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妤郡主
第十九章谢枕还在铺子里,直觉告诉宴惜灵刚刚过去的那辆马车中坐着来自京城的大人物,可看那马车的样式,却像是女眷所乘。宴惜灵追着任长湛小跑回去,老远就看见那辆暗红色的马车停在铺子前。
她没看到任长湛,出于警惕,宴惜灵在一旁的摊子前停留了一会。马车上先是下来一个粉衣的姑娘,那姑娘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店面,转身将马车上的主人扶了下来。
马车里的大人物是个红衣黑发的富家小姐,衣裳虽然不是多华丽的款式,可那料子绝非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再看驾车的车夫,单看身形也绝不是普通人。
宴惜灵立马想到这是七王爷的女儿,恩妤郡主。
谢枕有难!
她心里慌乱,但很快又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任长湛不知人在何处,铺子里只有两个帮忙的短工和傻了的谢枕,要真让郡主发现谢枕的踪迹,谢枕怕是在劫难逃,收留了谢枕的自己和任长湛,以及留下他的常家兄弟都会被牵连进去。
宴惜灵吐出一口气,提着食盒快步进了铺子里,正好挡在她们面前,门外的车夫绷紧身体,紧紧地盯着宴惜灵的动作。
“小姐可是要买胭脂?”宴惜灵将食盒放在柜台上,笑眯眯地望着主仆二人。
恩妤郡主面上蒙着薄纱,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她抬手指着柜子上摆着的白瓷盒的胭脂,冲宴惜灵点点头。
“这一款吗?”宴惜灵将白瓷盒拿下来,她打开看了一眼,懊恼道,“这盒胭脂味道跑了,我去后院再给您拿盒新的。”说着,她要往后院走,那粉衣的丫鬟道:“不用,我家小姐看的是胭脂的颜色,中意了就行。”
宴惜灵无奈,将胭脂递了过去。
丫鬟接过胭脂打开看了一眼,这才恭敬地递给恩妤郡主,那郡主只是打开看了看,便将胭脂搁在柜台上。
“怎样?我们家的胭脂都是我仔细拧的花汁,里面掺着珍珠粉,用料做工都是没得挑。”
宴惜灵关注着景恩妤的神色,心里嘀咕道,这郡主不会是个哑巴吧,怎么半天没见她出声。
恩妤郡主眉眼弯弯,抬起素手又指向柜子上的蓝瓷盒,宴惜灵猜不到这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担心谢枕的情况,忍不住抬头看了郡主一眼。
那郡主也含笑看她,一双眼清亮温和,没有富贵人家惯有的骄傲张扬,让宴惜灵生出许多好感来。
好感归好感,她可没忘记眼前这人是七王爷的女儿。
这次恩妤郡主将蓝瓷盒子打开,仔细嗅了嗅胭脂的味道,看了看胭脂的颜色,赞许地点点头。
一旁的丫鬟道:“就这个,你再拿一盒新的来。”
“小姐稍等,我去后面再拿一盒。”宴惜灵抓准机会去了后院,谢枕坐在院子里鼓捣花瓣,见到她过来,顿时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宴惜灵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谢枕捂住嘴巴,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你快躲屋里。”宴惜灵指着旁边放杂物的小屋,“我没喊你你千万别出声!”
谢枕懵懵懂懂,以为宴惜灵要与他玩耍,乐颠颠地跑进小屋,宴惜灵拎着他左看右看,最终将人按进柴火堆里。
“藏好了!听见了吗!”宴惜灵无声叮嘱,谢枕点点头,将自己缩在一堆麦秸里。
她来后院的时间不短了,宴惜灵拿了胭脂急忙出去,恩妤郡主接过胭脂,很满意,丫鬟便拿出一锭银子:“不用找了,我家主子喜欢你的胭脂。”
宴惜灵心里那个美呀!
郡主是什么人,什么样的胭脂水粉没用过,连天香楼的脂粉在他们眼里都算不得什么东西,她宴惜灵做的胭脂竟然能得到郡主一声夸赞!
她乐的眉开眼笑,恩妤郡主见她这副模样也笑了:“长湛在吗?”
原来郡主不是哑巴,声音还很清脆啊……
宴惜灵下意识摇头,忽然愣住了,她叫他什么?
长湛?
长湛!
宴惜灵霍然抬头,惊疑不定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你别害怕,我与你丈夫是认识的。”她解下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我是景恩妤。”
宴惜灵:“景小姐……”
景恩妤含笑道:“认真说起来,我来江城也是为了寻找谢枕。”
宴惜灵还记得谢枕变成傻子和眼前这人脱不了干系,她猜不透这位郡主的意思,于是问道:“谢枕?”
粉衣丫鬟笑道:“谢大人就在您这院子里,我们都知道。”
“啊……这样……”宴惜灵有些窘迫。
景恩妤瞥了那丫鬟一眼,丫鬟立刻闭嘴不语,景恩妤歉意道:“婢子无礼,还望夫人不要责怪。”
“无妨。”宴惜灵摇摇头,她将景恩妤请到一旁的椅子上,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一阵沉默过后,景恩妤问道:“夫人可否将谢枕请来?”
“好。”反正对方也知道谢枕就藏在她这铺子里,推辞也没有意义,宴惜灵转进后院,将蹲在麦秸堆里的谢枕揪了出来。
谢枕一见到景恩妤整个人都僵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着通往后院的小门,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景恩妤笑道:“谢枕,许久不见了。”
但是一个傻子又怎么能回答她,谢枕依然惊惧地望着她,浑身颤抖。宴惜灵上前,将谢枕挡在身后,她问道:“景小姐可是要将他带走?”
