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安然闻言心里一揪，想要看见他的心情更加急切。
    脸上的泪水前仆后继地往下滚落，她索性不擦，任由它们滴落，将耳朵更紧地贴着门，听到黎沐宸在低低地说话，嗓子嘶哑：“都是我不好，我不在她身边让她被人欺负。”他的声音里溢出极大的隐忍和痛苦，变得更加低沉：“阿姨，如果你见到安然请帮我跟她说句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照顾她，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伤害她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安母的声音传来：“可是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这孩子，怎么都不回家来呢？”说完抽泣两声。
    黎沐宸说：“我会一直找她的，直到找到为止。”声音坚定，一字一顿，像是起誓。
    过了一会，黎沐宸低低地咳了起来，安母拍着他的背让他喝水，又心疼地说：“你这孩子，怎么都不心疼自己的身体，可别还没找到安然你自己就倒下了啊。”
    安然听着他的低咳，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咬着嘴唇使自己不发出哭声，听安母这样一说，手放在门把手上，就要去打开门。
    迟疑的瞬间，外面的黎沐宸站起身来，似乎在往外走，她失掉了勇气，知道他要离开了。既如释重负又失落不舍，一瞬间心头百感交集，靠着门坐下，将头埋在膝盖上，小声呜咽起来。
    安母将他们送出门外，俞小雨往安母卧室的方向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阿姨，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安然回来了啊。”
    安母笑：“那你们也找来了啊。”
    俞小雨辛酸地说：“你不知道我们多辛苦才找到这来。”
    安母叹气，眉眼很是柔和：“你们这群孩子啊，真不让人省心。有什么事情当面说清楚不好吗，躲来躲去地徒增伤心。”
    她心疼地看着黎沐宸：“安然这孩子真是狠心，你说了这么多，又咳又喘地她都躲着不出来。你们先回去吧，我好好劝劝她。沐宸，你别急，安然这孩子从小就爱钻牛角尖，给她点时间让她想清楚吧。我保证会还你一个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媳妇的。”
    黎沐宸感激地笑，神情无奈，俞小雨搂着安母的手臂撒娇：“安妈妈，你真是太明智啦。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妈妈多好。”
    安母拍她：“你妈妈不好吗？”
    俞小雨收起笑容低头不语。
    黎沐宸下了一层楼梯，被安母叫住：“沐宸，”她说：“你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让你旁边的帅哥开吧。”
    黎沐宸左边的南莫林闻言眯着桃花眼笑，脸上绽开幸福满足的花朵，风姿翩然地亮出一口白亮牙齿扬声说：“阿姨，放心吧。”
    黎沐宸右边的黎昭熙则轻扯嘴角，得意地飞起眼角，用流转莹莹水波的狭长凤眼对安母投去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
    其实安母不说他们也不会让黎沐宸开车的，来的时候也是昭熙开的车。可安母这样特地说出来却依旧让他们觉得她的贴心。
    安母目送他们离开，在心里后悔没有多生几个女儿。
    安然哭了一会，听到他们远去的声音，忍不住趴在窗前往下望。楼下停着她熟悉的两辆车，却没看到她心心念念的人。她目不斜视地往下望着，终于看到他们走出来。四个人俱是往楼上看了一眼，安然心里一惊，立刻躲到窗帘后面。
