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嘈杂的警队办公室内，肖青明松了松袖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已经扎手了，他打开了抽屉，拿出剃须刀，开始了嗡嗡作响，这时，一个二十五六，警装规整的青年男子拿着文件推门而进，径直走到他的身边，说道：“肖队，你要查的船延岛，我这边没有任何线索，是不是不叫这个名字？”
    “字差不多的呢？”
    青年男子摇头，“也没有”
    “那那个蔡念蕾呢？”
    “还在精神病院里，沫沫说她有假，已经过去了”
    两个月前，中央指派肖青明所在的刑警大队成立了专案组，调查一起涉黑谋杀案，死者和犯人倒是不难查，犯人杨川和被害者卢某的妻子有不正当的关系，被卢某发现后，杨川杀害了卢某，证据确凿，但杨川却迟迟没被抓住，逍遥法外。
    这个杨川来头不简单，他的哥哥杨枝柳是勾义有名的企业家，慈善家，和当地政府官员关系密切，任谁都能想到，杨川躲在他哥哥那，但就是查不出来，这是去年的案子，已经过去十个月了，每每有人举报在哪发现了杨川，警方去必然是迟来一步，因此，上级秘密组织了专案组，联合检察院彻查这件事。
    但到当地便衣走访一圈之后，肖青明才发现，这杨柳枝远不是面上慈善家那么伟大，他也是黑社会发家，后来成立公司，靠煤炭大赚了一笔，又投资了其他的生意，还小有成色，后获得政府贷款，搞起了特油供应。
    被害人卢某是勾义中行的客户经理，分配到勾义才两年，年轻有为，妻子温柔漂亮，在勾义电视台做主持，但卢某被杀后，她就不上班了，把自己关在家里，极少出门，日渐憔悴，在凶杀案发生后，她也认了是自己出轨酿成了悲剧。
    肖青明私下碰过卢某的妻子，觉得她不像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穿衣打扮也很朴素，长得这么漂亮，丈夫年轻有为，会跟一个大自己十九岁的男人，也就是为了钱，但她看起来，生活的十分清贫，通过勾义政府那边是一点线索弄不到，肖青明和同僚便决定另辟蹊径，假扮成外地来的夫妻俩住在卢某家隔壁。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长时间的接触，卢某的妻子终于放下防备，告诉扮演肖青明‘妻子’的小警花，其实她和杨川根本没有不正当关系，是她的丈夫发现了银行的一些烂账有猫腻，十五年内，前前后后共有十二家注资一百万到五百万不等的公司，伪造经销合同等资料，串通银行骗取贷款，再转移财产，作假资料申请破产，而这些公司，全部都有杨柳枝和其亲信的注资，她的丈夫把情况汇报给了行长，行长答应他回报到总行，结果当天，她的丈夫下班后就被一伙暴徒给拦住了，威逼利诱他不得声张，还把他拉到了地下赌坊，逼着他赌博，签了一张两百万的欠条。
    至此，卢某见识到了当地黑社会的厉害，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也答应会替杨柳枝办事，但杨柳枝并没有放过他，反而变本加厉的让杨川带打手找上门去，目的就是为了恐吓奴役卢某，这也是他当黑社会多年一惯的办法，附近有人敢说他一个‘不’字吗？没有，因为大家知道他只手遮天，都敢怒不敢言。
    某日，杨川醉酒后，见卢谋的妻子漂亮，便强暴了她，卢某终于忍无可忍，偷偷举报了他们，但举报信却被半路截回，杨川当时喝了点酒，一时脑热杀了他，后伪造成了偷情杀人案。
    听完这些时候，肖青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另一边，这些事在勾义公安局里根本查不到，勾义市政府一直在维护着杨柳枝，称他是个遵纪守法的慈善企业家，创办慈善基金，给市里捐了十所希望小学，资助了上千个贫困学生和家庭，但树大招风，总有些对手公司故意使坏抹黑杨柳枝，那些都是谣言，是不实的。
