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温如岚这么想着,开始下床洗漱,他收拾后照常去厨房拿了点早餐,就想出门,却意外撞见了顶着沉重的黑眼圈,下巴冒着胡茬,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平常的端庄得体不见踪影的温父。因为没料想到会撞见对方,毕竟他应该是这个家里除了佣人起的最早的人,所以温如岚愣了一下。
愣完之后,他就用乖巧懂事的语气喊了一声:“父亲。”
温父掀了下眼皮,随意的“嗯”了一声,然后也不管温如岚,就自顾自的翻着手机,找朋友介绍些玄术上有造诣的大师。
温如岚没看到温父在干嘛,他根本没有抬头。他讨厌这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他在世上最后一个血缘亲人,他还是无比的厌恶对方。
他厌恶对方的冷淡,厌恶对方的绝情,也厌恶跟对方越来越像的自己。
没有人喜欢温如岚,他自己也不喜欢。他知道自己真正的性格很糟糕,那些学校里教的良好品德,他一个都没有,他只有恶毒和阴暗。
不会有人喜欢他,更加不会有人在他置身险境的时候出手救他,就像他每次被温宏彦打时从来没有人阻止一样。
温如岚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可他又想起了昨夜在云车上揽住自己的那只手臂,结实且有力。
“有我在呢。”
在早上意外见到温父的不喜似乎被冲散了,温如岚背着书包,出门去上学了。
一天的学业结束后,他再次回到家中,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他没有再刻意熬夜不睡,但也没有刻意早睡,他就按着自己平常的作息,在九点多一刻的时候,睡着了。
第117章
像是前两次一样, 温如岚来到梦境后就被这个奇怪的男人拉着去玩了。
对方似乎总是有奇奇怪怪的玩乐场所,也就第一回 的烟花晚会比较正常,像昨天的“云霄”飞车, 以及今天的滑雪,都有些突破温如岚的认知。
滑雪嘛, 即便不是在人造的滑雪场,也会选在比较平缓的山脉上, 但是眼前的这座山...
温如岚望着那巍峨的山脉, 望着那起伏的仿佛伏地的巨龙的山脊线, 看着陡峭到已经近乎直角, 覆着白雪的山壁上还冒着嶙峋的山岩的山脊, 他不由咽了口唾沫。
他有些不敢置信道:“滑雪...在这里?”
梦泽君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对啊。”
他拉着温如岚往山上走, 边走还边催促道:“快点快点,趁着陆吾没注意,我们偷偷在他的梦里滑几下。”
陆吾又是谁啊......温如岚简直是一头雾水。
但他来不及询问,也来不及表示对这座这样陡峭的山脉真的能滑雪吗的疑问, 他就已经被男人带到了山巅。
他们是空着手来的,什么滑雪器材都没带, 但是这难不倒梦泽君,他打个响指,山巅的冰雪就开始凝结,成了质地坚硬可靠的滑雪板。
梦泽君先自己坐了上去,又把温如岚拉到自己面前,抱在自己的腿弯里,他在温如岚耳边笑着数倒计时:“3、2...”
“1!”
这最后一个数字落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温如岚就被下坠时扑面的疾风所吞没。
这块冰雪做的滑雪板从山巅上滑了下去,像是刹车失灵的列车, 它以近乎失控的速度,向着下方疾行。
温如岚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他的心跳如擂鼓,因为这山壁上密布着凸起的岩石,他们坐的这块滑雪板笔直的往岩石上撞,仿佛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
可在真正撞上岩石前,控制着滑雪板的男人又总能让滑雪板以一个极其灵巧的角度,避开这些挡路的岩石,成功通行之后,来不及放松,紧接着下一块岩石又来了。
他们滑的太快,山壁又太陡峭,每一分每一秒,都似乎在与死神跳贴面舞。
温如岚又有了昨天坐云霄飞车的那种恐惧感,他觉得自己命悬一线,但是悬着他的这根线似乎又特别结实,男人的手臂紧紧的揽着他,可靠的像是在风雨中屹立不倒的山川。
耳边传来男人兴奋的呼声,温如岚觉得惊险可怕的游戏,他却只觉得好玩。
温如岚依然无法体会这种乐趣,他唯一有所进步的,就是不再像昨天那样担心自己会在梦里莫名其妙的死掉。
也不是不担心,就是不那么担心,毕竟...这个人说有他在呢。
话语本该单薄且无力,毕竟撒谎并不用废什么功夫。但...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跟温如岚说过这样带有守护意味的话,所以他想要相信对方。
他抓着男人揽着自己腰上的手臂,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对方。
雪山很高,他们用高速滑行了有将近十分钟都没到达山底。温如岚不知道这座山的名字,但这已经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高耸的山川,简直有种万山之祖的气派。
而在这巍峨的山脉之中,他们两个人,加上一块滑雪板,就像是苍郁古树上的一片刚刚抽芽的绿叶,渺小且不引人注意。
本该是不引人注意的,可梦泽君有些得意忘形,他滑着滑着,还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雪山上发出响动是大忌,声音的震动可能会引发雪崩,他的口哨声倒是没有引起雪崩,但是引起了比雪崩更倒霉的事。
他们前方是难得的一段平坦低段,没有什么岩石或是凝结的冰棱挡路,可以畅通无阻。
可这本该畅通无阻的地段上,雪突然动了起来,它们像是汇聚在一起的沙砾,在凝结壮大之后,拔地而起。
温如岚看的呆住了,因为冰雪竟然凝结出了一只仿佛人类一样的巨手,一段指节都比一个成人要高。
而这么大的一只巨手,正朝着滑雪的他们两人抓来。
巨大的阴影将他们覆盖,像是在下一秒就会被冰雪埋葬。
温如岚不明白这只巨手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个爱好奇怪的男人临时兴起搞出的增加难度的关卡。
但很快,他从男人僵住的神情上明白了,并不是。
梦泽君脸上一直是轻松且随意的,因为梦境尽在他的掌控,但此刻...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好,被他发现了...”
