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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风黏腻在窗台上,汗津津的墙壁,角落有壁虎。
    居室燠热一片,播放机在黑暗中传出断断续续的杂音。纸张翻页的声音、拖鞋擦过木地板的声音,水龙头哗啦哗啦、哗啦哗啦……然后是细微轻盈的女声:我回来啦……
    隋恕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
    窗外有车辆驶过,光怪陆离的车灯在天花板上一闪而过,快的像一场走马灯。
    播放机里的脚步声慢慢地走远了,逐渐稀疏,逐渐细弱。
    这是ken帮他修复的家庭监控,全部转成了音频文件。
    在这片白噪音里,他终于知道,原来她每天从学校回到这里都会先说一声我回来了。尽管他一次都不曾在这里过。
    偌大的房子将女人的声音衬得格外突兀,这里静默的像一座坟墓。当灯关上的时候,四面暗色的木制墙壁就会在闪光灯亮起的一瞬变成一座棺椁。他并不喜欢照镜子,可是他却把她变成了困在房子里的游魂。
    隋恕睁开眼睛,嘴唇绷直,视线散在虚空之中。
    他做了一件错事,只有他知道。
    白天接触到她的笑容和声音时,他感到熟悉又陌生。他残忍地意识到,她并不是生来就是沉默寡言、谨慎小心的性格,只是因为他对她不好,他让她不安,所以她能一句话都不说,流泪也不会出声。
    隋恕的心像坠在悬崖上的巨石,每荡一次,都会削下沉重的碎块,在腹腔里砸出冷刺的火星。
    他总是觉得,自己非常了解她。了解她一切的过往与经历,了解她的作品与荣誉、家庭与喜好。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就已经让她在被照耀的同时感受到畏缩。
    黑暗中,隋恕忍不住微笑了。可是简韶怎么会知道呢?她心中无所不能的隋恕,也只不过是一个被束缚、受捆绑的人,一个言不由衷、身无择行的普通人。
    他没有她想的那么好,也没有她想的那样成功。他更未有任何一刻,瞧不起过她。
    隋恕定定地凝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皎洁的月色。
    最初的最初,张教授的问题重新回荡在脑海中:“你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呢?”
    当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现在的他终于能给出明确的答案。
    她是充满爱的人,拥有无私的、宽广的、纯净的——爱的疆域。
    他一辈子都无法在她的国土里得到宽恕。因为她从未,也从不屑于怨恨他。
    ﹉
    “隋恕?”
    听筒里传来模糊的声音,庄纬轻声试探。
    他得到了隋恕传来的讯息,他还活着,一切安好。庄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脚下的城市灯火璀璨,庄纬惆怅地想,下次两个人一起看同一块夜景就该是新的一年了。
    “我见到简韶了。”
    突然,他听到听筒里传来这样的一句。
    “她在哪里?”庄纬忙问。
    “你很关心她。”
    “……”庄纬沉默,“那你在哪里?”
    隋恕报了一个地址。
    “奇怪,当时也查了去这里的船只了……”
    “可能是用了掩护身份,或者,偷渡。”
    “也是。”庄纬想起q0113横行无忌的性格就头疼。想当初在斯科特实验室的时候,他可没少喂它大鱼大肉,但是照样被它殴打。庄纬凉凉地说:“有它在,简小姐的人身安全不是问题。”
    顿了顿,他好奇地问:“你们两个见面了?”
    “嗯。”
    庄纬讶然,他没想到隋恕会选择直接和她见面。
    简韶坐在轮椅时倔强、脆弱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庄纬唏嘘地想起那时候的她刚刚流产,披头散发,在深夜里拿着一切重物撞向洗手池。
    刘安娜以为她已经疯了,他也隐隐担忧。而隋恕并不在她的身边,那是韩先生东窗事发的初始,他非常地紧张与忙碌。
    他不是女人,也从未懂过女人心。
    “她还好吗?”庄纬感慨地问。
    “一切都好。”隋恕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寡淡。庄纬从他的口气中难以判断他真正的态度,不过他知道,隋恕并不是会主动为难别人的人。
    “她对你……她见到你,一定吓坏了。”庄纬道。
    南洋潮热的夜色里,隋恕的声线似乎也随之罩上一层闷闭的气息:“她并不介意。”
    庄纬微怔。爱和恨都是强烈的情感,爱消磨殆尽后,恨也会随着记忆日渐绵长。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庄纬清楚,隋恕和简韶之间彻底没有希望了。
    “能够在漫长的人生路上相识相知已经足矣。”庄纬委婉地说。
    隋恕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笑了一声。
    庄纬的头皮不知为何有一丝发麻。他挥掉奇怪的感觉,劝慰道:“你也不要多想了,我们的工作还没有最终结束。”
    “我知道的。”隋恕的声音格外沉静。
    庄纬的心放回肚子里,“jane小姐是很好的姑娘,你也没什么错,只是谈恋爱还需要一些运气与技巧,并不是合适的人就可以在一起的,所以——”
    隋恕突然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正常的恋爱是什么样的?”
