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二师兄看着他们一脸不耐烦,还冷笑了声:“想捡便宜,也得看看你们能不能消受得了。”这简直不但是明抢,还是耀武扬威地明抢。
师弟师妹们当即就风中凌乱了,到底是想到门主平日里对大家诸多教导,大师兄平日里对大家诸多照顾,只能强忍着没有当场发作要他给个说法。
当大家伙憋着一口气回到门内,向门主禀告这次行动结果的时候,当然没忘记当着二师兄和门主的面,将二师兄抢灵丹的事情说了出来。
谁知道门主捻着胡须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对二师兄说:“言儿,你这性子也太急了,也得多跟他们解释几句吧?”
二师兄当时抱剑站在一旁,照旧一脸不耐烦地冷哼了声,竟是连门主的训话都不屑去听。
门主却毫无知觉般,不仅不去责难他,还大手一挥:“你们去丹药房领上两年份的修为丹,算是补偿。”
师弟师妹们总算没吃亏,也就按下了心中的不服气,各自去领了丹药。
只是这次二师兄气焰嚣张明抢灵丹,门主还维护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事情,到底还是在门内传开了。
大家都说,门主素来公正无私、赏罚分明,待大家也是宽厚有加、从不藏私,端得是凛然正气的大家风范,是个一等一让人钦佩追随的好门主。
就是一遇到二师兄的事情,门主就……好在二师兄平日惫懒散漫,跟其余弟子一起行动的次数寥寥无几,作妖的机会也没多少,还是能忍忍的。
程惜蹲在丹药房里,一边小仓鼠一般地辛勤磨药,一边听自己要好的师妹不住地吐槽着二师兄。
师妹最后还感慨了句:“亏我还瞎了眼,当初刚入门被美色所惑,以为他是个神仙师兄,能做他的直系师妹简直太好了。”
忘了说,神越门还分了好几个山头,比如程惜在的青岩峰,都是专习医术的医修,丹药房也建在这里。
青岩峰的峰主,不巧正是她亲哥哥程昱,所以程惜在这边混得很好,吃喝不愁日子逍遥。
当然神越门身为修真第一门派富庶非常,门内弟子断然不会受委屈。
这个吃喝不愁指的是各式灵丹随便嚼,各种炼化材料随便用。
至于这个向她吐槽的宁师妹,就按照天赋灵根,被分在绝色峰,这个绝色峰就是神越门内专习剑术的分门。
绝色峰的峰主呢,也不巧,正是二师兄肃修言。
神越门的这个大师兄和二师兄,并不是各峰的大小排序,只是门内对门主两位公子的敬重叫法。
比如说到绝色峰大师兄,那并不是指身为峰主的肃修言,而是他指派的柳时务柳大师兄。
在神越门内,如果说柳大师兄,指得就是柳时务,只说大师兄,才是肃修然。
肃修言呢,不但是整个神越门的二师兄,还得算是绝色峰弟子的师尊,只不过大家年岁相差不大,就免去了这层礼数。
所以说,地位如此之高,行事作风却是这样,还整日缺席绝色峰的日常修炼,更加叫人一言难尽。
宁师妹还在感慨:“有这么一个峰主,我在别峰姐妹面前都抬不起头了,真羡慕正阳峰的姐妹们。”
这个正阳峰,就是大师兄肃修然做峰主,专门修炼内功的分门了。
程惜把磨好的药材熟练地放入丹药炉,又结了个印才开火炼药。
炼药是个耗时耗力的活儿,但她却乐此不彼,此刻的心情,犹如守着农田等待麦子成长的老农,又踏实又喜滋滋。
她正打算今天就守在心爱的丹药炉旁寸步不离呢,自家峰内的师弟就拿着一个药匣子走了过来,对她说:“程师姐,峰主今日太忙,说让你替他把这些丹药送给二师兄。”
程惜吃了一惊:“什么?为什么要我去?”
自家师弟缩了缩脑袋,老实交代:“好吧,峰主没说让程师姐去,只是往日里替师兄去送药的那位师弟,上次在二师兄的水阁外被吓到崴了脚,别的人又不敢去所以才……”
被吓到崴了脚?这二师兄不是什么恶人师兄,而是什么恶虎猛兽吧?