    过了几秒钟，她再次偷偷将目光投下去，只有黎沐宸还在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藏身于后的窗子。他憔悴了许多，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稍显凌乱，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与疲惫，还有浓浓的谴眷依恋。明明隔了那么远，安然却看得清清楚楚，清楚到每个眼神每个细节。夕阳在天边晕染出火红的色彩，炫目旖旎，黎沐宸落寞地站在红色天幕下，黑色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又仿佛融入其中。他仰头静静地站着，任夕阳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寂寞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倒计时：两章！所以下一章，嘿嘿，我们要惩罚坏人！
    ☆、搜集证据
    六十九、
    黎沐宸走后第三天，安然在微博上看到新闻：秉昌集团饮品有限公司被爆出甜蜜素,二氧化碳气容量,安赛蜜，落菌总数四项物质均显著超标,现已被质检局全面严查,工厂全部停工。与此同时公司税务也出现一些问题，具体情况正在调查中。
    黎昭熙推开虚掩的门走进黎沐宸的办公室,“哥，莫林找到那个女人了。”
    得知安然下落之后,黎沐宸回到b市,第一件事就是为她的女人讨回公道。黎沐宸派遣长期潜伏在秉昌的人员终于派上了用场。秉昌现在成了新闻热门话题,违规消息在网上一经传播,立刻群情激奋。网友在网上口诛笔伐,记者每天在秉昌四周想要获得第一手新闻，工厂停工，暂时失去工作的工人们情绪激动需要安抚。纵然李嫣的父亲是副省长，然而这个时候有万双眼睛盯着，不找他麻烦，查他是否贪污已是万幸，现在网络媒体的厉害大家都是深知的，哪里还敢顶风插手，最多也就是暗地里打点一下而已。偏偏李副省长一生正直，所起的帮助微乎其微。
    黄清和一双儿女忙得焦头烂额，已没有闲暇精力去关注其他，全然忘记曾经伤害安然的事情。可黎沐宸不会忘。
    黎沐宸抬起头，眼睛里寒光直射：“她怎么说。”
    “她什么都不承认。她也知道只要坚持否认我们就完全没有证据。”黎昭熙长腿一翘，闲适地在沙发上坐下，嘲讽地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真的没有证据，难道还不会制造证据吗？”
    “我去看看。”黎沐宸推开桌上的一堆文件，站起身来。
    南莫林找到李嫣家的保姆，将她带到自己郊外的别墅里。黎沐宸和黎昭熙到的时候，南莫林正躺在露台上晒太阳，中午十分，此刻天气虽冷，阳光却毫不吝啬。
    他在高处，远远看到黎昭熙和黎沐宸并肩走来，拍拍手从躺椅上站起来，对着他们挥手，结果黎氏二兄弟很默契地器宇轩昂进入大厅，傲娇地没有看到。
    李家保姆在客厅里坐着，身旁还放着南莫林特意准备的点心茶水，他丝毫没有为难她，只是派两个壮汉在门口把手不让她跑出去而已。
    南莫林走下楼梯，看到黎沐宸搬了张椅子，与她对面坐着，心平气和地说话。
    保姆的脸上满是惊惶之色，她怯怯地看着黎沐宸，很小声地说：“不是我做的”
    黎沐宸点点头说：“嗯，我相信你。”
    “那你们能不能放我回家，我家里还有小孩需要照顾。”依旧是怯生生的语气。
    黎沐宸淡然一笑：“那可不行。”
    那保姆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吓得眼中含泪：“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姐吩咐我给心怡小姐送汤，我就去了。”
    黎沐宸说：“汤是谁做的？”
    “小姐做的。”
    “但是保温饭盒上有你的指纹，如果我们报案的话，你是难辞其咎的。”
    保姆垂头不语，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黎沐宸安慰她：“别怕，你好好想想，有没有看到李嫣往汤里放过些什么？”说到李嫣二字，黎沐宸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嫌恶。
    那保姆努力回忆，黎沐宸继续说道：“只要你能证明李嫣往汤里放了东西，那么我就可以帮你洗脱嫌疑，好让你早日回家照顾孩子。”
    保姆的眼神闪躲，说：“我要是出庭作证的话，小姐会怎样？”
    “她？”黎沐宸嘲讽一笑：“自然是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不，不，”那保姆连连摇头，“李副省长待我们这些下人很好的，我不能害他女儿。”
