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格拉妄想症候群_35
杨少君闷闷地走出审讯室,从怀里掏出烟盒。里面汪文还在哭,但基本上她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杨少君心乱如麻,一时愤慨一时又麻木,想到苏黔抑郁症刚有起色,竟又出了这档子事。他的卡普格拉妄想症呢?他的眼睛已经很多天没散过瞳了,不知道能看清道什么程度,那些歹徒如果揭掉他的眼罩,他看到了这个世界会不会又一次发疯?……万一那些歹徒杀了他……不不不,不会的,那些人劫走他,而不是当场袭击他,就说明不止是为了要他的命,肯定还有别的目的,那就说明他一时三刻性命无忧……杨少君哆哆嗦嗦地把烟叼上,从怀里掏出打火机,连打了五次都没有打着。一个警察从他身边走过,看了他一眼,想提醒他这里不能吸烟。然而杨少君根本就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至始至终偏执地拨弄着打火机。最后,那个警察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那个便利店一元钱买来的打火机大约是因为廉价而质量低下,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火来,他一开始一秒钟打一下,渐渐地越来越急,大拇指像是抽搐般不停地拨弄扳机,一秒钟能拨弄五六下。透明的汽油从机口喷溅出来,漏的他满手都是,他却不肯停,像是个得了偏执症的病人,疯狂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警局安静的走廊上只剩下啪啪啪的声响,突兀而诡谲。
“砰!”打火机终于在杨少君手里四分五裂,扳机被崩断,机身掉到地上,透明的油溅了一地。
杨少君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面无表情,内心茫然。
不一会儿,女警带着苏小囝走出来,走过杨少君身边,看到地上的汽油和打火机残躯愣了一下,又见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上火的已经被揉烂了的烟头,不禁担心地问道:“队长,你没事吧?”
杨少君抬起头,看苏小囝黝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干裂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把烟丢到一边,像苏小囝张开双臂:“来,小囝,过来。”
苏小囝木讷地走过去。杨少君温柔地把他抱进怀里,用胡茬轻轻挂着他嫩嫩的额头,宽大的手掌抵着他的后脑,温言道:“没事了,别怕。”
苏小囝紧紧抓着他的衣摆,不一会儿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嚎啕着问道:“杨叔叔,我爸爸怎么样?”
杨少君温柔地揉揉他的脑袋:“没事,杨叔叔会把他救出来的。”
苏小囝把整个脸都埋进他怀里,哭的快要断气。一旁的女警揉了揉眼睛,感慨道:“哭了就好,刚才他……唉!”
不一会儿,等苏小囝哭过这阵劲来,女警领着他要走,杨少君问她:“你带他去那里?”
女警叹气:“这么小的孩子,碰到这种事情,弄不好要有心理应激创伤。今天戴先生正好在局里,组长的意思,先带他去找戴先生,让戴先生开导开导她。”
杨少君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等女警领着抽抽嗒嗒的苏小囝走了,杨少君才想起来戴先生大概就是说戴煜了。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不放心把苏小囝交给戴煜,但是现在,他脑子里只剩下一团乱麻,根本顾不上这种事情了。
过了半小时,苏家姐弟们总算看到杨少君走出来,本来一个个都跟蔫了的叶子似的,一下子都精神了,把杨少君围成一团,七嘴八舌地问道:“小黔怎么样,到底是谁干的?”“小囝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黔现在在哪里,你们警方要多少时间才能把他找回来!”
杨少君面无表情地说:“请安静一点!半小时前我们已经调来了附近的监控录像,已经通知各分局,如果有人发现那辆劫持他的车,会立刻通知我们警方。”
苏谢惜问他:“怎么找?如果对方立刻换车怎么办?如果没有人发现那辆车并举报怎么办?我需要知道你们警方的具体办案行动!还有,我弟弟的人生安全现在是否有保障?”有的时候警察也是看人办事的,毕竟涉案人员的身份不同,警方出动的力量也是不同的。苏谢惜现在很激动,要求警方必须出动最大的力量去救苏黔!
杨少君深深看了她一眼,几秒后才说道:“你向我施压,不如打几个电话,用你们的本事,往上面压。”
苏谢惜一顿,气势稍稍弱了一点,哑声道:“我打过了……”她现在已经急昏了,见人就施压,已经忘了杨少君跟他们家的关系了。是啊,杨少君能做的,又怎会不尽全力去做呢?
老孟一个五十来岁的大男人急的眼睛都红了,抓着杨少君的手问:“少君,这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啊!是刘裕勉那个王八崽子,还是那些人?他们、他们会不会伤害先生啊!”