    专家组说通了卢某的妻子做人证，暂时先保护起来，然后批捕杨柳枝再深入调查，但在去逮捕杨柳枝的路上，上级却说不需要再过度浪费警力，便将专案组解散了，交由当地警方处理，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有，案子进入死胡同自然要暂停，但刚有眉目就解散的，倒是头一回，而且此事一出，卢某的妻子就遭了殃，专案组解散，她被要求回家，日后有需要会有当地警方联络她，但她在回家的路上，人却凭空消失了，肖青明到处都找不到她，甚至不知道她消失在了哪里，肖青明不甘心，请了年假亲自盯着杨柳枝，希望能得到卢某妻子或者杨川的消息，果不其然，杨柳枝并没有想到事情已经解决了，还能有警察盯着自己，果然去找杨川了，其实肖青明不知道，杨川杀了人之后，一直在勾义活的逍遥自在，也就专案组来的这段时间，他才藏了起来，但没想到，除了杨川之外，他还见到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赵永长。
    这个人肖青明不是第一次见，五年前，肖青明在东平市当刑警，那是一个雨夜，有个20出头的小女孩来报警，她叫蔡念蕾，穿的单薄，神色慌张，满眼畏惧，衣服下面满是青紫，胳膊上还有针孔，她说自己被关在一个叫船延岛的地方受尽欺辱，靠着好心渔民才逃出来的，不敢在当地报案，所以特地回到家这边报案，把她关进去的人，就叫赵永长，是泰安集团的董事长，泰安集团，曾是赵永长经营的一家能源科技公司，后来被央企买断成为了国企，赵永长继续担任董事长，他的父亲，就是赵焱。
    警方随后找到了赵永长，赵永长却表示那个蔡念蕾曾经是泰安集团的员工，有精神病史，现在应该在精神病院，还让助理出具了蔡念蕾的病例和住院单，并说医疗费都是公司支付的，而医院方面也认证了赵永长方的说法，说蔡念蕾是偷跑出了医院，他们正在找，但肖青明一眼就辩出蔡念蕾身上的伤是经过虐待造成的，身上穿的也不是病号服，但医院却说她有自我伤害的倾向，衣服是偷来的，最终，不管肖青明如何坚持，上级还是下令，让医院方把蔡念蕾带走。
    肖青明到现在还记得，蔡念蕾走时，喊得撕心裂肺，又被医生麻利的给制服了，陪她来的父母就差杀人了，警察们又手忙脚乱的制止住了她的父母，想到这，肖青明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原来27年前，赵焱任职勾义市长，而泰安集团，也是勾义起家。
    难道说......
    这么手眼通天的.....除了他应该也没别人了吧......
    肖青明单枪匹马的没办法轻举妄动，只好鸣金收兵，回来汇报了自己的上级领导，一路把他提拔上去的张局长，对此张局长也是一筹莫展，没有专案组，他们并没有跨地执法的能力，只能先将情况再往上级汇报，可是....该汇报给谁呢。
    那可是。。。赵焱的儿子啊。
    这时，刑侦科的大门被推开，一名圆脸的民警走了进来，对肖青明说道：“肖队，外面接了个案子”
    “什么案子？”
    “故意伤害，有个小姑娘在电梯里被一个老头给打了”
    “打死了？”
    “没，就脸稍微青了一小块”
    “那你找我干什么”肖青明端起茶杯吹了一口，“外面随便叫几个，处理一下不就得了”
    “那老头，名字叫赵焱”
    肖青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盯着民警，“干什么的？”
    民警迟疑了一下，“政治局....常委”
    张助理陪在一边，梁祺音安静端庄的坐在椅子上，带着纱帽，遮住了侧面脸庞的伤，肖青明隔着玻璃打量了她一番，对身旁的青年男子和民警说道：“这小姑娘，模样很漂亮嘛”
    看上去跟电视明星似的。
    “穿的也好，家里应该挺富裕的吧，旁边的人看样子不像是父母，她什么来路啊？”
    “华耀集团董事长苏沐的女儿”民警回答道。
    “华耀？”肖青明琢磨了一番，打了个幌子道，“诶上次老大他们喝酒，我跟着蹭了一顿，听说赵常委的小女儿，交了个男朋友，叫苏宸，就是华耀苏沐的儿子，是那个苏沐吗？”
    “是的”
    “嗨哟”肖青明一听乐了，“那不是一家人么，怎么还告到一家人头上来了，家庭内部纷争？”
    “这个女孩姓梁，叫梁祺音，我查了，她不是苏沐亲生的，是养女”民警说道，“她的父母离婚后，生父出车祸去世了，随后她和母亲生活到了一起，但继父非法经营获罪，畏罪自杀了，她妈妈是她继父公司的法人，受牵连坐了几个月的牢，现在不知道在哪，叁年前出事之后，她因为没人照顾，就被过继到了苏沐的名下，按照法律，单身男子想要收养女儿，必须年龄差距在四十岁以上，更何况他还带着个儿子，根本不可能领养一个小女孩，肯定是找了关系的”
    “也可能是她妈妈出了同意送养书面意见”
    肖青明眼珠子一转，推开门，走到了梁祺音面前，热情的说：“你好，小姑娘”