景恩妤摇头:“他现在疯了也好,我若是带他回京,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
听这语气,莫不是郡主对谢枕有情?老丈人却对这个准女婿百般不顺眼才下令追杀?
也不对呀,听起来七王爷是个厉害人物,怎么郡主比她爹还早一点找到谢枕?
宴惜灵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正是尴尬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任长湛的声音:“恩妤郡主,草民有礼了。”
景恩妤淡淡看着阔步走近的任长湛,眉眼含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这些礼节?”
“礼节不可少。”
宴惜灵立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二人的对话,生怕漏听了一句这心里的醋就酸到心尖上。
任长湛与景恩妤简单交谈两句便止住了话题,任长湛走到宴惜灵身边,他拍了拍惊惧的谢枕,让他坐在柜台后面。
“郡主来江城,恐怕不单单是为了谢枕吧。”
景恩妤弯了弯眼睛,道:“出京寻夫,还能有别的目的吗?”
任长湛随意笑了笑,景恩妤来此的目的,他了然于胸,七王爷欲与太子争权,可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还是心疼的很,生怕波及到她,早早的将人遣出京城。
眼看日头就要落下,景恩妤道:“舟车劳顿,寻找客栈不便,不知可否暂住在您家中。”
任长湛迟疑道:“郡主开口,自然不敢不从,可寒舍简陋,恐怕委屈了郡主千金之体。”
“行了,我知道这个要求实在强人所难,可眼下只有暂住在你家中才安全。”景恩妤看进任长湛的眼睛里,“何况,我是为了谢枕而来。”
“那便委屈郡主了。”任长湛知道推脱不得,只好点头答应。
宴惜灵与任长湛收拾好杂物,关了铺子后坐着郡主的大马车回了沿溪镇。
一路上宴惜灵都在偷偷打量景恩妤,越看越酸,如果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景恩妤叫任长湛的名字叫的那样亲近,可见他们以前便相识了,不仅相识,关系看来还不错。
她将郡主从头打量到脚,醋意一点点地涌上来。
景恩妤知道任长湛的过去,在任长湛之前的记忆里分量可能还不小,虽然知道郡主有未婚夫,未婚夫还就坐在外面,可心里仍然酸溜溜的。
“宴惜灵啊宴惜灵,你究竟在吃什么飞醋。”宴惜灵在心里苦笑,任长湛对她的爱意还能有假不成,你不自信,总该相信自家夫君吧。
她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景恩妤笑了一声,宴惜灵抬眼看她,就见郡主戏谑笑道:“放心,任长湛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比谁都重情,虽然嘴上总是不饶人。”
“嗯。”宴惜灵绞着手指。
“他能娶到你也是有福,我听说了,这铺子是你开的,你的胭脂做的不错,一个女人家能有这样的成就,实在是令人敬佩。”景恩妤对宴惜灵投以赞许的目光,“别看我是个郡主,可好多事情我都没办法做主——我羡慕你。”
“羡慕我?”宴惜灵有些惊讶。
“是啊,我羡慕你。我也想抛头露面,知道吗,我一直想闯荡江湖,做个大侠客。”说到这里,景恩妤的笑容有些苦涩,“后来父王知道这些,把我藏的书全烧了。”
宴惜灵没想到景恩妤会说这些,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她伸手捉住了郡主的,触碰到的瞬间,宴惜灵心里一惊,景恩妤亦是没想到,想抽回手,动了动又放弃了。
“你——”粉衣丫鬟没想到宴惜灵会动手,想拉开宴惜灵,被景恩妤拦下了。
宴惜灵捉着那只手,心底一片惊讶,那手上有薄薄的一层茧子,一双手虽然细腻,却比寻常女子大了些,景恩妤低声道:“这是以前练剑留下的。”
原来如此,宴惜灵有些心疼这位郡主,又想起自己的父母,阿娘死的早,父亲对她百般照顾,虽然家里不富有,可从未受到委屈。
这么一对比,自己竟是比郡主还要幸福。
很快,马车到了沿溪镇。
任长湛将谢枕打发进院里,又将妻子扶下马车,那粉衣丫鬟紧跟着跳了下来,转身将郡主小心请出。
姐夫在院子里刨木板,见到家里多了两个人便放下手中活计,道:“这是来了客人,我去再煮些饭。”说着进了灶房。
任长湛对景恩妤道:“这是我姐夫。”
“你姐夫?”景恩妤点点头,随着他们进了东屋。
“家中屋舍简陋,这样吧,你们三位住在东屋,我和谢枕挤一间。”任长湛刚说完,粉衣丫鬟接口道:“不行,郡主要住就一个人住一间。”
景恩妤皱眉,呵斥道:“没规矩,没你说话的份。”
那叫小月的丫鬟退到身后,低着头不敢出声。
姐夫恰好从灶房出来,听到了小月的这句话,他在门外对大家道:“让客人住东屋,长湛你和惜灵在我那屋住吧,我和阿诚挤一挤。”
这般决定后,无人再说什么,姐夫做的晚饭很简单,米粥酱瓜和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原以为郡主吃不惯这粗茶淡饭,哪想到景恩妤拿着馒头就着酱瓜,吃的挺开心。
入睡前,宴惜灵与任长湛在院子里打水洗漱,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听到房顶一阵窸窣轻响,宴惜灵睁大了眼戳了戳丈夫,任长湛头也没抬:“几只野猫,不管它们。”
那声音蓦地消失了,宴惜灵揉揉眼睛,她发誓她没有看错,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是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