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重新开始学习的第一天，娜塔莉不想太用功，就拿了本传记性质的书，慢慢看起来，看到有趣的地方，还要时不时忍着笑。
    罗特伽尔亦是随意地拿了本书放在眼前，他只是偶尔看上两眼，多数时候却托腮看着安娜。
    她的侧脸线条很柔和，他忍不住想要跟她坚韧的性格相比。明明是个可以靠着身体上位，被人捧在手心的柔弱女子，却硬是独自走出了这样一条宽敞大道。
    他是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回想她最初的模样，再看现在，即使是他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从贫民窟里的少女成为一星法师、从男爵，她只用了四个多月。
    而此刻，她认真的侧脸令人着迷。
    罗特伽尔早已经习惯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对安娜充满了溢美之词的想法，甚至都不再责备雷蒙德这脆弱的身体。
    人类男性不都是这种模样吗？反正等他脱离这身体就好了。
    学了一上午，一行人出了图书馆，却被一位有些眼生的三星法师拦住了。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性法师，模样儒雅温和，看到安娜，他快步走过来，看着她微笑道：“你就是安娜吧？”
    安娜一愣，点头：“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
    这位法师脸上的微笑很是亲切：“我知道了你在升等考核中的成绩，想成为你的老师，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他说着递过来一张纸，“这是我的情况，你可以考虑下，不用立即回复我。”
    说完，这位法师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安娜拿着那法师递过来的纸，稍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在升等考核上的表现这么快就传开了。
    因为学生和老师之间是双向选择关系，所以这位法师这样表现再正常不过。
    安娜低头正要细看，一旁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将那张纸拿走，刺啦一声撕了。
    对上安娜瞪过来的视线，罗特伽尔表情坦然，冷声说：“区区三星法师，不配当你的老师。”
    安娜忍不住吐槽，你现在也才二星好吧！
    她按住恶魔要继续把那张纸撕碎的手，看着他说：“我本来就没想选谁当我的老师。”除非是能搞得过恶魔的五星法师。
    罗特伽尔眉头一挑，安娜拿过那张纸，拼好继续看，边说：“但是我得给人点面子，等‘考虑’两天再去回绝吧？”
    当面回绝太过不给人面子了，反正收学生这种事又不赶时间，她就假装考虑两天，再诚恳地去表示一下拒绝，全了对方的面子。这法师协会太小了，她觉得还是不要胡乱树敌为好。
    罗特伽尔嗤笑，他知道安娜的目的，但并不认同。
    “那种人也值得去交好？”他冷笑。
    安娜看了他一眼，并不想说话。他是什么身份什么等级，她又是什么等级啊，他能看轻人界一切，她可不行。
    “不服气？”罗特伽尔注意到了安娜的眼神。
    安娜微笑道：“我觉得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毕竟我现在还是个只有一星的弱者。”
    罗特伽尔道：“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安娜心想，明明你才是欺负我最狠的那个好不好？
    要是没有恶魔在，她的日子不知道有多悠闲，也不用跟赶着投胎似的拼了命提升实力。
    “你又不可能一直在，只有自己实力的提升才是最靠得住的。”安娜说。
    这话是安娜说得出来的，罗特伽尔并不觉得意外，况且他也确实不会一直在……但那时候她也不会在这里。
    “随你。”他笑了笑，意味深长。
    安娜被恶魔笑得差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明知他话里有话，她也不能说什么。
    这个下午，安娜去了冥想室修炼，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就决定上午理论，下午实践。
