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众人哗然。“王妃娘娘心里头也纳闷,她如何就有一位这般威风的好姐姐,竟打着她的名头四处招摇,这不,特特至宣威将军府,给这位好姐姐下了道谕呢。”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虽个中细节不甚明了,但基本都听懂了,定北王妃与她这位庶姐的关系不仅不好,还极差。
两日前便知此事,偏要等到今日风荷宴让苏容容当众打她的脸,还要去冯府下谕斥责,怕是得知这位庶姐在禾州仗着她的名号耀武扬威,气得不轻啊。
而此刻,冯府众人也气得不轻。
如今家中老太太病重,其余人也不敢太拘着这妇人。这妇人在外头处处以“定北王妃长姐”名号自居,他们多少也知道些,可知道也不能拿她怎样,人家的确就是定北王妃长姐,定北王妃都没说什么,他们又怎好置喙?
且她先前还打杀了三郎的通房,因她本是正室,惩处个通房不算大事,又仗着定北王妃撑腰,手段虽狠,但也没人敢追究什么。
可这妇人与定北王妃不如她吹嘘的那般情深也就算了,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竟惹得人家毫不顾惜姐妹之情上门打脸,下谕责其“假借王府之势横行霸道”、“私德有亏不宜在外招摇”,甚至连他们府也落了句“治家不严”的警告!
明楚铁青着脸回到府中时,有婆子径直将她架至正屋花厅,还没等她出言辩解,冯将军便大喝一声:“蠢妇,跪下!”
她原本不肯跪,还想找冯三郎,没成想她夫君已然因着约束不力跪在那儿了,不过一晃神的功夫,有仆妇踢着她腿窝,按着她跪在了冯三郎的旁侧。
冯将军是个粗人,一生戎马,从未干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儿,今儿被个年纪轻轻的小王妃下谕责骂了通,老脸都丢尽了!
他劈头盖脸便是冲着夫妻俩一番痛骂,让夫妻俩都滚去跪祠堂,且警告冯三郎再不准放这蠢妇出门放肆半回,还有明楚身边那两个叫柳心灵芝的丫头,一个挑唆是非一个狗仗人势,通通打死了事!
明楚自然是不愿的,她挣扎气极:“你们冯家这样对我,我爹爹若知道了――”
她话没说完,冯将军就将一封信甩到了她的脸上,粗声道:“这便是你爹来的信!你爹说如今你是冯家儿媳,如何管教凭我冯家!他日若要休弃,也不必打发回靖安侯府,直接一辆马车拉到眉安与你姨娘一道青灯古佛便是!”
明楚闻言,耳鸣一阵,瞪直了眼,颇有几分不可置信。
好半晌,她惨白着脸将信展开,手抖得哆哆嗦嗦的。那上头,竟真是她爹的字迹与印信。
“娶了你这般蠢妇,是我冯家家门不幸!你若再生事端,我冯家便立马休了你!”
她浑身泄力,当初被裴氏关在侯府祠堂的恐惧与无助涌上心头,再不敢放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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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闹得天翻地覆之时,江绪明檀一行已离禾州甚远,马车正不快不慢地驶在前往禹州的官道上。
见明檀手中的书半晌未翻一页,江绪忽然问了声:“在想什么?”
明檀慢慢放下书卷,若有所思道:“在想,此刻我那三姐姐应是知晓,用我名头行事的代价到底是什么了。”
她不可能让夫君在禾州无端逗留两日,便只留了云旖,让她给苏家小姐送东西,再特意等至今日的风荷宴,另外她还往靖安侯府递了信,想来有裴氏从旁进言,爹爹不会连这点事儿都拎不清。
……
“其实她若只是打着靖安侯府的名号,我最多给爹爹去封信,爹爹对三姐姐,总是有几分疼惜的。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借着定北王妃的名头行事。
“她如此行事,损的不止是我的名声,更是王府和夫君的名声,夫君的战功与威望都是沙场上一刀一枪拿命搏来的,我岂能容她这八竿子打不着尽干蠢事儿的在后头糟蹋。”
见她认真又生气的模样,江绪有些意外,也有些触动。其实他并未想过,他这小王妃整治庶姐,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
明檀喝了口茶缓了缓,又气气地补了句:“我还没糟蹋呢!”