    庄纬被他问愣,反问:“冒昧问一下,你们两个谈恋爱都是怎么相处的?”
    隋恕简单描述。
    庄纬两眼一黑,觉得简韶和他分手还是太晚了,换个人都不会忍他超过一个月。
    庄纬举例:“我谈恋爱的时候,会每天和清清说早安、晚安,无论这一天是否能见面。每个星期两个人至少共同出行一次,地点轮流选。比如第一个周末我陪清清逛她喜欢的画展,第二个周末清清陪我去淘马克杯。我的手机壁纸是一起拍的大头贴,她的手机壳是我小时候的照片……我觉得,恋爱就是将一个人喜欢做的事情,变成两个人全新的体验,这段共同的回忆就是谈恋爱。”
    电话的另一头安静了一会儿,半晌,隋恕“嗯”了一声。
    庄纬无奈地笑。不过他也理解,他不能指望隋恕这样的人能有正常的恋爱观。隋恕的世界观里,一切都可以交换。
    可是爱是太奢侈的东西,用什么东西也换不来。
    ﹉
    临近除夕的日子,商场、街头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长居于此的华人对此见怪不怪。这里10月11月满墙是为了迎接屠妖节而用彩色碎米绘制的巨幅kolam,一进12月无缝衔接白胡子老人。25号一过,圣诞老人一清而空,大街小巷开始唱中文版的“恭喜发财”,一直唱到公历新年与农历新年都结束。
    简韶的年货全部置办完毕,在这期间,她也没有再碰到隋恕。
    不过去花店取花的时候,店员喊住了她,交给她一只口袋,里面是新鲜的鲍鱼罐头。
    简韶想起来,隋恕之前说过市集上的罐头味道一般。
    她想了想,在花店留了张感谢的字条。她问店员隋恕现在还会过来吗,店员回答偶尔会过来。
    简韶环视花店一圈,还是订了他最熟悉的海棠花:“如果他再过来的话,就给他这一款吧,我把钱提前结给你。”
    “好的。”
    感谢的花束被取走,隋恕也并没有再打搅她。简韶每次来,都多替他订一束花,算起来差不多够还清罐头的钱。
    过了几天,简韶感觉有些怪异。她现在有新的男朋友,怎么莫名其妙给前男友订起花来?
    心虚的感觉悄然弥漫。简韶专门给小祈买了一捧玫瑰花,算是做贼心虚的补偿。
    小祈头一次收到花,新鲜又兴奋,黏黏糊糊地舔她的脸和手。
    翌日艳阳高照,天空却下起绿豆大小的雨点。没有雷声,没有骤风,丰沛的雨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洒满了临近赤道的热土地。
    雨季漫长而肆意,从十一月一直持续到三月。
    街道上的人迎着雨奔跑,远处的高脚屋旁有一整排的芭蕉,雨珠子滴在宽阔的叶面也变成了柔丽圆润的音节。
    简韶顶着包,跑到公交站避雨。
    那里已经有人了,转过身,竟是隋恕。
    简韶微讶,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隋恕温和而礼貌地回应,为她让出些位置。
    “谢谢……”
    两个人并肩避雨。
    安静的环境里,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雨雾让城市的景色变得朦胧而模糊,让她想起很久之前还在平城的时候。
    隋恕低头瞥向她,只见她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谢谢你的花。”
    “嗯?”简韶疑惑地抬起头,“啊……应该是我谢谢你的罐头。”
    说罢,她又垂下头,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问:“你男朋友觉得好吃吗?”
