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节
春柳应是,让婆子将布交给代菊,她则告辞回去了:“就快要宵禁了,奴婢赶着回去复命。”便出了府。佟析砚走去桌边,摸着并排堆着的几匹布,眼睛涩涩的却一滴都没有落下来,她叹气的摇摇头,她以为她很伤心,但身体却给了她真实的反应。
对于蒋士林,她早已经没了当初的悸动和痛恨,有的只是熟悉的陌生。
“夫人。”代菊观察着佟析砚,轻声的试探道:“这些布奴婢拿去收了?”
佟析砚却转头看她,问道:“宵夜做好了吗?”代菊一愣,随即乐着点头不迭:“好了好了,奴婢让人端过来?”
佟析砚微微颔首,回道:“拿来给我吧,我送去书房。”
代菊笑着立刻跑了出去提了食盒,扶着佟析砚就去了书房,房门并未关上,她站在院子里就看见周博涵负手站在书桌前,提着笔却不曾落下,一滴滴浓浓的墨汁落在宣纸之上,他却浑然不知。
佟析砚笑着走进去,将食盒放了站在他身边,轻声道“怎么落了这么墨汁。”说完拧了眉头道:“可惜了一张纸。”
周博涵一愣转头过来看她,就只瞧见佟析砚乌黑的发顶,手中的笔被她接了过去,周博涵侧目去看她的动作。
就见佟析砚在落了数滴墨汁的宣纸上,提袖作画,不出片刻一位揽镜梳妆的美丽女子跃然纸上,脸上皆是幸福的甜蜜,栩栩如生……
她娇俏的抬起头来,笑盈盈的去看周博涵:“妾身画的不好,可否请相公题诗一首,让妾身也不至于毁了这张纸?”
“好!”周博涵含笑,握住了佟析砚拿笔的手,夫妻同书,片刻一列行书入目:山泉散漫绕街流,万树桃花映小楼。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
佟析砚低头,面颊微红……
析秋听春柳说完,终于松了一口气,萧四郎揽着她道:“周大人既娶了四姨,心中便应已做好了接受她过去的准备,堂堂男子怎会如此心胸狭隘。”
析秋情绪也不是高,闻言便扭头过来看他,回道:“是,堂堂君子自是不会哭闹,只会憋闷在心里而已。”
萧四郎一愣,想到成亲时他对析秋的误会,以拳抵唇干咳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佟析言回到府里,刚刚梳洗好要去歇息,外头丫头敲着门进来又关了门,佟析言满脸不悦的问道:“怎么了,鬼鬼祟祟的。”
“夫人。”丫头就回道:“蒋大人去世了。”
佟析言上床的动作一顿,就愣在床沿不敢置信的道:“死了?”
丫头就点点头:“奴婢刚刚听说的,下午的时候去了,蒋家已经报丧了,确认无疑。”
佟析言眯了眼睛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对丫头道:“快,将我的匣子拿过来。”丫头闻言立刻从柜子里拿出她的匣子来,佟析言慌忙打开匣子,就从里头拿出几张字据出来,一共是五百两银子,她满面不安的道:“他人死了,这钱要如何收回来。”这可是她所有的家当。
“夫人,死了也要收啊,她死了不还有蒋夫人和蒋老夫人嘛,再不济还有蒋大爷和蒋大嫂子啊!”
佟析言一下子合上匣子,咬牙道:“对!便是我不要,蒋大嫂子也会要的,她拿的可比我的多。”说着一顿又道:“明天你去找一趟五夫人,这趟买卖是她张罗的,就算到最后蒋家还不上,也要让她给吐出来。”
这两年她们在外头放印子钱,都是通过五夫人的手放出去的,五夫人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外头收了各府夫人手中的银子,再高利放出去,这两年赚了不少,这笔钱她得负责讨回来。
此刻,五夫人正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和萧延庭说,萧延庭向来最不耻这种下作的行为,他若是知道定然又是一顿吵闹。
她年前就开始联系蒋士林,可那时候蒋士林已经病倒了,左右见不到人,就让蒋大嫂去敲打提醒一下,蒋大嫂子哪里敢,小叔子拿印子钱养他们一家,她却拿着余钱去放利,这要是被发现他们一家子也不要再在京城待了,便是一个马氏就能把她给收拾了。
她当时也没觉得多严重,也听萧延庭说蒋士林是人才,即便现在落魄了过几年等张阁老的事情过去,圣上定然还会招他回来,她心想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太着急,只要人在他又正是风头正紧的时候,她这个钱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就这么猝然死了。
这笔钱,这两年稀稀落落几百几百的拿着,还一些欠一些总共有两千两呢,只要明天那些人得了消息,定会来找她要钱,她手中两千两凑一凑也能拿出来,怕就怕有了这种事,另外几位夫人意识到此事风险很大也来要钱,她别处放的钱可是这几倍之多。
她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脑中拼命去想应对的法子。
第二日子一大早,她还没起床大门就被人拍响,各府夫人身边的婆子陆陆续续上门来,委婉的直接的都来打探钱的事儿。
五夫人忙的焦头烂额,嘴皮子都磨薄一层总算将人送走了,她就急急忙忙让人去请蒋大嫂子,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
蒋大嫂子此时正在灵堂和病倒了的蒋老夫人身边奔波,脚不沾地,心里却又着急生怕事情败露,马氏定然不会饶她,又怕自己的钱真的打了水漂……
五夫人匆忙换了衣裳,亲自登门去跟蒋夫人要钱,却在门口就被蒋夫人哄了出来,马大奶奶正带着家中婆子忙着搬蒋夫人的嫁妆,蒋夫人也在收拾衣裳首饰准备打道回娘家。
五夫人碰了一鼻子灰,连个要钱的人都没有。
一天的时间,嘴角就急出了火泡来,任三奶奶又带着丫头到府上来不软不硬的闹了一通,她陪着笑脸拍着胸脯将人送走,才要关门,门外便有个面生的婆子露出笑脸来:“五夫人,我们太夫人请您过府一叙。”
五夫人一愣,问道:“哪个府的太夫人。”来人自报家门:“沈国舅府!”
