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你儿子,你来打发。”娇颜染粉,钱娇娘低声道。邢慕铮眼中顿闪火光,他扣紧身上的娇躯,钱娇娘埋进他的颈边。邢慕铮喉头滚动,浑身都要烧起来了。他张了张嘴,声音却是哑的,清了清嗓子,才能扬声,“丑儿,爹有些乏了,你夜里再来请安。”
外头邢平淳一听,连忙应道:“那爹你好生歇息,我夜晚再来!”
说罢便是咚咚咚跑步离去的声音,邢慕铮已顾不住了,他偏头用力吮住钱娇娘的唇,钱娇娘回吻于他,邢慕铮如野兽出柙,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久别重逢的榻上缠绵淋漓尽致,钱娇娘如同从水里捞上来的鱼。邢慕铮意犹未尽,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下颚,凝视她的眼神讳莫如深。
钱娇娘从迷离中回过神来,她低头伸手推他,“今儿又有流民进城来,我得去土地庙看看。”
“让别人去。”邢慕铮扣着她的细腰不肯放。
“不成。”钱娇娘很是坚决,翻身下榻,这回邢慕铮没有拦她,只是目光一直随着她移动。钱娇娘匆匆拾起地下乱作一团的衣裳,她没有回头,却知道他在看她。她的耳朵染上红色。虽然他们不是第一回在榻上欢爱,但这回不一样。
钱娇娘抱着衣裳去了屏风后,匆忙收拾了之后,说了两句叫邢慕铮好好歇息的场面话便出去了。邢慕铮躺在榻上默默许久,忽而扭身使劲捶榻,唇角的笑容却越发地大了。
竟好似回到了他疯癫时那傻里傻气的笑。
邢慕铮控制不住,那胸中翻腾的喜悦几乎要汹涌而出。捂了两年的那颗心,总算给了他一点回应了!天底下说喜道悦的词儿都不足以言表他此时的欢喜。榻边掉了钱娇娘一只玛瑙耳坠子,邢慕铮拈过来,看了半晌傻笑出声,他将耳坠贴至唇边,眼中璨若星辰。
邢慕铮哪里不知道钱娇娘虽似与他做了真夫妻,但心中总不信他。特别是她的亲娘对她刺的那一剪子,更叫她的心门筑起了高高的城墙。她是害怕亲近她的人又伤了她。就像他,就像她的二姐,像她的娘。每每他对她好,她知道感谢,知道感动,却总不敢信。邢慕铮知道她的心伤,他也从不逼她,只希望她能高兴。只是日子久了,心中总有落寞寂寥,又有惶惶不安,怕她心如铁石,再也不对他敞开心扉。
如今他终于窥得一丝缝隙,犹如破开黑夜的晨光,叫他如何不狂喜?
第二百七十七章
钱娇娘还在恍惚的时候,邢平淳却高兴得不得了。邢平淳向来对邢慕铮是既敬重又害怕,这两年越发的亲近,少年郎成长之年,有父亲在上言传身教,终是与只有母亲不一样的,况且邢慕铮答应过这回回来就教他剑术,还允诺送他一把宝剑,邢平淳可是从他爹走的那日起就开始勾着手数日子了。如今总算回来了,邢平淳哪里还按捺得住?
“娘,娘,你看见爹的行李了么?你看见他给我带的宝剑了么?”邢平淳一上马车,就挨着钱娇娘双眼发光地问她。
那会儿哪里还能注意行李,钱娇娘干咳着摇头。邢平淳略显失望,钱娇娘知道他惦记宝剑惦记很久了,便安慰他,“你爹答应给你的自不会少你的,等咱们夜里回去他兴许便给你了。”
邢平淳立刻眉开眼笑,“是这个理!爹累了,当先歇息。”小儿顿一顿,“只是娘呀,为何爹歇息了,你还在屋子里半晌没出来,莫不是爹这样大个人了,还要你哄着才能睡着?”邢平淳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他已见过好几回爹说要歇息,就非得把娘拉上的事儿了。
钱娇娘原本正含进一颗青果润喉,听邢慕铮冷不丁这样一问,差点儿噎在喉咙里。她猛咳起来捶捶胸口,脸上浮上热气,着实不知该怎么回答儿子这个“哄着睡”的话儿。红绢与春五坐在马车一旁,听了都暗自偷笑。她们虽然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但这些年来伺候正院,多少都听到了不该听的动静,况且侯爷又是个生龙活虎的,又与夫人愈发地融洽,房事上也愈发不忌讳起来。
她们原以为两位主子小别新婚,今夜定然无眠,却没想到侯爷一回来扔了佩剑就去寻夫人,还不让她们禀告。少爷来寻夫人,看见佩剑才知侯爷回来,丫头们没能制止住,大少爷就已经去敲了门。二位主子都看重少爷,红绢等都想着怕是坏了夫妻二人好事,不想侯爷竟哄了少爷离去。这下倒好,落下了一个要妻子哄才睡的长不大的名头。
“你胡说些什么,是娘原就在午睡,你爹回来了便一起睡了。”钱娇娘暗地里深吸两口气,这才找了个理由。
邢平淳偏头道:“娘,爹回来了你不高兴么,你还能睡得着?”