    简韶的思绪一秒又被拉回来,她的瞳孔放大了一点,惊讶地仰脸看他。
    她的脸庞完全从帽子的阴影里露出来,完整地呈现在他的眼皮下。
    隋恕和善地对她笑了笑,颇为善解人意地提醒她:“饥饿的男朋友要吃罐头。”
    小祈写在购物清单上的留言。
    简韶尴尬地干笑:“是这个呀……哈哈,挺好吃的……”
    隋恕跟着她笑了笑。
    简韶偷偷瞟他的脸色,一切如常。不过她还是不想让他接触任何和小祈有关的事情。
    没想到他又和颜悦色地说:“他的间架结构应该认真练习一下。”
    简韶听出来,他这是含蓄地说小祈的字太丑。
    小祈写字像画小蚯蚓,歪歪扭扭,更谈不上什么间架结构。他能说人话都没多久,会写一点字已经很好了。
    简韶小声为他辩护:“也不丑啊……”
    隋恕看了她一眼,耐心地说:“它已经是成年人了。”
    简韶抬起头:“你知道他……”
    隋恕轻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雨声清晰。
    简韶的耳根慢慢地烫起来,也不敢看他的眼睛。说到底,她和小祈的关系从来都不算光彩,而眼前的人还能称得上小祈半个“父亲”。
    她想,他一定也知道了,她在还没跟他正式分手的时候就已经和他的“孩子”不清不楚了,而这个孩子同时也是她的小孩。
    简韶感到难以启齿的尴尬与难堪,几乎让她想立马从这个公交站逃走。
    谁想隋恕却突然道:“我只是猜想。”
    简韶没说话。
    他温和地笑着说:“它非常爱你,我一开始就是知道的。我用你对我的感情,算计了它对你的感情,所以你不必觉得抱歉。”
    简韶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她眼里,格外的深沉、专注。
    她又想逃走了。
    这是一种直觉,尽管她自己也弄不清原因。
    隋恕向她靠近了一步,外面的雨下的更急。
    他说:“是我应该对你感到抱歉。”
    简韶怔怔地看着他。
    “我……”她的嘴唇嗫嚅,“你不必的……”
    她睁着困惑、澄澈的大眼睛,再次重复道:“我从未怨恨过你。”
    “嗯,”隋恕颔首微笑,“所以你不要再做这样太善良的人了,容易伤害自己。”
    想逃走的感觉暂时消散了些许,简韶看不明白他微笑背后的意味,只是单纯在关心她吗?她感觉到一种古怪的温暖,像极了当初他劝说她离开危险的平城与q0113,去国外读书吧。
    那个时候她悲凉地想,他终于想要教她保护自己,她却早已身陷囹圄无法自拔。
    发丝被风吹起一缕,以前隋恕会帮她别到耳后,现在他绅士地一次都没有触碰她。简韶自己拂了拂长发。
    隋恕感受到她肢体语言里的紧张,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目光望向远处:“我只是在听到你说觉得自己不好时,非常震惊,我从未那样看待过你。”
    简韶微愣:“谢谢你……”
    她像隋恕宽慰她那样,同样地宽慰他:“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值得更好的女孩。我知道即便……你的妈妈也不可能真正同意我们长期在一起的。”
    说着,简韶看向隋恕,她发现时至今日,她依然看不懂他的目光。
    “不会的,”他忽而说,“她会有很多‘儿子’,我并不是唯一。”
    有权力的人最不缺“儿子”,他只不过是她失权时的产物。
    隋恕家里复杂的关系,简韶隐隐地知晓一部分。她不愿去窥探,只为他感到抱歉。
    大雨哗啦啦地响着,雨季里的雨水像没有定性的家伙,有时只有几分钟就放晴,有时能下半个多小时。
    简韶的神思游离。
    两个人同床共枕的时候难以推心置腹地讲真心话。如今分开了,反而能在被大雨困住的午后,坦然地在站在阴凉里讲一些体己话。
    她感到荒谬的安然。
    隋恕仿佛成为她真正的好朋友,和她轻轻快快地说一会儿过去的事情。
    他问她喜欢看画展吗,她说还可以,会去打卡新展。他又问她喜欢淘马克杯么,简韶笑起来,说这不是庄先生的爱好吗?他说大头贴呢,有拍过大头贴吗?简韶掏出手机给他看自己读中学时和同桌拍的,只是两人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
    随意的闲谈让人放松,简韶的情绪也松缓下来。她甚至问出了心底压藏的问题:“我其实一直觉得,虽然很多家庭非常好的人嘴上不说轻视普通出身的人,实则两者有很大的屏障。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看不起我的出身?”