江绪稍顿。
默默将方才那分触动收了回去。
第六十一章
两日后,云旖与主动留在彭城等她一道的舒景然终于赶上了队伍,车马也已行进了禹州。
一路在车里看书下棋,明檀疲乏得紧。
且手谈两日,夫君明显不愿再与她对局,一见她拿棋罐,便要去外头骑马。
明檀颇为郁闷,她的棋技在京城闺秀里头那也是排得上号的,何至于被他如此嫌弃。
好在很快进入了禹州境内,她心里的疲乏郁闷也终于得以消减。
禹西地区是西域往来要塞,沿途景象颇具异域风情,且她的嫡亲兄长在禹州境内的庞山任县令一职,夫君已答应她,会绕路庞山经停一日,带她去见兄长一面。
明檀这位兄长,名唤明珩,长她八岁,参加过两次春闱,成康二年得同进士出身。薄取功名的同年,他与左谏议大夫长女定亲,哪晓得定亲不久,左谏议大夫长女便因时疾难愈,不治身亡。
明珩虽无大才,但为人勤勉踏实,重情重义,仅与未婚妻子相见一面,仍发愿为其守丧,三年不娶。且一意孤行,不愿依侯府之势留任京官,自请外放,甘做小小县令。
今年已是他外放庞山的第四年,明年便任满归京,待述职调任了。
江绪留心过明珩在吏部的考评,年年皆优,从考评上看,是个不错的父母官。
此行绕路庞山,不止是满足明檀,其实也是他自己想与明珩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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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几年没见的小妹妹要与她那位王爷夫君一道途经庞山,明珩心里很是激动。
明檀大婚,他没能回京观礼,只能遣人为妹妹添份嫁妆。明檀婚后,他与京中通了几回信,每每问及明檀,回信都说很好。可回信是回信,没能亲眼所见,好不好的,又如何能妄下定论。
“大人,今日不是要去义庄吗?”小捕快在身后追着问。
“让仵作去便是,今日本官妹妹要来。”判完今日那桩田产纠纷的案子,明珩摘下官帽,匆匆往县衙住处赶,走至半程,他忽又停步,对跟来的小捕快道,“青和,你也别去了,你是姑娘家,刚好可以帮本官收拾下屋子。”
被称作“青和”的小捕快讶然道:“妹妹?就是……大人京中那位妹妹吗?她如何会来庞山?”
县衙众人只知自家大人家在上京,并不知他是侯府世子。但与大人相处久了,大家也隐约能感知到,大人身份应是不凡。
好几次身陷险境,竟都有暗卫出手相救。知府来庞山巡察时,也对自家大人很是客气。
“说来话长,总之,你先同本官去收拾屋子。”
“是。”
青和拱手领命,对这位久闻其名的县令妹妹又多了几分好奇。
大人极少提起家中之事,可每每提起,必会提到他那位漂亮可爱长得和天仙似的小妹妹。且大人素来简朴,吃喝都在县衙,穿着只讲干净,然搜罗稀奇物件儿送往京城的银子花起来毫不手软。
她倒是极想见见,大人这位妹妹到底是何等人物。
至晌午,她终是见到了。
车马行进庞山县后,明檀便掩上面纱撩开车幔,目光一路流连。
与兄长已近四年未曾谋面,她想仔细瞧瞧,兄长治下四载的地方,到底是何模样。
可这一瞧,明檀心中不免有几分心酸。
庞山虽是望县,终不能与上京作比,上京城里那些世家公子,谁不是纵马风流,红袖招招,偏她兄长实心眼,非要到这小地方当什么县令,还因守丧不娶与父亲闹僵,如今连个嫂嫂都没见着落。
至县衙门前下车,明檀轻踩轿凳,遮薄薄面纱,通身玉白梨花纱襦裙,飘飘若仙,因无绿萼巧手相伴,她发髻挽得简单,只簪碧绿玉钗,但仍难掩其眉目如画。
下了车,云旖上前,为其撑起遮阳纸伞。
青和瞧呆了。
明珩也瞧呆了。
他离京之时,明檀还只是个脸颊有些嘟嘟肉的漂亮小姑娘,会笑得甜甜地喊他“哥哥”,没想到四年不见,竟真是出落得和天仙似的,一行一止,如春水梨花,楚楚动人。
“哥哥!”
