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龙袍别给朕扯坏了。”永昭帝抬了抬胳膊发现龙袍扯不回来,嘟囔不已。“总之皇兄得想法子救我,”苏木两指勾着他的衣袖,“你忘了当年我们一起分食一个烤地瓜的情谊了吗?”
“买地瓜哪回不是朕掏的钱?”永昭帝拍开她的手,“朕怎么救你?”
“你给我件事做,我有事可做姨娘就不好意思将我关在王府了。”苏木一早便计划过。
“你能做什么事?”永昭帝颇为嫌弃,但仔细想想,却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这样吧,朕有一桩案子要交给靖远侯办,你去帮他打打下手。”
苏木想也不想一口拒绝,“为什么是沈行在,我和他八字不合,在一起就犯冲。”
“那你想与谁一道办事?在李御史手底下打杂?”永昭帝道,“舒秦也不在,你在朝中还有相熟还不嫌弃原意带你的人吗?”
苏木动摇。
“不愿意你便回去学琴棋书画。”
“……我去。”
***
苏木又进了靖远侯府。这回倒是没再翻墙,光明正大走的大门。
沈行在一脸不信任,“郡主要同本侯一起查案子?”
苏木百无聊赖的点头,脑袋枕在手臂上,水蓝色的袖摆贴着她下弯的唇角,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郡主知道本侯查的是什么案子吗?”
“你告诉我我便知道了。”说完就听见沈行在做作的叹气,叹气声里委婉的表示了他怎么这么命苦摊上她这么个拖后腿的人。
她难道就不命苦?
“这回查的是户部侍郎的案子。”沈行在揶揄完她后也不再逗她,同她说起正事
苏木仰起头,她眼里的沈行在是横着的,“户部侍郎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一开口袖摆便落进她嘴里,被她伸出一点舌尖将布料推出去。
“郡主当他一人便能无声无息截下二十万两白银?自然是还有同伙。”沈行在屈指扣着扇骨,“何况一个户部侍郎何必豢养刺客?”
“也是……我们前脚才走,他后脚就派了刺客追上来……寻常人也不是谁都能养这样一批训练有素的刺客。还有,”她右手贴着石桌朝沈行在的方向伸,食指哒哒在桌上点了两下,“你看见他们用的袖珍弩了吗?那是西夏的玩意儿,体型虽小,但威力比寻常的弓箭却要大,一支□□造价都高于一张弓。”
“郡主怎么知道?”
“……”苏木讪讪收回手,双手交叠,手臂遮着脸,只露出一双左右飘忽的眼睛,“我拿它打过鸟。”
沈行在哼笑一声,“原来郡主才是最奢侈的人。”
郭宫快步走进来,看见苏木在,一点也不惊奇,还顺便同她行了一礼,才附着沈行在耳边说了些什么。
苏木将下巴搁在手背上等他们说完,沈行在倒是同她笑了笑,“本侯得了一点线索,郡主可要一同去看看?”
下了马车,苏木昂起头看着匾上凌厉阴森的刑狱二字。铜钉门大开着,狴犴衔着铁环,漫长的夹道延伸到尽头,消失在黑暗之中,隐约的火光驱不散恐慌,只能徒添惊惧。
苏木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早知道是来刑狱她便多穿点。
……
不对。
早知道是来刑狱她便不会来。
沈行在倒是一点不考虑她是个姑娘,头一回查案子就把她往这满是血污的地方带。
“跟上。”
甚至没给她临阵脱逃的机会,径直往里面走,一身玄袍倒是与刑狱的环境莫名和谐。苏木拢紧外衣,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
审讯室已经提来一个女犯人,一看便受了不少刑,跪坐在不知道沾了血还是沾了水的地上,头发狼狈地贴着浸着汗的脸。
苏木咬着食指指节打量她,回头问已经在郭宫找来的椅子上坐下的沈行在,“这是上回用袖珍弩射伤你的那个刺客?”
沈行在还在嫌弃刑狱的椅子不干净,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认得?”
苏木点着自己的眼尾,“我记得她的眼睛。”
刺客的眼睛并无特别之处,至少沈行在并不觉得有何特别,“这双眼睛有什么特点吗?”