程惜头疼起来,她和二师兄也并不熟的,并不熟,只是她上山早,在二师兄还没变成现在这个白发魔头之前,跟他一块儿说过几天话而已。
程惜是个好师姐,看到自家师弟犹如鹌鹑一般缩头缩脑的样子,有些同情,只是她还舍不得心爱的炼丹炉:“我这丹药……”
自家师弟连忙过来摇尾巴:“我替师姐看着,保管坏不了。”
程惜骑虎难下,旁边方才还在诉苦的宁师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程师姐你就去吧,那水阁我们平时都不敢靠近呢,程师姐有了这个好机会去一探龙潭虎穴,岂不美哉?”
程惜恼得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你就幸灾乐祸吧!”
刚刚还在谈论的灾星魔头,马上就得去见了,程惜只能再三交待师弟照看好她的宝贝丹药,这才御剑前往绝色峰。
绝色峰之所以叫绝色峰,是因为在神越门内的诸多山峰中,风景最为绝色,到处都是侧峰横岭、飞瀑流潭,秀丽景色犹如仙境。
如此绝美的山峰之上,峰主所住的水阁当然也格外秀美,依山而建描金画彩,水阁外还有灵气氤氲的一方清澈池塘。
塘底铺满五光十色的灵石,塘面如镜却又笼罩薄雾,无论是谁御剑飞过,都像是天光流影,直登仙境。
可惜这样的美景里面,却住着一个能把弟子吓崴了脚的恶人师兄,也真是一桩悲剧。
程惜御剑飞过五色池塘,在水阁外的木石栈道上落了脚。
她还没站稳脚跟,就被迎面丢过来的一只靴子差点砸到脸上,吓得她立刻就后退了几步,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送药的弟子能被吓崴了脚了。
里面的人怒气冲冲地说:“告诉程昱,我不吃这个药,让他别再给我送了!”
程惜沉默了片刻,开口说:“丹药炼制不易,二师兄若是觉得药效不好,可以说明一下跟医师讨论,但不能任由自己的喜好就拒绝吃药。”
里面的人显然还想再接着骂,但是却突然被她这句话堵得哑了火,他沉默了一阵才用恼火的语气说:“他为了骗我吃药,竟然派你过来?”
程惜看他气焰没有刚才嚣张,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就是陈设典雅的卧房,她走进去,看到二师兄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身上也只穿了中衣,领口甚至还敞开着露出一大片胸前的肌肤。
程惜差点就没忍住咽了口吐沫,她不得不承认,不管二师兄性格多么恶劣,他这个皮相也真是应了绝色峰的名字,是真的绝色。
程惜注意到门帘处还放着两个根本没打开过的食盒,所以她就问:“二师兄是还没起床,也没用膳?”
他似乎是有些屈辱地闭上了眼睛,接着才开了口:“总之我不会再吃这个药了,你给程昱拿回去。”
程惜挑了下眉,拿着药盒走到床前,还在床沿坐了下来:“那么二师兄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再吃这个药了呢?”
他又睁开眼睛看着她,离得近了程惜就看到他的目光中不仅有怒气,还有层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水光。
衬着这层水光,他的眼神就看起来不仅有愤怒和屈辱,还有一层说不上来的委屈:“药效过于好了?不可以吗?”
程惜没搭理他,伸出手给他把脉,看他那口是心非的样子,多问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她亲自探探脉。
这一探脉她就暗暗心惊,他的经脉不仅一团糟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手法暴力碾碎过又强行补上了一般,里面蕴藏的极为巨大的真气不仅到处乱窜,还一直冲向他丹田内的金丹。
程惜现在压根想不到那些关于他修为很低金丹都没到的传言,他这样的还谈什么修炼,他还能活着而没有爆体而亡就已经是件稀罕事了。
她只想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自己手中的丹药是做什么用的了。
她哪里还管他反对,打开盒子拿了丹药,抬手就塞到了他嘴里,还用手捂住他的嘴,一边防止他再吐出来,一边一指点向他咽喉的穴道。
他几乎是毫无抵抗能力地被迫咽下了丹药,随即也不知道是被气到了还是噎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程惜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扶着半坐起来,抬手很不见外地轻抚他的胸口,安慰性地试图让他好受一些:“你是半天下来水也没喝吧,嗓子太干吞药不容易。”
他几乎是毫无力气地靠在她肩上咳得身子不住颤抖,眼角也彻底被逼出了一层泪水,满含怒气地横了她一眼。
程惜无视他的怒火,还有些奇怪说了起来:“你刚刚是怎么攒了力气扔出去那只靴子的?还扔得挺远。”
他好像被她气得彻底没了脾气,干脆闭上眼睛转过头,那样子看起来是不想搭理她。
程惜对待这种并不配合的病人向来不客气,她拉了个靠垫塞在他腰后靠着,就过去把门口的食盒拿了过来打开。
这食盒是附带了法术的法宝,里面的食物都还保持着刚被放进去时的样子,她拿出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参汤,看着他说:“你抬不起手吧,我喂你喝,你得配合一点,不然汤洒了会烫到你。”
他脸颊发红,脸上的神色还是非常屈辱,闭着眼睛隔了一阵,才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程惜想起来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往事,那时候他也许是年纪还小,并没有现在这么暴躁,也没现在这么别扭,除了有些沉默寡言外,其他时候都像个称职的师兄。
也许是原本的天之骄子,突然遭受这样的挫折打击,变成了如今这个时不时就要卧病在床的废人,让他的性子也更加难相处起来。
不过程惜是不相信他是传言中那样的“恶人师兄”的,无论怎么变化,一个人的本性也很难改变。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带师弟师妹们去试炼,挺身一人挡在妖兽面前的样子,现在他又怎么可能到处欺负师弟师妹?