明檀的目光自出迎的一行人中掠过,很快定在为首着深青县令官服的长身男子身上。
男子相貌堂堂,端正温润,是那种一望便知极好相处的面相,她忍不住轻喊了声。
明珩回神,一声“妹妹”也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他暂且忍了下来,因为,他的目光很快被后一步下马车的黑衣男子吸引。
黑衣男子身形颀长,眉目冷淡,仅是下个马车,就带着上位者的天然气势。想来这便是威名赫赫的大显战神,他的妹夫,定北王殿下。
明珩怔了一瞬,目光又移回明檀身上,好半晌才克制下内心翻涌的激动之情:“二位舟车劳顿,里边请。”
见到从后头那辆马车上下来的舒景然,他亦是有礼引道:“舒二公子,里边请。”
舒景然点头展笑,本欲喊声“世子”,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喊了声“大人”。
他与明珩并不相识,但他记得,从前兄长邀人煮茶论诗,这位靖安侯世子是其中常客。
一行人跟着明珩走进庞山县衙。
一路行至衙内的待客花厅,明檀终于忍不住摘下面纱,上前抱住明珩,喊道:“哥哥!”
“妹妹!”明珩也忙抱住明檀,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
江绪:“……”
他这小王妃,平日在外头一口一个守礼,如今哥哥倒能随便抱了。
“哥哥,你怎么都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平日忙于公务都没有好好吃饭?阿檀好想你!”明檀眼眶含泪,一脸心疼。
侯在不远处的青和咽了咽口水,惊叹于大人妹妹美貌的同时,也很想分辩一句:大人来庞山后明明都厚了一圈,今年官服穿不下,还重新领了两套新的,您长得好看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然说瞎话的不止她,明珩也道:“还说我,你也瘦得风都能吹倒似的,是不是――”
他话没说完,江绪便望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怎么,世子是觉得定北王府亏待了王妃?”
“我很好,哥哥不必担忧。”还是明檀先回过神,堵住明珩话头,“对了哥哥,这是我的夫君。”她又向江绪介绍,“夫君,这是我的哥哥。”
两个男人的视线终于对上。
有外人在场,且他们没有主动表明身份,明珩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便斟酌着喊了声:“妹夫?”
江绪默了默,良久,他颔首道:“兄长,唤我启之即可。”
兄长?明珩点点头,虽然听着没什么不对,但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占了个不小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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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兄妹相见不易,江绪既带明檀前来,倒不至于连单独叙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主动与舒景然离开,只留云旖在花厅外头候着两人叙话。
这话一叙,便是一整个下午。晚上,明珩又早早备了桌好酒好菜,与江绪这妹夫,还有舒景然这半个故人畅饮了番。
明檀心中欢喜,也与他们一道小酌了两杯。可她酒量不好,喝的又不是果酒,两杯下肚,小脸便红扑扑的。
江绪本只准她喝一小杯,眼见她都开始偷喝第三杯了,他忽地一把夺过,又一饮而尽,没什么表情地冲云旖吩咐道:“夫人醉了,送夫人回房休息。”
他一发话,明檀便心虚得像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小孩子般乖乖起身。
明珩见状,心中不免担忧。下午叙话时,明檀说王爷待她很好,但怎么看,自家妹妹都像是被王爷吃得死死的。
四下无外人,他边倒酒,边犹豫着说了声:“王爷,舍妹年纪小,不晓事,若是平日犯了什么错,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江绪自顾自饮了杯酒,声音也如这酒般,清冽冷淡:“兄长放心,本王的王妃,自然不会有错。有错,那也是别人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