五夫人怔住,她便是再不关心朝事,也多少在萧延庭口中听到一二,沈家如今和侯府也算是水火不能相溶了,沈太夫人怎么会好好的来请她过府?
她沉了脸,回道:“回了你们太夫人,我这会儿没空。”就要关门。
来人却是笑着道:“我们太夫人说,五夫人想必也知道了,如今圣上要加赋渔业税,当初藤家的海运虽不受影响,可所属的几处渔场却要受到极大的冲击,太夫人和国舅爷都忙的很也无暇顾忌,而且在这方面又没什么经验,所以,想请五夫人过府向您请教渔场的经营之道。”
五夫人闻言一愣,藤家的产业之中有几处渔场分别在哪里她太清楚了,也知道渔业税一旦加赋,渔场若不变动定难以维持生存下去,沈太夫人和沈国舅没有经验实在太正常了。
“什么意思?”五夫人戒备的看着她。
来人又道:“奴婢也不清楚,只听太夫人说,若是不行她索性将渔场还给藤家也罢,省的她再为这样的小事头疼。”
五夫人眯起了眼睛,将信将疑的看着来人,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藤家如今似落水狗一样,如果能将渔场收回去,假以时日以二哥的能耐,再有她相助一定还能东山再起。
“五夫人就随奴婢走一趟吧,也不耽误您的功夫,稍后就送您回来。”来人说着就伸出手做出请势,让开门,五夫人就看见挂着沈府标记的马车停在门口。
她略一犹豫便上了车。
析秋在房里给萧四郎和敏哥儿准备去行围的行李,萧四郎难得闲下来早早回来,跟炙哥儿两人在她身边围着帮忙,一大一小斗着嘴,析秋满脸的笑容,回头问萧四郎道:“听说二哥去了趟山东?”
萧四郎动作一顿,又回道:“嗯。”说完,析秋问道:“二嫂那边怎么样,没事吧?”
“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病情比以前更严重了。”析秋停了手里的事情,回头问他:“可商量了何时宣布……”死讯。
这件事虽做的有些不地道,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可一直这样悬而未决,倘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对萧延亦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萧四郎拧了拧眉头没有说话。
这边岑妈妈从蒋家回来,回析秋的话,萧四郎就将炙哥儿带到院子里去玩,教习武艺的师傅要等炙哥儿开馆后再进府,所以这段时间炙哥儿一见萧四郎有空便盯着他,让他教他拳脚。
萧四郎也乐的和儿子打闹,又见炙哥儿确实有习武的天分,便也静心去教他。
析秋在房里听岑妈妈说话:“奴婢去的时候马大奶奶正带着人在给蒋夫人清点嫁妆,蒋老夫人病着,奔丧的看病的还有寒门弟子送别吟诗的,还有哭嚎着喊恩人的,还有醉酒的闹事的……甚至还有讨债的,乱哄哄作了一团。”
析秋拧了眉头,问道:“蒋夫人清点嫁妆,这是要回娘家了?”岑妈妈想了想就点头道:“奴婢瞧着是这意思。”
析秋没有料到蒋士林死后,蒋家竟然乱成了这个样子,马氏真是能耐的,相公刚一去世就带着人收拾了行礼,竟是这样的迫不及待!
她重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岑妈妈却是露出疑惑的样子道:“夫人,奴婢出门的时候还瞧见了五夫人。”
“五夫人?”析秋挑眉,问道:“她是去奔丧的?”知道五夫人和蒋大嫂子向来走的很近。
岑妈妈就不确定的摇摇头,回道:“奴婢瞧着不像,她手里拿了字据,竟像是……像是要债的。”
要债?
难道五夫人放印子钱?她是知道蒋士林的事儿,在外头拿印子钱养家的,难道这些钱是五夫人放给他的?
现在蒋士林死了,她怕要不回钱,就着急去和蒋夫人要?
