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陈又涵大晚上把人拐回家当然不是只为了睡一觉那么简单。第二天赖床到下午才起, 简单吃饭后就拎着叶开开车到了gc的新楼盘。靠海,混合型的大盘,山坡下是高档大户型住宅,海拔三百多米的山上是独栋庭院别墅, 透过窗, 可以看到花枝掩映的蔚蓝海面。从别墅区到沙滩的盘山公路仅对业主及咖啡厅、餐厅、酒店预约客户开放, 而更便捷的方式是缆车。全长过一公里的缆车向着大海的方向前进,白色的浪花和蓝色的波浪, 捡贝壳的小孩和连绵的彩色沙滩椅,在全行业文案都越来越浮夸的今天, gc返璞归真, 只打了一句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车子从巨大的广告牌下驶过, 山脊两侧的高大常绿杉木在窗外成为连绵的绿色飞影, 陈又涵降下车窗, 海风混合着草木的湿润涌入。
叶开知道这个楼盘, 是陈又涵上任gc商业集团总裁后第一个亲自操刀的项目, 现在开盘的是第三期, 也就是山上最后预留的别墅区。近十年间, 宁市漂亮的住宅区层出不穷, 但这里始终没有被遗忘过。
十分钟后终于在营销中心停下。他以为是来考察项目, 但陈又涵没有惊动任何下属,仿佛只是一位普通的客户。售楼小姐热情迎上,端茶倒水,看沙盘,看规划,看配套, 讲解详细,字里行间都是有关未来的热烈幻梦。叶开料想这个盘配的应该都是王牌销售,的确让人听了就想当场付认筹金。
陈又涵不置可否,叶开懂了,他是拉着他来当“神秘客人”了。
介绍项目就花了半个小时,售楼小姐口都讲干了,适时问:“陈先生和叶先生有没有兴趣看看样板间?”
叶开扭头看陈又涵,陈又涵听他意见,问:“看吗?”
电瓶车驶过打理漂亮的坡道,停在半山腰的白色洋楼前。很大的前庭后院,不规则的三层设计,单层面积过两百平。墙面做了特殊处理,可以在经年累月的海风潮湿侵袭中依然保持洁净,不染风霜。
陈又涵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支烟,售楼小姐适时提醒:“陈先生不好意思……这里是禁烟区。”
他失笑,“好。”收回了火机,只掐着没点起的烟指了指雕花铁艺大门:“这里做一面月季花墙好不好?”
叶开这时候反应过来不对劲,怔怔地问:“你真要买?”
销售听完,脸都绿了。
陈又涵揽过他的肩膀,对售楼小姐绅士地说:“抱歉,请暂留步。”脚步顺着庭院中的碎石小径走向楼内。
“这里的设计稿我记得很清楚,一共是四十六稿,以色列的设计事务所,跟歌剧院是同一个主创团队。设计师是个犹太老头,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叫hudson,他脾气很怪,我脾气也不太好,合作一年都互相被折磨疯。他说vic,你简直比宁市市政府还难缠。”
陈又涵为他推开玻璃门,入户玄关空间感很妙,感觉像走进了一个艺术空间。
“为了说服他,我说,”陈又涵回头看了叶开一眼,“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房子。我希望我和我的太太每天清晨可以在海风和阳光中醒来,她会穿着我的衬衫为我榨鲜橙汁,我会为她现烤出的切片面包抹上果酱,在阳台上吃早餐的时候,阳光会和花香一起融合。我希望这个空间永远保留一份新鲜和美的余地,任何时候,当我的太太对生活有了突发奇想,她都能在这里满足期待。”
脚步顺着环形白色阶梯缓步而上,所有空间都通透极了,阳光在哪里都不要钱,但在这里却成了最昂贵最令人心动的装饰。
“冬天的时候,虽然宁市不冷,但我们依然会在壁炉前一起喝酒看书。植物要充满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因为我太太可能会喜欢亲自种一些花草和果木。泳池一定要有,要在能看到日落的方向。”
二楼阳台门推开,十米长的无边泳池在微风中荡漾。
“hudson对他的最终稿很自信,他说vic,我相信你看完我的方案后会恨不得第二天就步入婚姻。”陈又涵笑了笑,“距离他说这句话已经过去了将近八年,八年里我很少来,无论怎么努力,都很难描摹出它未来主人应该有的模样。宝宝,”陈又涵垂眸凝视叶开,“陈太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叶开怔怔的:“你——你要搬家?”