“我有什么高兴,你爹又不送我宝剑。”钱娇娘目光忽闪,语弱心虚。
邢平淳忙道:“娘这话不对,爹虽不送你宝剑,可他每回自外回来,总给娘带了礼物,只是不知这回带了什么。”
邢平淳这话不假,这两年邢慕铮只要出远门,回来定给钱娇娘带了东西,有时是一套衣裙,有时是一副镯子,总之没有哪回落下的。丫头们还都在私底下约了赌,猜这回侯爷又给夫人带了什么。
待钱娇娘领着众人为流民布施了粥食,回到府中时邢慕铮已饱睡了一觉起来了,还沐浴了换了常服。邢平淳欢欣雀跃地跑到他面前给他请安,邢慕铮不若往日严肃,带着浅浅笑意与儿子说话,只是目光总往钱娇娘身上瞟,还带着往日不曾有过的火热。钱娇娘只对上一眼就移开视线,后来邢慕铮再看她她也不敢回视,装模作样忙这忙那。
一家三口在堂屋用饭,照例说着话儿,邢平淳虽然好奇爹爹出去了这样久都做什么去了,但邢慕铮从不告诉他,他也就不问了。只是叽叽喳喳地告诉他与钱娇娘去为长州难民施粥的事儿。钱娇娘便顺带将今日作主放难民进城的事告诉了邢慕铮。邢慕铮点点头,说她做得不错。
邢平淳却忧心忡忡,“爹,原来蝗灾那样可怕,我看着那些难民真可怜!我问过曹先生,他与我粗浅讲过一些治蝗之法,为何长州却仍治不了蝗?”
“蝗灾想要根治很难。”
“那咱们云州要是也蝗灾泛滥,岂不百姓们也要被害死?”
“官府会救助他们。”
“长州官府为何没有救助百姓,反而叫他们逃离家乡?”邢平淳认真地问。
邢慕铮眼里闪过冷意,并没有说话。朝廷拨下的赈灾银子和粮食,压根儿没有到百姓手里。长州官府是三皇子一系,如今太子暴毙,三皇子为争夺太子之位不择手段,银子也是大褂把大把地用,想来长州的赈灾款全孝敬给了三皇子。听说杭致还为此摔了折子。
“这些事儿,你若真想听,就叫司马先生为你讲解。”这两年邢平淳多了好几个老师,司马先生也是其中之一。
邢平淳听了应了一声,便就不再提这事儿了。
邢平淳率先吃完了饭,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着爹娘。平日里他早就坐不住跑了,这会儿心里惦记着宝剑,巴巴儿地等着,眼睛晶亮晶亮地,就像等待着骨头的小狗儿。
钱娇娘觉着他的模样好笑,故意慢慢地吃。邢慕铮心情好,也知道邢平淳在等什么,见钱娇娘想逗他,故而也与她一齐逗他。邢平淳分明见爹娘快吃完饭了,竟放下筷子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邢平淳可是挠心抓肺,又不敢催促二人。好不容易等他们吃完了,他第一个蹦了起来。
邢慕铮也就不再逗弄儿子,亲自去书房将他差好铁匠打的精钢宝剑拿出来,交到邢平淳手中。邢平淳双手接过沉甸甸的宝剑,迫不及待抽开一看,剑身锃亮,寒气逼人。邢平淳早就羡慕爹爹与师傅们佩剑的威风,想想自己往后也能佩剑在身上,不免得意咧嘴。
邢慕铮此时却负手问他:“你想学剑,可会杀人?”
邢平淳乍被此一问,笑容愣住。钱娇娘看了邢慕铮一眼。
邢平淳想了想,讷讷道:“儿子想学剑救人。”
邢慕铮却冷声道:“剑,是用来杀人的,你当它是药么?”