    隔了两天，安娜去了之前那位三星法师递给她的纸张上写的他常驻的药剂室，诚恳地表达了自己暂时还不想找老师的意思，还好那位三星法师并不怎么不悦的样子，还给了她留了个口子，说她要是愿意，随时可以再去找她。
    安娜感慨这位法师人是真好，只不过她确实不好连累别人，只能嘴上说着感谢看重的话，实际上早已决定不会再来找他。
    安娜在药剂室那边有一次还偶遇了里昂，二人简单说了说安娜在升等考核上的表现，并未多言。
    安娜是有意不与里昂来往过密，里昂也不可能在安娜有走的意思时硬拉着她聊天。
    在升等考核成果公布后的第五天，罗特伽尔忽然说请安娜晚上去看歌剧。
    安娜表情有些诧异，这就有点现代男生约女生出去看电影的味道了。不过，毕竟恶魔是要通过获得她的心来获得她的灵魂，会这样做并不奇怪。
    “那娜塔莉……”安娜刚提出来，就见恶魔皱了皱眉。
    但比恶魔反应更快的是一旁的娜塔莉，她飞快地说：“我就不去了，今晚家里有宴会，我不能不到场。”
    安娜看向娜塔莉，娜塔莉讪讪地笑，眼里有那么点恳求的意味。
    再看恶魔，因为娜塔莉不去，表情显得很满意。
    安娜想想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同意了。
    下午修炼完之后，安娜硬是拉着恶魔在协会食堂吃的晚饭，主要是她过意不去，想在力所能及之处给雷蒙德省点钱。
    吃过饭已是七点多，而歌剧的开始时间是八点，安娜上了马车时终于问起：“歌剧的名字是什么？”
    “你到了就知道了。”罗特伽尔神秘地说。
    安娜兀自猜测着，等到了剧院门口，看到手写的海报，不禁有些无语。
    《恶魔与他的爱人》。
    不是，他之前不是很讨厌这剧的吗，怎么又拉她来看一遍？黑到深入黑转粉？
    安娜倒是并不介意重看一遍，没多问，跟着进了贵客包间。
    下方已经坐了不少人，黑云城的有钱人和贵族还是多，而人有钱就想炫耀，又不能像暴发户一样，自己本身没什么可炫耀的，那就用自己看过什么来装吧。因此，看歌剧也成了一些人炫耀的资本。
    安娜边喝茶水边等待着，不一会儿幕布就拉开了。
    她注意到恶魔脸上带着笑，似乎心情不错，不禁暗暗猜测，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第一幕还是老样子，贵族少女露娜哭诉着她的不自由婚姻，恶魔出现说愿意帮她，但恶魔并没有像安娜之前看的那样戴着面具。
    从第二幕开始，变化更大了。恶魔救了露娜之后，露娜爱上了恶魔，露娜的表兄虽然落荒而逃，但后来竟然回来了，跪倒在恶魔面前说愿意为他献出一切，原本对露娜一见钟情的贵族之子也在看到恶魔后发誓效忠恶魔，甚至还出现了新人物，露娜的闺蜜见到恶魔之后被恶魔迷住了。
    再后来，唯一保持了理智的露娜父亲依然找了法师过来，哪知法师们也被恶魔迷住了，不管是男是女，都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来取悦他。最后，深深嫉妒的露娜在一次宴会中下毒毒死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她说，如果不能成为恶魔的唯一，那大家都去死好了。而冷酷的恶魔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离开了这里去寻找下一批受害者。
    安娜从露娜的表兄回来之后对恶魔表达爱慕之情时就呆住了，手举着茶杯再没有放下，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不是，好好的悲剧爱情故事怎么就魔改成了这种奇怪的杰克苏剧情？
    她想起恶魔非要拉她来看歌剧时的神秘表情，顿时明白了这恐怕是他授意改的，只是没想到他的爱好如此独特，竟然让剧中的恶魔男女通吃，莫非他也……
    安娜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恶魔，却见他此刻的表情比她好不了多少，沉着脸好像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咦，不是他让人改的吗？
    罗特伽尔现在确实气得想杀人，那个剧院经理怎么回事，故意想要气他吗？他明明只说恶魔都是非常英俊有魅力的，且不会沉溺情爱，不会为任何人而死，怎么会被改成这样！恶魔怎么会对男人也来者不拒！不对，恶魔怎么可能来者不拒！
    罗特伽尔只差一点就打算站起来了，是安娜突然出声拉回了他的理智。
    “雷蒙德，这剧改得还挺……奇特。”安娜表情古怪，凑过来说，“你是因为知道它改了，喜欢这改后的剧才带我再看一遍的吗？”
