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邢慕铮夜里不在正院用饭,而是去前院招待了三位来客,只是请了一顿好宴,宴上菜肴多辣,配之玉州特色佳肴。邢衍安等人其实已来玉州几日,住客栈时知道玉州吃辣并不嗜辣,这一桌子菜应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心中难免有些激动。当他听族中伯叔猜测鼎鼎大名的邢大将军恐怕是同族之侄,就早已按捺不住。家族能有这样一位非凡人物那是莫大之幸,他思量再三,说服二伯与他一同前来认亲,如若当真同出一脉,那他邢家当真光宗耀祖了。只是这年纪轻轻的定西侯虽礼待他们,却只字不提家族认亲一事。
待宴席散了回了客院,邢二伯忧心忡忡与邢衍安道:“衍安啊,侯爷既然拿了族谱去看了,为甚还不与我等认亲,莫非咱们不是他的亲戚?若不是,他难不成以为咱们是来讹他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邢衍安笑道:“二伯不必担忧,侄子看定西侯爷与照儿有几分面似,咱们是侯爷家族之人的信心也增了几分,只是定西侯位高权重,又是一方领主,自不能贸然认亲。咱们且安静待上几日,总有结果。”
邢二伯向来很听邢衍安的话,因为他是举人出身,做事也很稳妥,听他这么一说,提着的心暂且放了下来。
邢慕照年纪尚轻,方才在宴席上不敢出声,这会儿咋咋乎乎,“爹,若是真的,我这堂哥得多厉害!比我大不得几岁,就带过百万大军,还成了领主大人,佩服佩服!”
邢衍安道:“你既知道佩服,可知发奋读书?你武艺不精,也只有靠读书成才。”
邢慕照不想又被父亲抓了话头,他龇牙咧嘴,溜之大吉。
***
邢慕铮雷厉风行,他的手下也都不是吃素的,隔了一日,钱娇娘就从邢慕铮嘴里得知,他们不仅要是在玉州选,更是要在整个燮朝重金挑一匹好布,一月之后由侯夫人当众选定。消息已经敲锣打鼓地放出去了,商人消息最为灵通,想来过不了多久就有源源不断的绸缎商赶来玉州。
“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些?”钱娇娘挑眉问。这是要搞得人尽皆知么,他这会儿就不怕朝廷注意玉州了?
邢慕铮老神在在,“我痴迷夫人,重金买布博夫人一笑,有何不可?”
钱娇娘瞧他说的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自认脸皮没有他厚,转身走了。
果然消息传回永安,朝中并未激起风浪,三皇子为泰康帝送炼丹磨药玉杵时与皇帝说了一嘴,泰康帝哈哈大笑,“那小子越发地没出息,天下太平,他就一心哄妇人玩了。到底他那妇人是何等美貌叫他这样宠着?上回朕真该召他妻子进宫来看看。”
三皇子薄唇鹰勾鼻,目光炯炯,穿着姜黄金边蟒袍,垂目顺目地为父皇碾着药材,“是么?儿臣前时倒没注意定西侯如此疼宠妻……”三皇子之前的注意力全在太子身上,“不是说定本侯之前还接了冯氏女为平妻,不知这侯夫人是哪一个?”
“是他原来的妻子钱氏,本是个村姑……罢了,这里头一笔烂账,不提也罢,你只管知道如今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千金一掷为佳人。”泰康帝想起自己当初能为了宠妃一笑烧百匹锦帛,邢慕铮这点道行还不够。“不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你看朕的脸,是否比昨日更红润了?”
三皇子仔细看一眼父皇,微笑点头称是。
杭致也得知了这事儿,他挥退禀告的小厮,缓步走入内室。两个小丫头立在门边为他打了帘子,只福了福,却并不开口请安。屋内静悄悄的,一阵清凉驱散杭致身上热气,淡淡的冷香萦绕其中。绕过垂柳扶风六扇屏,美人娇软躺于榻间,玉体横阵,鬓发如云,香腮染赤。一个丫鬟坐于榻前慢摇檀扇,一个丫鬟坐在榻后轻捶**。杭致目光火热,心中满足。这样的美景,他看一辈子也不足够。
他视线所至,只见赤足纤细不盈一握,竟未着罗袜。
前后两个大丫鬟见杭致进来,忙起身行礼。
“夫人几时睡下的?”杭致轻声问。
丫头还未出声,昏睡的美人星眼微饧,抬臂伸了懒腰。杭致笑容破冰,俯身下去含住她的朱唇。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丫鬟们习以为常,训练有素地无声退下。
杭致温柔吮着她的唇,挤上榻与她同枕。狄清雅软绵绵地推他,“热。”
杭致轻笑,反手拿了扇子。“怎么连袜儿也不穿?”
“热得很,横竖这屋里没外人。”
杭致伸手去摸摸她的玉足,滑嫩温热,只是脚底有些硬皮。想当初爱妻一双玉足娇嫩无比,如今自外受苦回来,脚底都有了吃苦的痕迹,杭致心疼不已。
狄清雅嘻嘻笑了,缩了脚说痒。
杭致收了手,轻轻与她打扇,“今儿做了什么?”他柔声问娇妻。
“没做什么,看了会书,画了会画,算了会账,然后就乏了。”狄清雅晶眸半阖,言语里还有未睡醒的慵懒。
“怎么不去杭菱家玩儿,她今日不是办投壶宴么?”