苏木让郭宫给她也找了一把椅子,“没什么特点,只是我自己记眼睛记得牢。”她往后一靠,鞋子小心翼翼的避开血污,搭在椅脚前的横杠上。
“蒙面的刺客在你这里岂不是与不蒙面无异。”沈行在玩笑道。
“也可以这么说吧。”
“还没招吗?”沈行在眉头一沉,看向那女人。
早上刚从刑狱审问过人的郭宫道:“这人嘴硬,属下拷问许久才掰开她的嘴。她的主子应该不是户部侍郎,而是另有其人,身份也应该比之前被我们处理的刺客更高。”
“你主子是谁?”沈行在的声音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尤其阴森。
受刑太重,女人气息微弱,却依旧倔着不开口。
审讯之事苏木没有经验,只能仔细打量女人。女人身量细,囚服并不合身,从微开的领口能看见一条绳,绳子也不知原本就是这个颜色还是被血迹染黑,上面穿着一枚铜钱。
苏木跳下椅子,磨蹭着蹲在女人面前,在女人木讷的眼神中将手伸向那条绳。
这举动惊醒了女人,女人眼里闪过狠厉的光,五指屈成爪朝苏木的面门袭去。苏木脸色一变往后退,但比不过女人的速度。
眼见女人的手指就要戳进她的眼睛,她忽然被人拽起来往后拉,腰间软肉撞在坚硬的护腕上。但好歹算是保住了小命。
沈行在冷着脸将苏木松开。
苏木默默摸着发疼的腰。沈行在的一双护腕是玄铁所制,上面雕着繁复不平的花纹,硌得她呲牙咧嘴。但毕竟是她自己大意,沈行在怎么说也救了她一命。
“她很宝贝她脖子上的东西。”苏木扁着嘴,疼得想哭还得给沈行在汇报信息。
东西对女人应该十分重要,苏木话音刚落她便护着胸口往后退,看着苏木的眼神像一头恶狼。
苏木也不管她是狼是虎,揉着腰坐回去。
接收到沈行在的眼神,郭宫一脚踩在女人的肩膀上,痛得女人不得不松开手,然后面无表情将那枚铜钱拽了下来交给沈行在。
沈行在一脸嫌弃,让郭宫继续拿着。
“这是什么东西?”沈行在语气森冷,站在女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不到沈行在阴鸷神色的苏木从郭宫手里拿过铜钱,替女人做了回答,“这是先帝年间的铜钱。”
沈行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郡主果真博学。”
“……”
也不知道沈行在到底有什么本事,被他夸赞完全没有高兴的感觉。
“这上面刻的是前朝年号,先帝有一批专用来赏人的铜钱,方孔内壁有一个极小的御字。”苏木举起来给沈行在看,想起两个人隔得远他也看不清,又收回来。
“赏给谁的?”
“不知道,皇亲国戚、文官武将、甚至外族人都被赏过这种铜钱,我那里还有一盒。”苏木道,“不过能把它放在心口这么重要的位置,不是亲人就是情人。”
苏木把铜钱交还给郭宫,又朝女人走去。刚刚险些被偷袭,这一次苏木留了一个心眼,躲在沈行在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是你的父亲?”
“是你的祖父?”
“是你的兄弟?”
女人半天没动静,苏木想了想,道:“……别想了,你的情人根本不会来救你,你只是弃子。”
女人的瞳孔骤然缩紧。
苏木昂起脑袋,扯着沈行在的袖子让他低头,“是情人。”
第24章 审讯
阴冷潮湿的审讯室,苏木还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聪明过,分明来之前还被刑狱吓了一跳,但靠自己摸出线索实在是让她有些骄傲。
“郡主真聪明。”沈行在略微眯了眯眸,牵起唇角。
苏木无趣地松开他,能让被夸奖的人一点也不高兴也算是一种本事。她转身继续坐着,同郭宫招了招手。
郭宫虽一脸迷惘却还是老实弯下腰。
“那好歹是个姑娘,你扯她的衣服不会尴尬吗?”苏木认真且好学。
跟随沈行在多年,郭宫审过许多人,男女皆有,于他而言并无不同,他也不曾考虑过尴尬与否。但苏木既然问起,他便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接着苏木便看见郭宫白嫩的娃娃脸上飘起两朵可疑的红云。
审讯室不大,苏木与郭宫看似窃窃私语,却都落在沈行在耳中。他蹙着眉坐回去,余光睨着旁若无人聊天的二人。郭宫自然知道自家侯爷的脾气,多半已经不耐烦了,当即站直,将已经退到墙角的女人扣住脖子一甩,扔在沈行在面前。
“还不说吗?”沈行在屈肘搭在膝上,身子往前倾,语气放缓,“刑狱看管并不严,为何无人来救你?已经是弃子了?看来对你主子而言,你除去杀人,毫无价值。”
女人的肩膀向内缩了一下,恨恨地瞪着他。
“看着本侯做什么?将你当做破烂扔掉的可不是本侯。”沈行在往后一靠,将袍子一拎一展架起二郎腿,“你一腔爱意轻付,可惜在他眼中你不过是个累赘。”他伸出手,郭宫将用粗布包着的铜钱放在他手上,转眼便被他抛进烧炭的锅中。
火哧的燃起,跳跃的火苗将布烧着。
女人瞪大了眼想去救,郭宫先她一步踹向她的肩窝,将她踹倒在地,止住她的动作。
“对了,”见火苗渐渐熄灭,沈行在才将目光从那上面再收回来,“说来你或许还得多谢本侯救你一命,毕竟你的情人想将你毒死在牢中,若非本侯心善保住你的命,你怕是要死在他来救你的美梦里。”
进审讯室许久,女人终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不可能。”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许久未喝过水,又或是曾经嘶喊得过于厉害,将嗓子喊坏了。
“你若愿意自欺欺人,本侯自然无所谓。”沈行在盯着自己的手,并不在意女人相信与否。
说话留三分总有些道理,话说死了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沈行在无谓的态度显然让女人有所动摇。
心理博弈无非是比谁更有耐心,而沈行在不慌不忙。
一时间审讯室只能听见火星迸裂的声音。
“我想你原本应该很好看。”
苏木忽然前倾着身子同女人道,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可惜你做的是一个杀手,”苏木道,“你喜欢的人大概身份崇高,那样的人万不会娶一个杀手,杀手即便是当妾都是毫无资格的。”
“自他让你为他杀人那刻起,他就从来没想过让你做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