    “怎么能是害呢？”黎沐宸的话似诱哄，经他说出却诚恳而语重心长：“你为她考虑，她为你考虑了吗/？她让你将汤倒进保温盒，又让你去送汤，出了什么问题自然会怪到你的头上。因为饭盒上只有你和李心怡的指纹，监控里又拍到你将汤亲手交到李心怡手里。她大可以撇的一干二净，再随便编个理由说你记恨李心怡已久，想要整她，不小心误伤了安然。你想，到时候警察相信谁？你被她卖了，还要替她数钱吗？”
    保姆连连点头，表情已由为难变成后知后觉后的惊愕，但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依然犹豫不决。
    黎沐宸柔声说：“犯了错的人承担错误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不必觉得有愧于别人。如果你不站出来，那你就要做替罪羊。就算你善良到替别人背黑锅，也要想想家里的孩子。我可不觉得李嫣会帮你照顾孩子。再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看到些什么。”
    那保姆早已回忆出，只是心想李副省长待她很宽厚，她不想伤害他的女儿。但黎沐宸的话让她意识到李嫣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她随时都有可能做替罪羊，她心里气愤难当，又听黎沐宸说到家里的孩子，也不再犹豫，鼓起勇气说：“你能保证我没事吗？”
    黎沐宸给她一个肯定的微笑，说：“当然。”
    “好吧，我说。”保姆妥协。“我那天去厨房的时候看到李嫣小姐熬好汤后拿出一个小药瓶往里面放了些药丸，以为是入味的秘方，也没有在意。她看我进来就将药瓶收起来，问我用什么可以祛除汤里的异味。不知道她放的是不是你们说的堕胎药。”
    黎沐宸漆黑的眸子里尽是冷冽之色，双眼瞬间又要喷火。他问：“那药是什么样的，你有没有看到？”
    保姆看他突然一改温和的形象，变得冰冷严肃，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仔细描述了药的形态，不敢撒谎。
    黎沐宸听完，紧紧握住拳头，慢慢地缓和了情绪，笑了一笑说：“很好，谢谢你的配合。到了法庭之上，希望你不要忘记今天的话，如实说出来，你就没事了。我这就派人把你的孩子接过来，最近几天，你们就住在这里，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重谢。”
    那保姆一听孩子可以接来，想到带她来的南莫林对她又很客气尊重，就放心起来，连声道谢。
    回去的路上，黎昭熙一直斜着眼睛瞄黎沐宸，黎沐宸被他看得烦了，说：“有话就说。”
    黎昭熙嘴角扬起，调笑他说：“哥，明明没有指纹你还骗那女人。说的像真的似的，那女人被你吓得发抖。”
    “兵不厌诈。”黎沐宸把着方向盘，稳稳地拐弯。
    “哼。”黎昭熙凤目斜飞，眉毛上挑：“找到安然了你又聪明了，那天我骗你说我喜欢安然你怎么丝毫没有怀疑。”
    “关心则乱。”黎沐宸大大方方地说，并不觉丢人。
    “其实我那个时候真的觉得你们不合适，没想到你对她那么执着。”黎昭熙此刻觉得，人生中再没做过比那更愚蠢的事了。
    黎沐宸闻言笑了：“等你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会明白我的心情。”
    真正爱一个人，不是爱她的相貌，不是因她的合适，只是因为，唯有她在，才可安心生活。
    黎昭熙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层层楼宇，声音飘渺，“谁知道谁是真正对的人呢？”
    黎沐宸高深莫测地说：“感觉对了，那就对了。”
    黎昭熙不懂，笑着扯开话题。黎沐宸又说：“我这几天已经加班把公司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和莫林了。”
    黎昭熙问：“那你去哪？”
    黎沐宸得意地扬眉：“丈母娘偷偷发了短信，她带安然回老家过年，让我过去。过两天我就走了。”
    黎昭熙了然，也高兴地笑了：“怪不得你今天心情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越写越残。。感谢支持我的朋友们，感谢看文的大家。
    正文倒计时：一章。
    是的，明天，我们大结局了。
    ☆、沐光之宸
    七十、
    黎沐宸走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安然看到秉昌出事的新闻这天,安母以不让黎沐宸找到为由,带安然回乡下老家过年。
