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夜色如墨,冰轮高悬,皎皎月色衬着几缕薄云亦携着微亮的光。雪花绵绵落在四周,片片团团,似浮毛逐水,又似柳絮飘荡。
元正初凝着苏云青,只见飞雪疏疏落落,擦着她白腻的脸颊,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的脸却也因此显得黑白分明,混沌夜幕下闪着湿润润的光泽,无声无息便渗进他的心坎。
他竟觉得她是这样好看,是这皓月皑雪都无法比拟的绝色。
元正初上前走了几步,脱下鹤氅轻柔地披于她身上,遂又低眸给她系着皂绦。
他离她极近,近到她身上那股子幽幽弱弱的体香,都直往他鼻里扑过来。
苏云青走在元正初身后,积雪漫湿了鞋底,她竟不知冷,相反却觉浑身暖洋洋。
天空笼着几颗残星,墨色开始退离。淡青色的天际被一道粉红所割裂,后又变成稍浓重的桃红,直至这赤色中又夹杂着琉璃金光。
沸腾的街道开始喧嚣,天色已完全亮堂,再不见一丝灰暗。
小贩支着早点摊子,有卖胡饼的,有卖馒头的,有卖面条的……林林立立,挤满了一整个长街道。
“想不想喝豆浆?”
一直走在前方的元正初蓦地回头向她问道。
方前夜色漆黑,现在借着日光,苏云青才发现元正初居然这样消瘦。
苏云青点了点头。
他们在一张掉漆的八仙桌入了座,小贩双手麻利地端上两只放了白糖的大瓷碗。
“客官小心……”
小贩嘴里念叨着,右手握住一只巨大的铁勺子,里面正盛着滚烫的豆浆。
只见他手腕略微倾斜,豆浆便如瀑布般垂入瓷碗之中,裹挟出数缕烟雾。
高温融化了碗中白糖,一股香甜馥郁之气萦绕在他们周围。
苏云青用汤匙在碗里划了几圈,小心地舀起一勺送进口内,热腾腾的豆浆带着甜蜜的滋味在她舌尖游走。
她想起了在富平城,慕容述逼她喝下的那碗冷透了,混着泪珠子的豆浆。
相隔数月,没想到他真的放了她,这一切美好得简直宛如梦境。
“我等会要回大理寺,我让韦洲带去你别院。”
元正初的话让苏云青不免脸颊微红。
他在她面前的自称居然从“本官“变成了“我“。
“我有攒得银子,可以自己租院子。”苏云青摇头,拒绝了元正初的提议,“有些东西还留在将军府,我待会还要去取。”
“很重要?”
元正初剑眉皱起,他真的不想让她再回去了。
苏云青点头。
“让韦洲陪你去吧。”元正初放下手中的汤匙,向不远处招了下手。
手刚落下,便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疾速走至他们面前。
“我不需要人陪着。”苏云青咽下口中的豆浆,认真道。
话落,元正初倒是一愣,他觉得眼前之人,似乎和昔日的她有些不一样。
昔日的苏云青从来不会反驳他,而现在……
“你若不喜欢,就让他远远地跟着。”
“好吧……”
苏云青勉强应了一声。
街上的行人愈来愈多,苏云青把身上的鹤氅递还给元正初,便转身往将军府走去。
将军府门口,高不危早就得了信,正在府门口询问昨夜当值护卫。
远远地,他见到苏云青的身影,便急忙迎了过来。
“姑娘一早是去哪了?可用了早膳?”
高不危赔着笑问道。
他还真不信将军会放了这姑娘。所以高不危在心里把这件事定义为小两口吵架,苏姑娘早晚是要回来的的。
“我有样东西落下了。”苏云青唇角弯弯,眼眸亮晶晶的,“有劳高管家将晚夏居檀木衣橱上的木盒子取来给我。”
说罢,苏云青向高不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这……”高不危脸上闪过迟疑,“姑娘稍等片刻,小的先去问下将军。”
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高不危才捧着木盒子快步走出来,嘴里向苏云青确认,
“姑娘,可是这个盒子不?”
苏云青忙双手接过木盒,感激道,
“正是。多谢高管家。”
“姑娘哪里的话!”高不危笑着问道,“姑娘出去小住数日,可要收拾几件换洗衣裳?”
“不必了。有劳高管家挂念。”
苏云青拒绝后,转身欲走,又忽地想起什么般。
她伸手解下脖颈银项圈上的鹿珠,递给高不危,
“还要再麻烦高管家将鹿珠转还给将军。”
高不危见晶莹剔透的鹿珠在苏云青雪白的手掌心熠熠生辉。
这颗珠子,他还真不敢接。
这可是将军和苏姑娘的定情信物。
他要是接过来,递到将军眼前,估计不死也得废了。
“兹事体大,还望姑娘亲自交还。”
高不危拱了拱手,略带歉意道。
闻言,苏云青正欲收回托着鹿珠的手,却忽见手中的鹿珠已被人拿起。
下一秒,一道弧线在空中扬起,价值连城的鹿珠,便被人弃之敝履般丢在了远处雪泥地里。
苏云青抬眸,果然对上了慕容述猩红幽愤的眼眸。
“还了,你可以滚了。”
慕容述说罢,便一跃飞上护卫刚牵过来的乌骓,打马走了。
苏云青望着慕容述的身影远去,又回眸看了那雪泥地一眼,扯絮般的雪花不断落下,早已寻不到鹿珠的踪影。
苏云青一双柔荑死死按住木盒,指甲深陷,朱唇嗫嚅着,终究未发一言,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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