陈又涵低头失笑:“我有很多房子,只有这里预留了八年。其实当时是为了说服hudson,你知道他们老外很吃这一套,尤其是当你愿意为他的空间赋予一种期待和婚姻的美感,他就会为你这个故事买单。编着编着就认真了起来。我这样的人说结婚是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为了忽悠他,只有我知道,我把我自己都忽悠了进去。我不搬家——宝宝,”
他的眼神几乎让叶开失去呼吸,语句低柔在海风中,“——我是在求婚。”
天鹅绒珠宝盒在他掌心打开,一枚铂金色男士满钻戒圈躺在中心。
没有单膝跪下,没有鲜花,没有蜡烛,没有烟火,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和预谋的痕迹。陈又涵只是很近地站在叶开身前,温柔地说:“蓝宝石很漂亮,但它只能戴在食指。我希望能成为你戴在无名指——连着心脏的那个人。几百年过去,它最荣耀的时候是在皇室,最美丽的时候却是在现在——如果你愿意接受它的话。”
叶开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心口酸胀得像月下潮汐。
“它和蓝宝石是一起的,蓝宝石主钻,它是陪钻。很难找,那顶皇冠的上一任主人,就像你说的,是天长地久的好运和幸福。”陈又涵轻声哄,“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陪你天长地久的机会?”
一切美的光线都在此刻飞速褪色,感官也只剩下苍白,叶开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轻,他抬眸看陈又涵,目光也很轻,几乎像是怕打碎什么。
“又涵哥哥。”声音更轻,像梦呓。
“嗯。”陈又涵应他。
“是真的吗?”叶开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理智丢失,全凭内心的本能问出口:“……真的有人可以获得所有的幸运和眷顾。”眼眶蓦然便是一热。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和陈又涵好好地站在这里,听他说出口这些话,拿出这枚失而复得的戒指?
他的一切都是侥幸,侥幸过天了,成了巨大的不可思议。
他就是最命好的人。
陈又涵擦他湿润的眼底:“这算什么幸运?你这么好,值得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我只是里面最微不足道、最坏的一个。”
戒指被取下,在阳光下闪得几乎刺眼,像最美的雪山在最好的月光下,草原上的旅人看见,会以为撞见了童话。晨雾和夜露都小心翼翼,风虽大,却都绕过。
尺寸正好。
拿着戒圈的手指修长有力,带有薄茧。它握过最名贵的钢笔,签下一份又一份金融庞大的合同,也曾经发着抖出卖掉生命中最昂贵最仅此唯一的珍宝。多少场合它沉稳着用最有力量的肢体语言和最充沛的决心气场力排众议运筹帷幄,却在此刻苍白。
“我爱你,”叶开注视着自己的指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和坚定:“我爱你又涵哥哥,陈又涵。”
陈又涵终于握住他的手,止住了指尖的轻颤和内心的心悸,坚定地将戒圈缓缓推入——是他的叶开,是叶开的无名指。
“我也爱你。”
深沉的告白清晰在海风中,在这座他幻想过未来和爱情的房子里。
售楼小姐的脚步声中止在楼道口,逆着光,她看到陈先生和叶先生在接吻。
是白色的阳台,蓝色的海,和一年四季几乎不败如同最美丽的晚霞一般的朱丽叶。
直到陈先生要全款认购那栋楼王时,她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并坚持说这栋房子已经被提前预留。是项目总经理带着一大帮高管匆匆赶来,营销总拼命朝她打眼色,她才认出那个意气风发的签名——只是这一次,旁边史无前例地额外多了一个名字。
“叶开”
原来那栋一开始就被秘密留下的视野、位置、朝向都最好的房子,当初留下它的那个神秘客户,就是陈总裁啊。售楼小姐晕晕乎乎地想。直到车子驶下山坡,她眼前仍还是两个人拥吻的画面。
戴上两枚戒指的手漂亮得让人难以忽视。陈又涵品味太好,戒托时尚硬朗,中和了蓝宝石过于华贵的气息。叶开想起那四十六版的设计稿,含蓄地问:“戒指是你请人设计的?”
陈又涵叼着烟笑得邪性:“不好意思,过了六十稿。”
叶开:“……”
陈又涵睨他:“知道求婚成功了是什么意思吗?”
叶开懵懂了一下,心脏的悸动还有余律,他迷迷糊糊地问:“什么?”
“叫老公。”
第106章
两枚戒指在手, 再回家时便成了焦点。
陈又涵把他送回思源路,晚上九点多,瞿嘉当然在家,他没好轻举妄动进去讨嫌, 车子在别墅庭院外停下了, 跟那天接人时一个方位。这待遇比滴滴司机还不如, 滴滴好歹还能进去绕着喷泉转一圈呢。
叶开哄人越来越上手:“等公开了爱看多久看多久,爱转几圈转几圈, 正着转厌了反着再来一遍。”
陈又涵“啧”一声,把烟从嘴角取下了, 把人从副驾座勾进怀里, 垂首低沉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公开?”
叶开就着他的指间抽了一口,淡淡吁出一口后略带讥诮地说:“怎么, 着急了?”