“这大热天的才不去,”狄清雅皱皱鼻子,“再说了,也没什么好玩的。”
她原先不就爱玩这些么?杭致发觉爱妻自回来后总是意兴阑珊,他心中微堵,“你爱玩什么,我与你办一场,请人来相府玩。”
“算了,别折腾,我不耐烦招待那么多人。”那些个贵女说来说去不外乎家宅里那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她听多了脑瓜子疼。
“可是有人对你不好?”杭致皱眉。
“除了你娘,谁人能对我不好?”狄清雅道,“对了,南陵那边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还在与你施压?”
过年后,杭致以养病为由,将杭母送回了南陵老家。杭母至今还不觉自己有错,对杭致赶走她一事气急败坏,扬言要杭致休了狄清雅,否则他就是大不孝。南陵族人不知其中内情,许多族中长辈被杭母怂恿,发信来“劝解”他。
杭致的手顿了顿,继续不紧不慢地与她打扇,“没有的事,你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在。”
清雅道:“有事儿你便说出来,这也是我的事儿,我与你一道解决。”
狄清雅不想再当一无所知的金丝雀任人拿捏,可杭致听了心头越发窒闷。爱妻原来的她总是一心依赖于他,这是经历生死后,不再相信他了么?他若再叫她知道这些糟心事儿,她岂不更加信不过他?他娶她进门本就是想好好地宠她怜她,因自己母亲之恶叫她九死一生,如今竟还不能给她个公道。杭致本就心虚不安,哪里还敢叫她心烦?况且他认为这本就是他该处理的事,爱妻只需在他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就是最好。
“真没什么事儿,我是当朝丞相,又是一族之长,他们怎敢与我发横?”杭致柔声道。
狄清雅见他仍是不愿说,心中隐隐失望。她虽知道杭致爱她,可杭母是他生母,若是南陵族人皆与他作对,他心头的担子岂不更重?
“玉州有一桩新鲜事,不知你晓不晓得。”
清雅知道是他故意想转移注意,但是听见玉州还是不免好奇抬头,“什么事儿?”
杭致轻笑,“听闻定西侯散了消息,于全燮朝重金挑一匹布给侯夫人。”
“重金求布?”狄清雅挑眉,“这是唱的哪一出?”
“这我也不知道,我以为你晓得。”
“娇娘绣工是为一绝,她要一匹好布做刺绣是情理之中,只是侯府的库房里不是还是几匹好布,并且她想要什么布,问我也是可以的……”况且还是以邢侯的名义,他俩已经和好了么?
狄清雅蹙眉认真思索,突地撑起身子坐起来,“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成,我得发信去问问。”说完,狄清雅就越过杭致,下榻寻笔墨写信去了。
杭致凝视那急匆匆的纤细背影轻笑一声,缓缓地陷入沉思。这一出究竟是唱什么,他倒也想知道。
***
清雅写信的当日,钱娇娘正在玉州阮记织造庄里看织丝锦,她的手里拿着两只蚕茧,听阮娘子解说她家的蚕是如何精细养成的。阮记是玉州最大的织造庄,钱娇娘就是想过来看看丝锦是如何织成的。阮娘子呈上了他家最新织出来的丝锦,光泽不错,织造也算绵密,只是侯府里有几匹极好的锦缎,钱娇娘摸着便明白阮记锦还差些火候。
钱娇娘略有些失望,但仍旧随着阮娘子的引导转了一圈。这里头并没有叫她新鲜的东西,钱娇娘便让红绢准备回府了。阮娘子与身边人有些脸色不好。他们无比看重侯夫人今日亲临,阮娘子有夫家大堂哥是玉州副通判,管的正是商部。阮娘子探听到了些许门道,听大堂哥说若是能夺得侯夫人青眼选了阮家布,那便能青云直上,与皇商无异。因此阮娘子用了平时与知州夫人累积的交情,求她为她呈上阮家丝锦,不想知州夫人却说侯夫人打算亲临织造庄。并且还悄悄与她说,侯夫人有意在玉州城内挑出这布。阮娘子又惊又喜,如临大敌般最好一切准备,等候侯夫人上门。
领主夫人亲临织造庄,这是何等荣耀之事,阮娘子很有信心,侯夫人定是看中了她家丝锦。
只是今日侯夫人始终表情淡淡,阮娘子着实拿捏不住她的心思。末了她捧了一个大锦盒送于钱娇娘,钱娇娘并非打开,却是笑道:“阮娘子这是做甚,我今日叨扰庄子,打扰了你的生意,这礼当是我给你。”
钱娇娘说罢,山楂拿了一小盒上前送于阮娘子,阮娘子忙下跪,“谢侯夫人赏赐。”
这好与不好也不说,又有赏赐下来,侯夫人心里究竟是怎么个想法?阮娘子咬了下唇,猜不透贵人心思。
钱娇娘坐上马车回程,烟萝与春五陪坐在车内。钱娇娘手里还拿着阮记最好丝锦布样,她问烟萝:“你觉着阮记的丝锦如何?”