邢平淳讷讷看着邢慕铮。
“剑指向的永远是敌人,你要将敌人看作死人,懂么?”邢慕铮双目冷冰,上剑术第一课,“若是你用的是仁慈之剑,那不必学。”
邢平淳听懂了,但他有些不敢懂。他求助地看向母亲。
钱娇娘却不能说些什么,因为邢慕铮在教导他。邢慕铮自然看见了邢平淳的目光,他沉声说道:“你与你娘先前议论我让袁将军杀战俘一事。你娘没有错,她是站在妇人的立场,害怕男人回不了家,但我也没有错,上了战场旦凡有一点危险的预兆,就绝不能心慈手软,否则不是他回不了家,而是你回不了家。你,可懂了?”
邢平淳得到宝剑时的欣喜,在邢慕铮冷漠无情的话语中全数褪去。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丑儿还小,你突然说这些吓着他。”待邢平淳走后,回了内室的钱娇娘略有不满地对邢慕铮道。
邢慕铮睨她一眼,“都快十三了,再过两年能娶媳妇儿了,还小?就你惯的。”
“我哪惯他了,我又不是不让你讲。”钱娇娘无奈,“只是叫你好生些讲。”
邢慕铮一个大男人哪里有这等细腻心思,他不耐烦摆摆手,“行了,我我知道了,你去沐浴罢。”
虽然态度不佳,但好歹是将话听进去了,钱娇娘不再多说,转身去洗澡去了。
两刻钟后,钱娇娘回来了,头发湿漉漉的,碎儿拿了香膏来,与喜鹊一齐替她护发,喜鹊是新挑选上来的丫鬟,山楂嫁给严进,虽然还在钱娇娘身边当差,但夜里总是回去的。
红娟也在里头整理着衣物,她们都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斜倚榻上看书的邢慕铮。丫头们并不敢对邢慕铮有甚非分之想,只是好奇邢慕铮这回的礼物。她们的赌局还没揭晓哩。
只是等丫头们为钱娇娘护好了头发,脸上手上都抹好了香露,邢慕铮仍是不动如山地坐着,丝毫没有要送礼物的模样。
难道这回侯爷并未带礼物回来?
丫鬟们失望告退,钱娇娘见她们的模样有丝好笑,心想着明儿要不要拿一枝钗子假装是邢慕铮带回来的。她正想着,后背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眼前一片金灿灿的流光。
“这是什么?”
“腰坠。”邢慕铮将赤金连理流苏腰坠放入她的掌心。
原来这回真也有礼物。钱娇娘将掌心中的金灿灿摊开一看,细长的金腰带上挂着长短不一的金流苏,晃一晃如同金色波浪,叫人炫目。
“多谢侯爷。”每回出门,每回带礼物,就好似这人时时想着你。钱娇娘紧了紧手中的腰坠,轻笑道谢。
“不必,改明儿挂上给我看看。”
钱娇娘有些为难,“这腰坠虽好,但不太好配衣裳。”谁人腰上这样金晃晃的一片儿。
邢慕铮沉沉笑了两声,贴在她耳朵边低语一句,顿时叫钱娇娘红了脸庞。
邢慕铮说的是:“不穿衣裳最好配。”
原来这腰坠竟是……取乐用的!钱娇娘回头瞪他,“侯爷从哪里买来这些古里八怪的东西!”
邢慕铮道:“这哪里古怪,古怪的我还没买来!”
原来还真有更出格的!钱娇娘将手中贵重金饰往妆枱上一扔,起身要走。邢慕铮一把将她拦腰拉回来,“现在试试?”
“不试!”
邢慕铮勒紧一分,语气危险,“真不试?”
“死都不试!”