眼角余光瞥到手上两枚过千万的戒指, 陈又涵用他一贯慢条斯理的态度懒洋洋骂道:“做个人吧小花老师, 想吊着我?过一年我就去宁通总部门口拉横幅。”
叶开盯着他的双眼, 垂眸后, 视线落在陈又涵解开两颗扣子的领口上。他抬起手, 车内没有开灯, 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隐约地投进光来。灰色的朦胧光亮中, 只有食指和无名指的戒指泛着光。带着戒指的手指, 正若有似无地触碰在陈又涵性感的喉结上。
气氛暧昧地沉下,叶开问:“横幅上写什么?”
陈又涵再讲话时,喉结便在叶开的指腹下滚动着,隐隐的震动顺着手指神经连进心脏。
“就写……”陈又涵掸了掸烟灰:“宁通少爷始乱终弃,收了礼上了床叫了老公,却连个名分都不给。”他微勾唇角, 用气息笑了一声,“你觉得怎么样?”
“好过分。”叶开半真半假地说,“没有怀孕没有打胎也没有骗你青春,玩玩而已,”无辜地问:“你损失什么?”
“勾得人下半辈子都心猿意马,你说我损失什么?”陈又涵捉住他轻触在喉结上的手,不让乱摸了,拉高了亲了亲,“何况床上叫得那么好听,下了床就想不认?”
叶开在床上叫得是好听,好听得能让他更硬,好听得让陈又涵总想哄他在清醒时再叫一次。
车子停在路边,远方是月光下的潮汐,名贵的车一辆接一辆经过,他们在贴了膜的车里腻歪,像送回了家却难舍难分的高中生。叶开倏然想起他高中同桌杨卓宁的早恋经历。高二那会儿刚在一起腻得齁,恨不得拿个扩音喇叭二十四小时对叶开开live直播。他走读,到晚自习末尾就跟椅子上撒了钉子似的坐立难安。放学好,放学了能送女朋友回家,在小路口道别,说一百遍再见拜拜明天见却还是手拉着手唇挨着唇。怕家长撞见,不是在小破公园里就是在破小卖部门口,一瓶冰可乐一罐美年达,灯光昏暗,火花四溅。
他那时候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可为什么现在自己怎么看怎么也有股没出息的劲儿?
陈又涵听了失笑,与他若有似无地亲吻:“是不是傻,你的高二比他——”
“荒唐。”叶开说。
“刺激。”陈又涵迟了一步。
他微怔,“荒唐?”指腹轻轻擦着叶开的脸颊,目光柔和下来,释然地说:“……原来是荒唐。”
他没有生气,也不失落。这两个字就是他和叶开的情深见证。
不是荒唐,他怎么会爱上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
不是荒唐,叶开怎么会爱上那么风流无度的他。
爱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并不比一朵云的成形、一阵风的酝酿更容易察觉。谁也无法指责云和风的不合时宜。
叶开轻声说:“又涵哥哥。”
陈又涵用目光回应,听到叶开说:“你亲亲我。”
这四个字谁都不可能说得比他好听,坦荡缱绻,带点微弱的小恳求,尾音气泡一般在空气中消逝。陈又涵吮了吮他的唇角。
到家门口九点半,再下车时成了十点过三分。车门关上时发现陈又涵也一起下了车。他朝叶开伸出手,“走了,学长送你回家。”
叶开握住,温热的掌心相贴。
到庭院正门还剩几步,上坡,走得慢,心知肚明地拖延。满月下,老榕树的树冠像会发光。陈又涵单手插兜,握紧了他手掌问:“回北京的机票定了吗?”
叶开“嗯”一声,“二十八号。”
日子出来的时候,心里自动就算了一下,还剩五天。
陈又涵便停下了脚步,没有看叶开,沉默了两秒,最终说:“……我去送你。”
“舍不得可以说出来的。”
但陈又涵只是勾了勾唇,并没有说话。
庭院正门和岗亭近在咫尺,几乎可以看到轮值保安的侧脸。
到老榕树下,该道别了。
陈又涵又说:“后天回公司,刚开始可能会忙得没时间陪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想我了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发微信,有时间就会回。去学校里好好上课吃饭,少喝酒,也少抽烟。”他今天刚求婚成功,无论如何,说的也不应该是这些。余光在戒指上瞥过,陈又涵续道:“……戒指记得摘下来。”
“没戴够。”
陈又涵笑了笑,“别任性。”牵起他的手在唇边吻了吻:“藏好。”
叶开被他揽进怀里,眼前是寂寥夜空下的月,耳边听到陈又涵若有似无的一句,“喜欢的话回学校再戴。”
怀抱松开,人退一步,再退一步,叶开说:“拜拜,晚安。”转身,单手插兜的姿势让他平白在矜贵中多了一份倜傥。只是胳膊随即被猛然拽住。
脊背抵上树干,惊起两只夜里不睡觉的喜鹊。手掌撑在叶开耳侧,一只手垫着他的后脑,陈又涵气息有点乱:“……宝宝,别走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