烟萝也知钱娇娘不爱听虚的,直言道:“不足匹配夫人绣艺。”
钱娇娘笑了,“我今儿算是知道为什么人都爱听好话了。”瞧瞧这说得她舒坦。
烟萝也笑了,“奴婢说的是实话。”
钱娇娘便将阮记锦放下了,撩帘看看窗外,“这会儿翠莲应是在铺子那儿,咱们绕个弯儿去接她,也顺便看看铺子怎么样了。”
邢慕铮让她推个人出来,钱娇娘便想到了周翠莲。她干活麻利,做事又周到,以前还在包子铺帮过工,是很适合的人选。再加上邢慕铮叫了个人来帮助周翠莲,钱娇娘就更放心了。果然不出几日,翠莲就说选好了地方,现下正在装点铺子。
春五对马夫吱了一声,烟萝却有些心思不宁,望着钱娇娘欲言又止。过了一会,烟萝开口,“夫人……”
“吁——!”
烟萝还没来得及说事儿,只听外头骏马嘶鸣,马车骤停,里头的三人倒成一团。春五率先稳住身形,将钱娇娘护住,一脚踢开马车门。
“怎么了?”钱娇娘问道。
马夫忙道:“夫人,有个姑娘突然闯出来拦马,马受了惊。”
马夫嘴里的那个姑娘此时已被侍卫拿剑抵在脖子上。那姑娘却似不畏生死,对着马车内重重磕头,“民女叩见夫人,请夫人看一看我家的布!”
第二百五十五章
钱娇娘愣了愣,让侍卫扶了人起来。只见那姑娘未施胭脂,肤黑唇厚,眼中有豁出去之意,双手却举着一块锦布瑟瑟发抖。她轻笑道:“你这姑娘真是莽撞,我说了要一块好布,自然送来的都会看,你送到通判府去便可,做甚跑来拦了马车?你不要命了么?”
那姑娘急道:“正因通判府不收我家的布,民女才出此下策!”
钱娇娘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她柔声道:“那恐怕是有什么误会,你把布拿过来给我罢,我回去会仔细看。”
烟萝下去接了那姑娘手中的锦,钱娇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幽,陈氏阿幽。”
“好,我记住你了,下回断不可再拦马车,丝锦再值钱,也比不过命去。”
陈幽姑娘因钱娇娘的软语斥责红了脸,她都已经想过自己擅拦贵人马车会被打上五十大板了,不想他们的领主夫人这样温柔。“民女知错了,只是丝锦也是阿幽的命,二者一样贵重。”
便是离得远,钱娇娘也看清了陈幽眼中的坚决。她不免多看了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了,布我收了,你家去罢。”
烟萝重新上了马车,关了马车门,马夫挥鞭,看热闹的百姓们连忙让了行。
***
傍晚邢慕铮回来,日头才刚落。钱娇娘沐浴了出来,正好与邢慕铮在房门口碰个正着。她先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心虚之色,扬唇道:“侯爷回来了。”
邢慕铮没有忽略她那一闪而过的心虚,一把拉过她贴上她的皮肤,闻到她一身清凉之气。他顿时沉了脸,“你又用冷水浴身了?”
钱娇娘宫寒,大夫嘱咐了她少吃生冷性寒之物,也叫她平日少碰凉水。只是钱娇娘一到夏日就十分怕热,以往热汗淋漓,打一桶凉水冲了身子最为爽快。可是邢慕铮非把大夫的话当圣旨,她怎么说也不让。钱娇娘本也妥协了,只是今儿实在热气难耐,她又出去了一趟,忍不住凉水的诱惑,趁着邢慕铮没回来,赶紧去冲了个凉水。不想邢慕铮却回来得早了,被他撞个正着。
“我、那个、现在这天儿、凉水跟热水一样……”钱娇支吾,被黑着脸的邢慕铮一把拉走,“不听话。”
片刻后,钱娇娘被扔进了温泉汤池里。她狼狈冒出脑袋,阴恻恻瞪着居高临下的邢慕铮。
“我洗过澡了!”
“我是叫你洗澡么,给我待两刻钟。”
邢慕铮冷声命令,自己除了衣服,跳进不远处的冷泉中,洗了发随意搓巴搓巴便出来了。汤池里每日都备着干净的衣物,以备主子不时之需。邢慕铮扯了一件素色丝锦亵裤穿上,未擦干的水珠顺着颈脖滑下结实强壮的胸膛。他乌黑的长发及腰,此时有些垂在肩后略显凌乱慵懒,与平时的端正肃然大不相同。他抽了布巾擦拭湿发,坐在青竹床上如监工似的盯着氤氲汤池只冒个脑袋在外头的钱娇娘。
钱娇娘原是颇为有妒恨他能光明正大去泡冷泉,见他盯着她又有些不自在,这人有一副好皮囊,尤其这样衣冠不整的时候。她缓缓再将自己往水里沉些,“我要出来。”
“还未到时辰。”邢慕铮毫不留情。
“我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