被谁发现了?
温如岚没功夫问,因为他也意识到了不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男人也将他抱的更紧了一点,同时沉声提醒道:“抓稳了!”
话音落下,他们乘坐的滑雪板就陡然开始加速。这个梦境的一部分冰雪被梦的主人所操控,凝结成这样大的一只巨手,但另一部分,则被梦泽君所掌控着,成为他们加速前行的助力。
每一颗雪花都好像是一名小小的士兵,在推着他们的滑雪板前行、躲避。
他们在巨手的指缝下穿行,在被冰雪埋葬的窒息感里争夺下一秒的呼吸。
幸好,巨手虽然大,但越是巨大的东西,就越是不灵活,他们成功从巨手下逃了出去。
巨手没有再追,只是重新溃散成零落的冰雪,温如岚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山脊之上,在漫天的飞雪中,似乎隐隐有一个高挑清瘦的男人的影子。
他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看到隐约的轮廓,但这丝轮廓,也透漏出几分对方清冷如霜雪的气质。
梦泽君同样回过头,他对着那个男人笑着说:“别生气嘛,我这就走了!”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温如岚感觉到了短暂的滞空,再次落地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那覆盖着皑皑冰雪的山川,而落到了满是青草香的丛林里。
这是另一重梦境了。
冰雪做的滑雪板融化了,梦泽君也将温如岚放了下来,他拍拍肩膀,掸落自己身上沾染的积雪。
温如岚看着他动作,憋了许久的疑问在脱离危险之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例如刚刚遭遇的攻击是怎么回事,那个像霜雪一样的男人又是谁。
“那是陆吾啊。”梦泽君理所当然的,仿佛他说出这个名字温如岚就该认识对方一样。
可温如岚完全不认识,他追问道:“陆吾是谁?”
梦泽君挑了下眉,同时还摇了摇头,用一副“这孩子见识真少”的嫌弃表情解释道:“昆仑山神你都不知道?”
他才八岁,刚刚上小学,怎么会知道什么昆仑山神。温如岚在内心腹诽,但他没跟这个幼稚的男人计较,只继续问道:“神?”
他有些不确定的重复着这个字,因为神应该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是人类想象出来的,世界上怎么会真的有神呢?
梦泽君看出了温如岚的怀疑神色,不由揉了揉温如岚的脑袋,勾着唇道:“当然有神啦,只不过神一般都在天界,不在人前现身。”
“我们刚刚去的那座雪山是昆仑山,陆吾是昆仑山神,他终日镇守天柱昆仑,他的梦境里也是昆仑山的样子,我猜你没见过昆仑山的巍峨,便想带你偷偷去他的梦里滑滑雪,结果...”梦泽君遗憾的摊了下手:“被他发现了。”
温如岚有些明白了,感情是眼前这个幼稚的男人擅闯别人的地盘,擅闯还不够,还明目张胆的在人家的山上滑雪,结果被主人发现,给赶了出来。
但他仍然还有些不明白,那个清冷的男人是山神的话,眼前的这个呢?
这个奇怪的男人在面对陆吾的攻击时,神情有些僵硬,但那丝僵硬更像是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而不是对于自身安危的担心。
这说明对方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在昆仑山神前全身而退,对方到底是谁呢?
温如岚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了,但是更确切的,他还要询问一下。
“你是谁?”
在相识了三天后,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本该在第一次见面时就问的问题。
“我?”梦泽君愣了一下,他同时将自己的记忆往回倒了一下,这一倒带,就发现...他好像确实没有自我介绍过。
他完全把这回事忘记了!
不过好在现在介绍也不晚。他清清嗓子开口:“天界很大很大,除了矗立在中央的天柱昆仑呢,还有分布在四极的大海,而在这天柱与极地之间,位于西北的方位,有一片大泽,名曰梦泽。”
“梦泽里有一位掌管梦境的神,被称之为梦泽君,也就是我。”梦泽君指着自己。
说完后,他抱起了手臂,等着温如岚用敬仰的神情来看自己。
可温如岚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神情,这个八岁孩子的脸上反而现出了一抹不信。
虽然这个男人的实力似乎是很强,但是神...对方的行事风格真是跟温如岚想象中的神完全不一样,硬要说,陆吾那样清冷肃穆的气质才更像是神,而不是男人这样的幼稚和爱玩。
搞不好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在梦里生活的妖怪,装成什么神的样子。温如岚心里猜测着。
但他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也并不质疑男人的说辞,只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和山神谁更强一点?”
梦泽君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在梦境里,不会有神或魔比我更强。”
那你怎么被人家赶跑了?温如岚什么都没说,但他的眼神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这个嘛...”梦泽君心虚的咳了两声。当然是因为他不占理,不好意思跟陆吾动手。
神嘛,也是要讲面子的。
难不成都像北海的那条鱼那样厚脸皮吗?
梦泽君是做不到那么厚脸的,并且因为温如岚质疑的眼神,他的心虚还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而他想到的解决这份心虚的办法,不是诚恳认错,而是像大多数大人一样,选择把这个质疑他的倒霉孩子赶走。
“你明天还得上学呢,今天就到这里,我送你回去睡觉吧!”梦泽君自说自话着做出了决定。
温如岚之前为了躲对方,甚至能顶着熊猫眼熬夜,此刻提前跟对方分别,应该是迫不及待的。
但他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迫切,反而撇了撇嘴,撇嘴的同时,他还忍不住笑了下。