“奴婢看着她脸色灰败,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就没有上前去打招呼了。”岑妈妈摇摇头,想到五夫人的样子,也不知道如何评价。
析秋侧身端了茶盅过来,低头用杯盖刮着浮沫没有喝,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你指使个婆子去一趟侯府,和太夫人说一声,说我明天过去。”析秋凝眉吩咐岑妈妈。
岑妈妈应是而去。
------题外话------
有人说沈太夫人很笨,为什么不和萧家示好,和和气气的多好,到时候再给敏哥儿一点甜头,别的先不论。要知道人心隔肚皮,她猜不准萧四郎的意思,更猜不准圣上的意思。
福建沈氏对圣上当年的恩情她是知道的,又是和敏哥儿娘是发妻,圣上心中如何想的,她不敢去赌,事情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算把握,赌别人靠别人那都是虚的,非明智之举。
所以,沈太夫人不是笨,她这样做恰恰是最合适的办法,斩草除根才是真正的安全。
☆、第三卷 庶途同归 240 出行
“娘。”
析秋进门时,沈太夫人正抱着萱姐儿在玩,见析秋进来,笑着招手道:“刚刚萱姐儿还在问四舅母呢。”说着在萱姐儿脸上亲了一口,乐呵呵的道:“萱姐儿,是不是?”
萱姐儿甜甜的点头,对析秋道:“是,萱姐儿好想四舅母哦。”
析秋笑了起来,走过去弯腰看着萱姐儿,笑着道:“哪里想我呢?”又戳戳她的小脸:“是心里想,还是嘴巴想?”
萱姐儿眨巴眨巴大眼,撅着粉嘟嘟的嘴巴,道:“哪里都想。”朝析秋伸出手来:“抱抱!”
太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捏着萱姐儿的小脸:“哎呦,你这个小东西,见了舅母就不要祖母了。”将萱姐儿递给析秋,析秋抱在手里站了起来,萱姐儿就回头着急的对太夫人解释道:“不是,萱姐儿也喜欢祖母呢。”既紧张又讨好的样子。
析秋和太夫人皆是哈哈笑了起来。
“大嫂呢。”析秋抱着萱姐儿在椅子上坐下来,太夫人回道:“回娘家去了,唐老夫人的身子也不知何时能康复,也苦了她两头跑。”
析秋叹了口气,她又低头去和萱姐儿说话:“是谁送你来的,你娘还好吗?”
“是爹爹送我来的,娘挺好的,弟弟也挺好的。”萱姐儿俏生生的靠在析秋怀里,玩着她胸口别的一枚绿玛瑙的盘扣,笑眯眯的问析秋:“四舅母,您怎么没有将四表哥带来?萱姐儿想他了。”
太夫人也点着头:“好几日没见到炙哥儿了,你怎么没将他一起带来。”
“他啊。”析秋轻笑着道:“前几日四爷新教了一套拳法,他就迷住了一样,日日躲在房里打拳呢,也不出去!”
太夫人笑着摇头,又道:“这小子,是他们哥儿几个里最像我们萧家的人了。”
析秋正要说话,萱姐儿便歪着头问道:“什么叫像萧家的人,祖母……那萱姐儿像不像?”
太夫人听着乐不可支,连连点头哄她:“像,我们萱姐儿也像的很。”说完,又去问析秋:“昨儿就让人来打了招呼,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心里想您了,过来看看。”说着低头去逗萱姐儿说话,太夫人微微颔首看着析秋很喜欢萱姐儿的样子,又想到去年小产的事儿,微微叹了口气……
析秋又陪着太夫人坐了会儿,晟哥儿和鑫哥儿已散了馆回来,两个孩子一前一后的进门,鑫哥儿瞧见析秋就笑眯眯的喊道:“四婶婶。”说着走过来问道:“敏哥儿和炙哥儿跟您一起来了吗。”
析秋帮鑫哥儿脱了外头的披风,摇头道:“敏哥儿去文华殿,炙哥儿在家里呢。”这边晟哥儿朝析秋抱拳行礼,九岁的晟哥儿长的越发像五爷,不过气质要比五爷磊落一些。
鑫哥儿逗着萱姐儿,又去了太夫人身边说话。
析秋微微点头,道:“这么冷的天,你每天两府往返累不累?”晟哥儿摆着手道:“不累,父亲每天都送我来。”
“是嘛,你父亲和母亲都还好吗,还是过年的时候见了一面,也许久没有见过。”析秋笑着问他,晟哥儿点着头回道:“挺好的,不过娘好像有些不舒服,昨天晚饭都没有吃。”
太夫人这边深看了晟哥儿没有说话,析秋暗暗挑眉,追问道:“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大夫回去瞧过?”
晟哥儿就摇摇头:“没有,她说没有事父亲就没有请大夫,不过我早上出门前去请安的时候,她还是靠在床上,我和她说话她也是有气无力的。”
难道真的病了?析秋回头去看太夫人,道:“娘,要不要请了太医过去瞧瞧,五弟去衙门了,弟妹一个人在家若是有个什么事,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晟哥儿也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顿了顿淡淡的回道:“让胡总管请了大夫去瞧瞧吧。”
晟哥儿也笑了起来,点头道:“我去告诉胡总管。”说着就要出门去,太夫人喊住他:“外头冷,让婆子去跑一趟便是,你就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