    “不是！”罗特伽尔面色阴沉，“我不知道这剧竟然被改成这样。”
    也就是说，确实是他授意改的，只不过乙方没达成甲方的要求……
    安娜看恶魔气得够呛的模样就觉得有点好笑，再看台下的观众们，似乎对这个故事的接受度还很高，在演员谢幕时纷纷站起来拼了命地鼓掌，她甚至还看到有些贵妇正用手帕擦眼泪，颜色鲜艳的指甲在白色丝绸手帕间若隐若现。
    因为担心恶魔会因为这魔改剧而暴起伤人，安娜故作不经意地按住了他的小臂，笑着试探说：“其实我觉得这改得还不错，恶魔就该是这样不会在乎任何人，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转头看她，皱眉道：“你不是见过恶魔吗？你这么认为？”
    安娜说：“见过是见过，但是……毕竟是恶魔，像前一版那样竟然甘愿为了一个人类女人而死，怎么都觉得不太对。你说呢？”
    罗特伽尔对上安娜不曾错开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她似乎知道这个身体里其实藏着一个恶魔。
    但这个荒谬的想法很快被他抛弃，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他从前又不是没在附身后出现在教皇过，连五星法师都看不穿他，安娜如今不过是二星法师的实力而已。
    罗特伽尔想到了雷蒙德这身体面对安娜时的脆弱情态，不知为何突然很烦躁。
    “当然，”罗特伽尔冷笑，“对恶魔来说，人类就是低等种族。你会为了猫狗而死吗？”
    安娜笑道：“当然不会。所以说，我觉得这一版改得不错。”
    她松开恶魔的小臂，深深地靠回了自己的椅背上。她是在大着胆子试探，想看看大家都相处了四个多月了，他会不会对她产生那么点感情，猫狗养久了好歹也会有感情了吧？
    可是试探的结果让她很失望，她看得出来，他说那些话是真心的。人类对身为恶魔的他来说，是低等种族，哪会产生什么感情啊。
    算了，她本来就不该有这种奢望的。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他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但她脸上还在笑。
    为什么？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一版的歌剧？
    当然不可能喜欢，这一版太烂了，甚至还不如第一版。
    罗特伽尔还在思索，安娜打了个呵欠站起来道：“时间不早，我该回家了。”
    罗特伽尔也跟着起身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安娜对他粲然一笑，“我有些事情要想，想散散步。”
    安娜明明在笑，罗特伽尔看到她的表情却觉得心里有点堵，他没有坚持：“随你。”
    二人走出剧院，罗特伽尔目送安娜徒步离开，回头看了眼剧院，一度想再找那个剧院经理算账，可站了十几秒之后，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径直上了马车离开。
    安娜喜欢在夜色中慢慢散步，静静思索。
    想到刚才恶魔的回答，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遮掩对人类的鄙夷。
    黑暗有令人更加感性的力量，安娜被夜色包围，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天在生死线，恶魔浑身浴血为她而战的画面。
    不去想他的真实目的，那个画面中的他真是帅极了。
    她又想起，跟最初面对他时战战兢兢的模样相比，现在她显然放松多了，有时候甚至会忘记了他的真实目的，真的将他当朋友对待。
    但到底是她天真了，人家是真心地拿她当猎物看待，她一个猎物怎么能对猎人生出感情呢？他就算帮她、救她再多次，也不过就是要她的命她的灵魂而已。
    安娜长叹一声，她该更清醒些了，可不能被他给迷惑了。
    她决定，一旦觉得恶魔人还不错的时候，就想想今天看的歌剧，清醒效果满分。
    第二天罗特伽尔再见安娜时，当然没发现安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安娜继续投入了她的学习之中，甚至比准备前一次的一星升等考核还专注。她非常清楚，只有实力才是她的后盾，不能指望着恶魔突然发善心放过她。
    如此过了快十天，就到了升二星考核的报名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