    忽然出现个不修边幅的大叔，还一身的烟味，梁祺音明显有些害怕，谨慎的向后稍了稍，张助理立即挡在她的面前，问道：“你好，你是？”
    “啊，哈哈哈，我是这个东洲公安分局刑警支队的队长，我叫肖青明，你们好”
    “你好”张助理微微颔首。
    “来，这边坐，小姑娘来来来”肖青明拉过椅子，示意他们过来坐。
    梁祺音看了一眼张助理，还是走了过去，端坐下。
    肖青明坐在她的对面，抽屉里拿出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黏糊糊的糖，推给梁祺音：“吃糖吃糖，这都好东西，我喝喜酒的时候拿回来的，进口货”
    梁祺音很不情愿的摇摇头，肖青明双手放在桌上，对她说道：“你的情况呢，我大致了解了，但有些细节吧....”
    “我刚刚，和那个警察叔叔都说过了”梁祺音说道。
    “是是是，说过了，但那个胖子吧，是个新人，他专业度不够”
    “他看起来都叁十多岁了.....”
    “他显老，叔叔我呢，是这个局里最厉害的刑警，年轻有为，年年都拿破案第一光荣奖，你跟我说，说的详细点，我比他们强多了，能尽快帮你破案”
    “这也..不需要破案啊”
    “但知道详细内容，才好定罪嘛，不然你说，打一巴掌给你道个歉就完事了，你愿意吗？”
    梁祺音想了想，讪讪的说：“我本来....也只想让他道歉的”
    “道歉也分很多种，当面道，登个报，都是不一样的，叔叔知道，你肯定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不愿意多说，但咱们为了正义是不是，就得勇敢点”
    张助理看不下去，开了口，“她不愿意说，您这么强迫不好吧，笔录我们刚刚也记过了”
    肖青明眯着眼打量着张助理，比划着：“这位是？”
    “她是我的助理”梁祺音说道。
    “监护人没来啊？”
    “叔叔有工作”
    “叔叔？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去世了，妈妈不知道去哪了”
    “哦....”肖青明一脸惋惜，“也是个可怜孩子，你放心，叔叔我绝对帮你讨回公道”
    他这话倒是让有些沉默的梁祺音眼睛忽闪了一下，“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人民警察不撒谎的，除了卧底，和善意的谎言”
    梁祺音长舒一口气，将手放在桌子上，“好，你问吧”
    “你认识视频中的男人？”肖青明放出了那段电梯里的监控。
    梁祺音点点头，“他是我叔叔的朋友”
    “叔叔是指你的养父吗？”
    “恩”
    “他为什么会打你，是和你叔叔关系不好吗？”
    梁祺音摇头，“我和他的女儿在一个学校，在学校里有些不愉快，他以为我欺负他女儿了，就开始骂我”
    “那你欺负他女儿了吗？”
    “没有，在学校里，只有学姐欺负我的份”
    “他女儿叫什么名？”
    “赵疏篱”
    “赵疏篱为什么会欺负你？”
    “学姐的男朋友，以前是我的男朋友”
    “哎哟这么小就早恋啊，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叔叔，这和我报案有关系吗？”
    “倒没啥关系，我就是好奇”
    “我不想说”
    “不想说不想说吧，那我们说别的，这个赵焱，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子的关系，还以为你和他女儿有过节，就开始骂你，最后动手打了你，是吗？”
    梁祺音点点头。
    “哎呦呦，真是太可恶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都下得去手，他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女儿不是女儿吗？你放心啊，叔叔肯定帮你找她”
    “可是.....”
    见梁祺音有些犹豫，肖青明问道：“怎么了？”
    梁祺音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肖青明眯眼一笑，“我给你开个受案备份书，然后就开始着手查案，好吗”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