只是人们虽无恶意,但也大多是健忘的,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别说现在很多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并没有见过他那时的样子,就是昔日里受过他照顾的那些师弟师妹们,或许是有些忘记了,或许是尽力解释了,但终究抵不过众口诺诺,也就干脆放弃了。
反正也不过是一些留言而已,再怎么流传,也并不影响他依然是绝色峰峰主,神越门的二师兄。
程惜一边想着,一边一勺勺喂他喝汤,他在最初反抗了一阵无果后,也就配合起来。
看着他垂下睫毛默默地从她递来的勺子里喝她吹凉的汤水,那样子竟然有几分乖巧。
也许是他这幅样子实在太有欺骗性,程惜喂他喝完后,还十分顺手地用手指给他擦去了唇边的一点水渍。
他却像是被她手指的温度烫到了一样,整个人微震了一下,往后缩了缩。
程惜觉得自己也可能是被美色所惑,她竟然瞧着他这样十分可爱。
不过服了药也没了力气,就算他以往再张牙舞爪,现在也只是个没了尖牙利爪的老虎,虎须也能被人撸上一撸,还可以顺便在柔软的毛上揉几把。
程惜心里这样想着,手上也没闲着,抬手替他拢上了胸前半开的领子,又把不知道是被他掀开还是踢开的薄被拉上来盖到他胸口。
做完了这些她才抬起头,迎着他有些怪异起来的目光开口:“你既然没力气下床,为什么不让弟子过来照顾你?”
他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别扭:“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这样。”
感情还挺爱面子,他说着又有些屈辱地说:“以前虽然不能运功,不过也没有下不了床,吃了这两天药才这样。”
程惜了然地点了点头:“我估计是你的真气逆行更厉害了,哥哥就下了重药……不过按照哥哥的医术,不应该会掌握不好用量啊。”
他沉默了一下,才又屈辱地开口:“我前两天跟他吵了个架。”
程惜看着他挑眉:“哥哥虽然脾气不好,也不是随便会跟人吵架的人啊,你跟他吵了些什么?”
他的眼睛顿时就移开了,显然她问到了症结上,他侧开眼睛不是很情愿地开口:“我说最近我有些事想做,让他别给我这样抑制真气,不然什么都做不了。”
程惜顿时在心中“哦豁”了一声,就他现在这个状态,还敢不抑制真气,他能活过十二个时辰,算她程惜白学医了。
她心中暗暗想哥哥做得果然没错,这人身体这样,还敢跟大夫提这个要求那个要求,怕是活该。
当然他傲娇成这样,她也没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让他炸毛,反而岔开了话题:“这样吧,你老老实实吃药,我帮你把用量调整好。”
他知道自己大半是跟她说不通了,干脆抿了唇不再说话,隔了一阵,他才又轻声开口:“你不怕我了?”
程惜有些惊讶:“我什么时候怕过你?”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程惜没管他想说什么,想了下又说:“不过你这次吃了药又得十二个时辰没力气下床,你还是喊几个弟子来照顾你吧。”
他又抿了唇,断然说:“不用。”
程惜说:“那我帮你叫。”
他顿时就瞪了她一眼:“你敢。”
程惜“哦”了声扬眉:“我为什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