    安然这几日每天立在窗前看黎沐宸站过的地方，长久地出神,眼神谴眷而哀伤,然而她自己却从未察觉。有的时候妈妈带她下楼转转，她也会忍不住在那里站一站,仰头向上看，心里默想：他那天看到我了吗？她一会希望看到了,一会又害怕他真的看到。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挥之不去都是他被漫天红光之下,他被夕阳拖得长长的影子,孤独得仿佛遗世独立。
    提着行李下楼,她又一次忍不住站在他站过的地方，仰头望着楼上的窗户。安母在一旁看着，笑笑也不说话，心里却清楚安然的动摇与纠结。她应该是后悔了。是时候让沐宸出现了，她想。
    安母心疼女儿，每日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炖各种汤给她补身体。安然被逼着在家养了几日，气色逐渐变好，不再似刚回来时那般苍白孱弱。只是她心情低落，每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郁郁寡欢，话也比以前少了很多。安母知道她在为失去的孩子难过，也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地劝导安慰她，只是并不怎么奏效。
    心病还需心药医，不能所有的事情都靠时间来解决，直面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安母决定带安然回乡下散散心，制造机会让黎沐宸来宽慰她。
    说是老家，其实是安然妈妈的舅舅家，这些亲戚安然许多年都没见过，但他们都热情淳朴，看到安然也都喜欢得很，拉着她的手说话，让家里的小孩子带安然四处转转，玩玩。
    老家所在的县城以旅游为主，依山傍水，风景这边独好。舅姥爷是村里的村长，表舅又是种田大户，手中积蓄不少，家里盖着两层的小洋楼，倒也宽敞明亮。安然和妈妈住在二楼的一间大屋，每天早上都在婉转灵动的鸟鸣声中转醒，睁开眼就看到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让人恍惚中以为身在世外桃源。
    这两天，每天早上一吃完饭，舅舅的小儿子冬冬都会拉着安然的手缠着她玩，带她到处转悠。安然每天跟着冬冬转来转去，听他说着话。心灵仿佛在宁静美丽的小山村里逐渐得到净化，心绪平静许多。只是每每闲下来的时候依旧会想到黎沐宸温柔的眼神，想到他时而宠溺时而坏坏的微笑，宽阔的肩膀和温暖干燥的手掌，想到他将自己揽在怀里，轻柔地说着安安，一字一顿，像沾染了魔力般好听。甚至梦里，她又开始梦到他的眼睛，狭长的，漆黑的，温柔的，明亮的，只看着她的眼睛。
    这天，刚刚下过一场雪，冬冬拉着她咯吱咯吱地在小山坡上走，带她去看枝条几乎被白雪覆盖的梅花。安然凝视着一朵梅花出神，脑子里频频闪过黎沐宸给她种的，不能经历寒冬的灿烂的向日葵。她忽然发觉，向日葵即使脆弱，不经严寒，她还是喜欢。钟爱一种东西靠得是感觉，而不是她的品性吗？她怔怔地想。就像黎沐宸，完全可以找一个腊梅一样可以帮他共度人生风雨的妻子，却偏偏钟爱她这朵在寒冬时分只能呵护在温室里的向日葵，只因为她能带给他那种安心暖暖的感觉。
    也许，我还是胆怯的。他太好，我一直都在自卑，卑微地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不应该属于他的世界。太爱一个人也会让人胆怯，可有什么比失去更让人悲哀。安然突然明白，这些日子的痛苦不仅仅是失去了孩子，不仅仅是受到了伤害，更重要的是，她失去了他。她亲手将他推开。
    也许，是她错了。
    出神出的久了，她甚至听到黎沐宸在轻声唤她，不禁哑然失笑。漫不经心地一回头，竟真的看到黎沐宸一身黑衣跟在安母身后，踏着积雪，款款而来。雪后天晴，火红的太阳从乌云身后悄悄钻出来，在树梢上方洒下一片亮光，灿烂的阳光从细密的树枝间穿透，形成一道道晶莹的光柱，再折射到雪地上，那白雪便犹如水晶般晶莹透明。黎沐宸笼罩在一片晶莹光泽之中，黑色羊毛大衣与这白色的天地对比鲜明，显得他的身影孤独而清冷。迎面不时有风吹来，掀起他大衣衣摆，他也毫不在意，嘴角噙着微笑走向安然，衣袂飘飘。
    直到黎沐宸走到安然面前，她还傻傻地站着，怔怔地望着他出神。
    安母领着冬冬回家，留他们两个在这一片梅林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