    刚说完,简韶便急忙羞窘地解释:“我不是说歧视的应该的……我就是有些好奇,因为现实中歧视是常态。”
    她大一刚来平城的时候,地铁口里的保安会大声呵斥不会用一次性地铁票的外地老人。
    男人用着本地人才能听懂的方言,傲慢地训斥对方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怎么就是不知道怎么刷闸机?那样长的队伍,没有一个人走过来告诉老人,不用app过闸机的话到底该把一次性地铁票刷向哪里。他们都漠然看着,听着保安连骂人都用着地方语系。
    简韶想,这是一个手中没有任何权力的基层服务人员。仅仅因为是本地人,就可以随意斥责对方是蠢货、聋子、乡巴佬。
    她不知道不被歧视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在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小地方人、一个穷人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时,其实就已经和别人生活在两种世界了。
    隋恕听着她解释的话语,在雨雾中淡淡地笑了。他的口吻十分平和、随意,好像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话题。他说:“因为没有一个‘上等人’是高尚的,只是他们暂时得到了,所以溢美的词汇也一并归于他们。”
    简韶静静注视着他。
    隋恕迎着她的目光,不由地想起庄纬和他私底下发牢骚的时候说过的,社会百分之九十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十的人的手里,而这个社会所谓的“中产阶层”,不过是和所谓的上等人沾亲带故的姻亲、族亲、师生、荫庇。
    至于这百分之十,刚开始,他们和满清遗老一样是一群大买办。他们的儿子要精明一些,留洋学到了搞垄断。他们懒惰的孙子回归成土匪,哪家私企干的好,哪家就归他们。
    隋恕心平气和地说:“我同样也没有什么值得你敬佩的。”
    空气有些寂静。
    半晌,简韶摇摇头,认真地说:“你不一样。真正值得敬佩的东西是褪去了金钱与权力后自身保有的才华与不灭的品质,我觉得,无论如何,你依然值得这样的评价。”
    她早该想到,庄先生是很好的人,隋恕能和他成为最好的朋友,说明他本来就是同样的人。
    “真的么?”隋恕笑了笑。
    他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她的眼中,很小的影子,十分清晰。
    “真的。”
    “你不怕我再骗你么?”
    “你不是这样的人。”
    “嗯,”隋恕看着她的发顶,声音有些温柔,“你是最信任我的人。”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
    简韶的脸有些热。
    她想将话题重新拉回严肃的方向,便问:“其实对大部分人来说,知道自己的不满也难以真正地改变什么。如果一辈子都无法做什么,是不是不如一无所知呢?”
    隋恕的目光依然温柔地聚焦在她的脸上,他总是这样宽容的人,不会细究她穿不穿他准备的衣服,也不会戳破她自卑的小心思。
    他问她,如何看待义和团。她下意识背教科书,反帝但是没有反封建,所以失败了。隋恕温声说,它是工具,有用所以用了一段时间,惹祸了、没用了,就被除掉。
    他又问她如何看待67火烧英领事馆事件,她知道他想说什么,愤青总是御用工具,有用的时候取个响亮的名号,没用了就送进农村。
    简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他看问题视角的不同,两个人闲聊着,慢慢梳理近二十年的各种大型争端。她发现隋恕的记忆力很好,而她似乎也不错。
    “我的记忆力是不是还可以?”简韶开心地问。
    隋恕笑着同意:“嗯,特别好。”所以两个人聊天总是很容易感受到对方的意思。
    他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不讨厌这样的她。
    只不过过往的他们太难像这样敞开心扉地聊天了。
    “失权者炮制争端可以火中取粟,年轻人的青春却只有一次,”隋恕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知晓并不意味着必须挑起责任去改变,亦可让自己不做伥鬼与工具。二十岁到三十岁,是黄金般的岁月。如果只能做一件事的话,那就好好地做一点真正喜欢的东西吧。”
    雨不知何时已经小了,越来越稀,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下濡湿的水渍。
    简韶微笑注视着他,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知道啦。
    和隋恕朋友般的谈话让她感到十分轻松愉快,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她顺道问了一下庄纬和刘安娜是否安好。
    “嗯,都好。”
    “雨停了,我走了。”
    简韶从站牌下离开,湿津津的地面,在鞋子上迅速显出一圈深色水痕。
    抬头的瞬间,她忽而看到站牌北面的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死死钉在树后,浑身都湿透了。
    恍神的工夫,简韶脚踝一崴,在台阶上踩空。
    “小心些。”隋恕一把拉住她。
    他体贴地没有触碰她的手,只是隔着袖子扶住她的胳膊。
    两人的身体距离迅速拉近,简韶听到一道暴怒声当街炸开:“放!手!”
    拳风擦过她的身体,直直朝着隋恕的方向挥去。
    变故来的太突然,简韶呆在了路中央。隋恕却好似早有准备,闪身躲开了这妒火中烧的一拳。
    简韶如梦方醒,顾不上疼痛的脚踝,急声道:“别打了!”
    她看到了简祈湿透了的身体。他的眼睛全红了,在酸红的眼眶正中,是冰淬的、仇恨的眼睛。
    阴郁的天空,绿瞳闪着幽绿的暗光。
    他的瞳孔变成一条尖锐的竖线。那里面是捕食的杀意,以及一闪而过的,因他们的亲密而产生的受伤的忌惮。
    ﹉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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