犯案者是谁,这也是现在警方最关心的问题。杨少君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据汪文说,那些人操着广东口音的普通话,很有可能是那些人……但不排除刘裕勉的嫌疑,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刘裕勉查了。”前几天刘家收到警方的消息,刘裕勉刚刚来找过苏谢惜谈判。苏谢惜的态度很坚决,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转眼就出了这个事情,所以现在谁都有可能作案。
老孟急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哎呀,千万不要是那些广东人呀,他们对先生每次都是痛下杀手的呀!”这些人里老孟知情最多,苏谢元他们都还不知道上次枪击的事情,只有老孟一直跟在苏黔身边知道那些人有多狠,也隐隐约约听杨少君透露过一点那些人的身份。
跟苏黔结了梁子的实际是广东的一个黑社会组织,在广东那边势力很大,以前跟警方也有千丝万线的联系,根基太深,所以没人能撼动。后来那边执政的换了人,坚决要清洗黑势力,这两年才稍有整治,但也不能动摇他们的根基。苏黔在广州的一笔生意得罪了那边大佬的侄子,那人给苏黔下绊子,谁知道苏黔的脾气又臭又硬,偏偏就跟他对着干上了。后来那大佬的侄子出车祸撞死了,那边不知怎么的偏偏认定这件事跟苏黔有关系,那大佬因为没有儿子又一向对侄子视如己出,因为侄子的死痛不欲生,高调的宣称一定要苏黔付出代价!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这些事情。
丁承峰这个时候来找杨少君,杨少君想到他是广东来的,马上就多了个心眼。那天他跟丁承峰吃完饭,丁承峰拉他的手,他故意拿他的手来摸自己的脸,发现他手上的茧很像狙击手才有的,于是就多了个心眼让人去查,果不其然。
几个小时以后,警方那里传来消息,刘裕勉已经审过了,应该没有作案嫌疑。而根据苏小囝的说辞,他看到那些拿刀顶着妈妈、把爸爸打晕拖上车的家伙里,有一个人手腕上有纹身,根据他的描述,那个纹身很像黑社会里的标志。
第二天一早,丁承峰正在刷牙,忽听门铃响起,赶紧吐掉一嘴泡沫,脸都没洗就跑出去开门。他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愣了一下。杨少君站在门外,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所有阳光,把他整个笼罩在阴影里,突然让他心底隐隐腾起一股不安来。
面无表情的杨少君突然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歪着一个嘴角,对他挑眉:“刷牙呢?”伸出一个手指,揩掉他嘴角的泡沫,抹到他鼻尖上。
丁承峰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鼻子有点发酸,侧身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又恍然大悟地说:“你先坐,我去洗脸!”
等他一转身,杨少君嘴角的笑容就像是黑暗里烧尽了的烟蒂,慢慢的,慢慢的,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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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丁承峰刷完牙出来,看到杨少君坐在沙发上,正随手翻弄着桌上的报纸。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来了?”
杨少君漫不经心地说:“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丁承峰眯了下眼睛,饶有兴致地问:“什么事?”
杨少君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动作,靠到沙发上,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想应该从何说起:“前一阵子,我被停职了。”
丁承峰微微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为什么?”
杨少君叹气:“说起来挺复杂的,广东那里有个黑社会组织,跟一个公司老总起了冲突,追人追到这来了。我保护当事人的时候犯了点错,所以……”
丁承峰四处看了看,起身从柜子上抓了包中华走回来递给杨少君,杨少君抽出一根烟叼上,丁承峰凑过去给他打火:“你想问我什么?”
杨少君长长吐出一口烟:“你要保证,我接下来问你的话,你不会告诉任何人。”
丁承峰弯了弯眼睛,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当然,我保证。”
杨少君睨他:“这么爽快?”
丁承峰耸肩:“我有分寸。何况你是警察,你说的话,我又怎么敢说出去呢?”
杨少君又吸了口烟:“你在广东工作,所以我想到来问问你。虎枭会你听说过吗?”
丁承峰说:“我们那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一点吧,一个黑社会组织,挺有名的。”
“你了解多少?”
“也就是听说过一点。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看我有没有听说过。”
“你认识文鹏吗?”
丁承峰的手指一颤,重复道:“文鹏?”
“你们公司的一个行政主管。”
丁承峰很是惊讶:“认识。他怎么……难道他是虎枭会的人?”
杨少君的表情很严肃:“根据我们警方线人的回报,是这样的。”
丁承峰的震惊看起来不似作伪:“怎么会!他竟然是……可他看起来……看不出来啊!”
杨少君掐灭了烟头,咳了咳:“给我倒杯水。”
丁承峰倒了杯乌龙茶回来,凝神仔细想了一会儿,道:“他看上去挺普通的,五十岁的人了,家里有妻子,还有两个女儿。他工作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们不是一个部门的,见过几次,听说脾气还不错。”
“他平时在公司有什么反常的么?”
丁承峰摇摇头:“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应该不常来公司,一礼拜只上三四天班,我有时候中午就看他提着包离开了。”
“他平时在公司里和什么人交往特别密切?”
继续摇头:“我不清楚。”
杨少君叹气:“看来你跟他真的不熟啊。”
丁承峰笑笑:“抱歉,好像帮不上你什么。”
杨少君又从桌上抽了根烟,丁承峰掏出火机,杨少君却自己接了过去,一边擦火,一边斜着眼看丁承峰。点上烟以后,他似笑非笑地把火机塞回丁承峰手里,顺势握住了他的手。丁承峰一愣,只听杨少君悠悠道:“是吗?我听说,十几年前,文鹏在一间中学里当过老师……”
丁承峰猛地变了脸色,触电般收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杨少君,半晌才道:“你!”气势忽又弱了下来,“你……你都知道了……”
“是他吗?你以前跟我说过的,你的班主任。”
丁承峰像是突然被人抽干了灵魂一样,肩膀渐渐低了下来,方才的神采奕奕全都消失不见:“是他……”他又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杨少君:“你们的消息准确吗?他真的……真的和虎枭会有关?可他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真的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