屋子里顿陷沉默,钱娇娘以为他生气了,邢慕铮却突地将她打横抱起,在她脸上重重亲了口,“总有一天得试!”说罢就将她抱进了床榻。
二人小别多日,自不是午间一场偷欢就能尽兴的。这夜芙蓉帐暖,被翻红浪,一夜无眠。
钱娇娘被折腾得连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她倒在邢慕铮怀里,昏昏欲睡。邢慕铮下午饱睡一场,便是连番攻城陷阵也不觉疲惫。他舔去钱娇娘颊边汗珠,手抚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似喃喃自语:“咱们的闺女儿怎么还不曾来?”白大夫为钱娇娘调理了一年半,便说钱娇娘的身子已没了大碍,邢慕铮得知当夜就恨不得把女儿塞到钱娇娘的肚子里。只是这么久,连钱大姐都怀上了,他家的怎么还没动静。
当初邢慕铮与钱娇娘成婚生子,那完完全全是为了安母亲的心,而现在他想让钱娇娘再次怀上他们的孩子,这回他会守着钱娇娘平平安安地诞下孩儿,再与她一同将孩儿抚养长大。他很想要一个乖巧的女儿,一家人凑个好字。
钱娇娘本来眼皮都睁不开了,但她听见邢慕铮的话后蓦然睁开眼睛,眼底幽暗莫名。
再隔一日就是钱娇娘生辰,自去年起,邢慕铮便下令全城放假以兹庆贺。云州百姓不知城主生辰,城主夫人的生辰倒是记牢了。今年也与去年一样在侯府内大摆宴席,迎八方来客。生辰贺礼自前一日就源源不断地到了,一年比一年多,除云州城与永安外,竟有许多邢慕铮平素不相往来的达官贵要之家也送了礼来。除去侯夫人的身份,钱娇娘的绣品已是天下闻名,若能与她交好得她一样绣品,那是极光彩的事儿。并且退一步能得一方幽锦绣品,便是一条手帕那也是极好的。
今年甄昊携妻与父母亲从明琥过来为钱娇娘贺生诞。钱娇娘刺高山柏树图用的素锦就是甄家的,叫甄家锦也出了一回风头。并且燮朝重农抑商,甄家在明琥州苛税极多,听得邢慕铮有意重商,对方又是儿子结义的大侯爷,怎么想都比在明琥州好,因此一年前甄家就已开始往云州搬家了。
邢慕铮出去接待甄家来人,钱娇娘也在内院等着人将甄夫人和甄昊夫人引来,只是甄家人还未到,赵瑶茜先到了。
若要说钱娇娘如今最头疼的人物,非赵瑶茜莫属。这位小姐聪明,性子也开朗,只有一点——犟。她非亲非故在侯府里住了近三年,一开始大伙儿都认为是邢慕铮带回来做妾的,可是钱娇娘看出来了,邢慕铮对她那方面的想法并不大。否则依他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哪里会管别人同意不同意,早就纳了。钱娇娘不知道邢慕铮为啥不喜欢这样一个姑娘,为了赵瑶茜着想,钱娇娘曾诚恳地叫她看看别的儿郎。只是不想赵小姐眼光太高,住在府里这两年竟就只认邢慕铮了。她亲口对钱娇娘说,嫁人当嫁邢慕铮,她已情有独钟,但这姑娘同时也认真与钱娇娘说,她知道他们夫妻情深,她只想分得邢侯一小点心思,她也绝不会有争宠之意,会安静待在自己一隅,并且奉上金山银山的藏宝图。
钱娇娘没把话瞒着,直接转达给了邢慕铮。可邢慕铮听到这样深情厚意的话,他都不想娶,不仅不想娶,还不耐烦了。钱娇娘当时是真奇怪了。别说他,就连自己,要是有个背着金山银山的男子来叫她嫁二夫,她也是想同意的。这好事都送到自家屋门口了,邢慕铮竟还不乐意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钱娇娘搞不清楚邢慕铮的心意,赵瑶茜认死理,爱慕邢慕铮,却有大家矜持从不往他跟前凑,但就是不肯换个人。她少出现在钱娇娘面前,不过常与她打马球。钱娇娘对这姑娘讨厌不起来,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当寄住的亲戚不明不白地招待着。
赵瑶茜是过来给她送生辰礼的,她送的是她亲手做的一双绣鞋,纳的底儿很厚实,针脚也很密,一看就是很用心的。钱娇娘趁今儿是她的生辰,咬咬牙把话问了,“赵小姐,若侯爷真没那个福气,你以后有个什么打算?”
赵瑶茜也很直接,“那我就到尼姑庵作姑子去。”
“那藏宝图……”
“夫人,我真不瞒你,我真不知道,我爹爹只说我夫君会知道!”
相处也几年了,钱娇娘看得出来赵瑶茜没有说谎。她是真不知道,只是如果邢慕铮不纳了她,她去山上作姑子,那藏宝图岂不永不见天日了?钱娇娘知道邢慕铮嘴上没说,但他心里是看重这宝藏的。否则也不会将赵瑶茜接来,还让她在府里住着,即使不耐烦也不赶她出去。
这两年来邢慕铮对钱娇娘的好,钱娇娘不是不知道,但赵瑶茜着实像一把悬在她与邢慕铮头上的利刃,时时提醒着她。叫她不上,不下。
转一圈又回原点,钱娇娘有些无奈了。甄家妇人被请进来,赵瑶茜便知趣告退了。
她没有参加夜里的宴席,不过宴席十分热闹,邢慕铮还让人放了烟火。
他自也是送了生辰礼的,只是除了第一年他送的较有新意,这两年他也不能窥得她心愿,便送她看上去最高兴的地契田契。逢年过节就送,虽然了无新意,且有俗气的嫌疑,但钱娇娘很高兴。这就让邢慕铮松了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