人,上万士兵在砍马行动中命丧黄泉。
失去机动力的夏军士兵只能呆在原地,依靠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和辽军拼杀,可是局限在车厢内,对敌效率大大降低,现在能躲能避让的是辽人,而夏军士兵在兵器范围之外便只能大眼瞪小眼了;辽人掌握了这个特性,忽前忽退的游斗,让车内的夏军苦不堪言。
苏锦在战场后方看着这一切,他当然有办法扭转这种渐渐被动的局势,但他还是狠下心来不着急下令,任凭张元等人在身边焦急的请他赶紧想办法,只是肃容不语。
夏军的伤亡还是增加,找到窍门的辽军开始拉开距离,看准机会一涌而上兵器朝一个人身上招呼,利用车内空间狭小,移动不便的劣势瞬间杀死一人,再在敌人反击之前退后,因地制宜的战术受到很好的效果,夏军的伤亡开始增多,数千辆雪橇战车上的士兵已经被这种办法杀戮殆尽,尸体搭在车厢两侧,雪水沿着车厢的缝隙往下流淌。
此消彼长之下,双方的伤亡人数渐渐拉近,辽军死伤七万多人,夏军的死伤人数也飙升至五万多人。
苏锦见时候差不多了,在这么耗下去夏军气势消弱殆尽,想翻盘都难了,于是转身喝道:“号炮三声,命侧翼伏兵展开攻击。”
身边的亲卫得令,赶忙去传令,张元愕然道:“伏兵?咱们哪里来的伏兵?”
苏锦呵呵笑道:“还记得歼灭辽国断后大军之后我下令大军待天明追击的命令么?”
张元道:“你不是说天明好赶路,敌军逃跑的踪迹在,根本不用担心会逃脱么?”
苏锦道:“是啊,但是在等待天明的半个时辰里,我派了莫罗将军率五万人从东南绕行,远远缀着敌军的大部队,此刻他们早已在敌军侧后了。”
张元道:“哪来的五万兵马?”
苏锦摇摇手道:“京城宿卫军两万,加上三万龙州夏州的守军,贵国太后答应我,会另派五万大军归我指挥,耽搁了七八天,恰好前日下午他们到了,于是我便派了莫罗将军去接管,打仗嘛,哪怕人数再多也需要有一只生力军压阵,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张元默然,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么一手,留着五万生力军游离在大军之外当做奇兵,更可恶的是他连一个屁都不放,瞒着其他人倒也罢了,连自己也蒙在鼓里。
“通通通”三声号炮响彻天宇,平原上,巨大的爆炸声传出几十里地远,升腾起的三朵蘑菇状黑烟也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的显眼;炮声刚落,就听见战场的左后方东南方向的尖啸声随风而至,那是响箭的呼应声;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夏军士兵如风一般卷过雪地,朝战场直冲过来,盏茶时间,七八千辆战车便已冲入战局,这些生力军初来乍到体力充沛,顿时如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战局搅动起来。
原本胶着的战局被这一股新鲜力量的加入变得立刻激情起来,夏军士兵的激情自然是援兵到来,力量倍增;而辽军则宛如遭受当头一棒,一个个有些发呆,本来都已经精疲力竭,浑身血汗湿透,脚下还踩在血污烂泥横流的冰水中,战的兴起倒也忘了这些,但现在却是浑身如坠冰窖,旷野的劲风一吹,从头到脚都是冰凉。
凭着凌厉的气势,夏军迅速将战局扭转,辽军已经再无恋战之心,小部分地方的士兵已经开始溃逃;萧惠看在眼里,长叹一声,知道大势已去,不敢耽搁太久,命令手下亲卫驱赶着大群的战马往战场奔跑践踏,与此同时自己则带着千余人轻装迅速逃离战场,直追辽兴宗的王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